第九章 烟消云散 二
对高武来说,本没心管小辈的这些破事,人年纪一大精力本来就少,这怕老婆怕了一辈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重蹈前辙”。何况前些日子皇帝赐了一个胡姬,一辈子沉浸在自己媳妇“雌威”中的高武才知道原来女人竟是如此美妙,我老高耽误了大半辈子,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外面那个部下给自己的小院乐呵乐呵。
真是自己倒霉,这些年大唐两线无战事,自己本来就没有实职,进宫议事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只是在家和自己的孙子“较劲”。现在终于多了个“较劲”的地方,还被老婆子抓住做仲裁。
自己这孙子真是没得说,文才上的事自己是没资格说什么的,东水公文德十四年离开高府回邙山的时候和自己大醉一场说了点实心话:“师者,唯徒高于为师者,方乃大道!今日之别,东水甚慰,与天城不再论师徒,只谈同道尔。”
自己明白这是东水公说自己的孙子学问高的已经不需要自己当师父了,自然心里极为得意。自己这孙子唯一让自己担心的就是这些年太过锋芒毕露,诗作上的自己不好说话,自己也知道有好诗毕竟不能憋着,这就和武将有身好武艺就是用来上阵杀敌是一个道理的。
但是这孩子文德十年在宫里大放阙词让自己也是担心不已,说什么“天城对大唐改革的若干看法”,分别对田地、赋税提出了两大建议七十多条小建议,震惊皇帝,听说自己的老亲家肖恩随即入宫也是震惊不止,连夜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四十多名重臣入宫,当场就吵翻了天,自己的孙子更是被好多重臣指为“恃才狂傲、悖经叛祖”,还是皇帝陛下指出“就事论事”才解了围。
为这事各大学士、六部尚书们也是纷纷发牢骚,你是大唐第一神童没错,你诗才天下第一我们也认了,但这改革的事是你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提出来的?这还要我们干嘛?什么“分而治税”、“商贾重利,国亦重利,为何轻商贾?当以民待之”、“自由发展、朝廷调控、百业齐进”,这分明是置圣人之言和祖宗规矩于不顾啊,大逆不道啊。
最后还是皇帝力排众议,一捶定音,高武到现在都不明白陛下对高天城的信心在哪里?文德十年七月下了《文德改制》的诏书,大唐就有这么点好处,争论归争论,只要陛下定了咱就全心全意的去执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是了,这要换在南周估计自己的孙子早就已经被骂的出不了门。
《文德改制》远远没有自己亲眼看到的《看法》那么尖锐,再怎么着皇帝陛下也得照顾很多人的面子,但这已经是在大唐惹起轩天巨浪了,大家以前都是隐隐约约的知道点内容,但是等到诏书下来才知道竟是如此激烈。
诏书首先确定了大唐的土地政策——均田制:天下土地重新厘定,各个品级都有各个品级规定的最高田亩数,若是超过一律收归国有。朝廷将所有这些土地和多年战乱带来的无主之地统一按照人口数平均分给国民,丁男十八岁以上,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死後还田。只要耕种五年以上并按时履行徭役则土地归土地耕种人所有。土地买卖必须经政府认可,但是政府根据当地低价予以控制,不准低于朝廷厘定的最低价,最大限度的防止土地兼并。
其次诏书确定了大唐的赋税政策——租庸调制:租即田租,每年要纳粟二石。庸则是力役,每年替朝廷服役二十日,也可用物品折抵役期。调是户调,男丁随乡土所产而纳。并且规定以“人丁”为本,不论土地、财产的多少,都要按丁交纳同等数量的绢、粟,庸调由县尉负责徵收,八月开始收敛,九月运往洛阳或指定地点。租则在收割後於十一月开始运送。
最后前所未有的提出了“百业并进”,除了明确的将商贾定位于国家基石之一,还采取各种措施鼓励各种贸易,在税法上课以轻税,初定为十五税一,当然兵器、牛马严禁私自买卖。
应该说幸亏大唐还是新兴国家,代表阶层还是以武将为主,土地都是拿名换来的永业田,亩数上更是离皇帝规定的最高上限相差甚多,加上大唐建国不过两代,皇族实力还是比较微弱,所以才这两者的默许下顺利实施。
只有士林们的反应激烈些,毕竟最后一条触动了士林的利益,你把这些整天拿着阿堵物的商贾也立为国家基石让我们这些清高的读书人何以自处?这让南周的同行们如何看我们,你这是让圣人死不瞑目啊。如果所有人都为了获利不事农作咱们大唐的立国之本何在?
