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雄呀英雄(2)

“打人事件”很快平息，在洛水县也没有造成负面的影响。雷副局长带着几个人下去，找当事人和目击者作了调查，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当时的情景很乱，事件的主角也就是那个赌徒企图顽抗，他拿起墙角的一根竹杆边挥舞边逃跑，走着走着绊着了路上的一块石头，被绊倒在地，追赶他的干警伏击了大半天，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见他负隅顽抗，上来就踢了他几脚，不过也就是一点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来 了。警察打人到底是不对，为了息事宁人，也看在赌徒与刘副书记有亲戚关系的份上，公安局为他支付了住院的医疗费用，对打人的那个干警作了批评教育，事情就算了结。

处理完这些晦气的事，高剑就把心思主要放在了徐小琦的身上。几个副职也觉得现在公安确实是到了要树一树正气的时候。当然那也不是说现在洛水的公安匪气当头，其实高剑来后的这几年，对公安的要求还是比较严厉的，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出了那么两三个人，像坏汤的一粒老鼠屎，搞垮了公安的形象，一丑遮百俊啊。去年县人大对全县的各个行业做了一次行风调查，公安的行风在群众心目中的满意度是最低的，其实很多群众对公安的了解不是很深，在投票时因为受了那两个事件的影响，就在差这一栏上打了勾。虽然这个结果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公开，高剑和几个副职都参加了人大的行风调查通报会，一听到这个结果脸上就火辣辣的，他们既觉得脸上无光，也觉得这个结果真的冤了他们，当时心里就愤愤不平。可愤愤不平又有什么用呢，这是群众投的票，群众的眼睛它不雪亮，至少也反映了一种民意和群众的一种要求与愿望。所以现在对徐小琦进行宣传是极有必要的。高剑的考虑是，一能借徐小琦这个典型反映出公安队伍当下的风貌，以在人民群众中重新树起公安队伍的良好形象；二是局里确也不能在金钱上给徐小琦以多大的资助，对于下属、对于警队里的战友，对于默默无闻地在一线工作的同志，高剑能给的只是同情，希望藉此宣传，能为徐小琦弄来一点点的钱，那怕是杯水车薪，也体现了领导对下属的一片关心，要是能为他减轻一下家庭的负担，如果好的话能为他的生命搭起一片绿洲，或者能延长他生命的时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为造起舆论的声势，局里对徐小琦进行了慰问，给他送去慰问金5000元，那天，高剑和马政委、雷副局长等几个局领导和局工青妇组织的负责人都去了，事前请了县里各家宣传媒体的记者，县报社、电视台、广播电台都派了记者来采访。徐小琦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因为化疗，头上的头发掉了不少，稀稀疏疏的没了往日的浓密和乌黑。来前，高剑没有让办公室告知徐小琦，对高剑等领导的到来，徐小琦感 到十分的激动。记者采访了徐小琦，然后又让高剑说了几句。记者的稿子第二天就出来了，县报上的还是一个豆腐块，比上次李弥写的还要小，而且是在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电视台播出的新闻则不够一分钟，几个镜头一闪而过，比街道上那个无人清理垃圾的新闻还短了许多。电台的新闻高剑没有听到，估计也不会长。看着电视，高剑对电视台发了一通火。宣传的效果高剑是十分的不满意，但也奈何不得，新闻记者他管不了，倒是还得敬着几分，况且又没县领导前往，你想占多大的篇幅播多长的时间呀。

李弥带着办公室的小雨专门下了一趟紫竹乡。紫竹乡是洛水县最边远的乡镇，全乡10个村2万多人口，因为交通不便，要想调个人进去压力重重，派出所里有6个编制，但在那里工作的连徐小琦在内只有4个人，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两个干警，其中有一个干警专门管户籍，平时工作真正派上用场的就3 个人，工作还是蛮辛苦的。好在紫竹乡地处偏僻，民风俭朴，治安案件不多，人手少工作马马虎虎也还过得去。李弥在紫竹乡呆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在派出所召开了座谈会，与所长老李和两个干警进行了长谈，然后又采访了一些乡村干部，但是挖了三天，也没能挖出很典型的事例来。是啊，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能产生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在回来的路上，李弥对小雨说，小雨，你把采访了解到的材料吃透了，再发挥发挥，尽快将稿子拿出来。

小雨发挥了两日，把稿子交给了李弥。李弥觉得还不错，可一到了高剑那里，高剑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高剑说，下乡去三天就发挖到这些东西。

李弥便解释，我们走访了紫竹乡的干警、干部、群众30多人，他们提供的情况也不是很多，无非就是工作积极主动之类的内容，实在是没有很光亮的闪光点。

高剑说，我看你们收集的材料也还是不少的，闪光点也还是有的，典型也是有的，只是没有注意往深里挖掘，写的时候往大路上走了，宣传这东西，你不能写一个大面，而要钻钻“牛角尖”，入到深层才有富矿，把事儿写细了写实了，人物才立得起来，闪光点也就出来了，以小见大嘛。

李弥有些似懂非懂，局长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开拓得不够深。

高剑说，比如说工作积极就是一个闪光点，你别看工作积极只是四个字，它里面却是包罗万象，可以延伸出来很多的东西，怎样工作积极啦，积极到什么样的程度啦，挖几个事例出来，不就成了闪光点了；再有，紫竹乡这些年来没有发生过刑事案件，没有大案要案，没有触犯刑律的人，治安状况在全县中是最好的，这不就是闪光点嘛，关键是你要把这些闪光点挖 出来，让它像金子一样闪光；还有，徐小琦老是嚷嚷着要出院，他这不就是努力为人民工作的实际表现吗？这一个个的闪光点你们怎么就挖掘不出来？

李弥听了茅塞顿开。第二天，李弥和小雨又去了一趟紫竹乡，所长老李用力握着李弥的手，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县局的领导。李弥笑了笑，欢迎不欢迎，热烈不热烈今天都要在你这里吃饭。老李说，这是领导对咱们工作的关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不过说实在的，到了紫竹乡，招待的是真正的工作餐，请你们多多包涵，但敢包你们吃的是绿色食品。李弥说，绿色环保才放心，也是时尚。落座后，李弥对老李说明了来意，并特别说明这是局长的意思。老李听了，面露难色，主任你这不是为难咱们吗，我们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啊。李弥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再想想，看还有没有遗忘的地方，还有没有闪光点没有挖出来。老李说，咱基层一个小地方，说不好听那是坐井观天，工作就是这些，成绩也是摆着的，至于闪光点么，