其实这也是高天城最担心的地方,前面的无论“均田制”还是“租雍调制”都是自己那个世界已经证明过的最适合现在这个时代生产力的一种生产关系,只不过是经过自己的加工变得更完备了一些,推动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而且必定能成功。
只有这最后一点乃是对大唐的猛药,打仗、一统华夏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国力、兵力,说穿了就是银子。靠前面的两点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时间谁也说不上来,毕竟一个新政的实施除了政策本身以外可以影响效果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所以大唐要想迅速有银子就必须靠发展工商业,依照大唐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其实就是贸易业。
这个时代海运基本上没有,所以南周大量的货物要想与外族交易就必须经过大唐,大唐其实就是举全国商贾之力来做一个大的二道贩子罢了,只是最担心的就是这士林的反应。
事情远远出乎高天城的预料,反应虽然如预料般的激烈,但是消失的也非常迅速。原因非常简单,首先还是武将们,这是咱开国公孙子提出来的,肯定是开国公同意的,那就肯定不会害咱们武将,那么只要读书人反对的咱们武将肯定支持,早就瞅他们不顺眼了。其次还要说朝廷的文官们,虽然是文人,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读书人都集中在朝廷上,这些人回去一琢磨,前两条确实是好政策,对江山社稷那是自然极其有利的。至于最后一条不过是些面子的事,虽然读书人最讲面子,但圣上也说了“士农工商”的顺序是不变的,这不就行了吗,不就是为快点赚银子吗,赚银子不就是为了打仗吗,打仗不就是为了一统华夏吗?到时候真成了,咱们有生之年不是管的更多了吗?你想想,同样一个吏部尚书,你是管江北的官员过瘾还是管整个天下的官员过瘾?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就这样最令高天城担心的阻碍也没折腾多长时间就消失了,大家都一个观念,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果然证明了一切,五年的时间,整个大唐不敢说焕然一新,已经是露出蓬勃一面,各地喜讯频传。
首先,均田制和租雍调制稳住了天下农户之心,这个时代的根本还是农业,还是解决吃饭的问题,人口基数最大的还是农民。大家混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土地吗,现在好朝廷直接把地给咱了,那就使劲干吧,这就只能靠自己了,想多要地?好办,咱这一磅子力气除了对付黄土就是对付媳妇,白天使劲种地,晚上努力“耕田”就成了大唐农户们的基本认识,反正不打仗,甩开膀子干吧。五年时间,不敢说别的,起码百姓们都能吃上饭了,在老百姓眼里,这就离吃饱饭不远了,自然对自己的属官、对朝廷、对忠义县公、对皇上是感恩戴德。
其次,商贸业的发展大大充盈了国库,以前天天愁眉苦脸的户部尚书颜本卿现在牛的眼睛根本不正眼瞧人,当然用钱的地方也是更多,大家自然明白最大的流向还是兵部,毕竟对朝廷来说使劲折腾的目的还是一统天下。
人一旦尝到甜头就会推翻一切原来的想法,现在大唐真正到了劲往一处使的地步,这个庞然大物逐渐走到了正轨上面,无数人也渐渐注意到了真正的创始者高天城身上。
如果说以前还是大唐第一神童的话,文德十四年第一次有国子监的监生提出了经天纬地之才这个说法,满朝震动,但从皇帝到群臣没有一个人表态,没有提倡,也没有禁止。这才是最令高武头疼的地方,自己孙子从提出这个《看法》到出宫在宫里呆了足足三十七天,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出来以后自己也问过,自己的孙子也很无奈,一开始不过是皇孙李昭和自己的姑姑也就是淑宁公主炫耀自己已经在学治国之术,还有点瞧不起的说自己的姑姑毕竟是女人这些倒是不用学的。淑宁的脾气自然受不了,带刺带针的跟高天城一挑拨,高天城当时和淑宁还不像现在这样情投意合,自然受不了这种揶揄,就要和李昭比比本事。弘文馆的学士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是看看大唐第一神童还有什么别的本事,二是也看看这孩子的师父东水公平常教了徒弟一些什么?
于是,一场改变大唐命运的比试悄悄的在大唐弘文馆开始了,比试的题目自然是弘文馆的各位学士们共同拟定的《华夏两分、天下势乱,大唐何以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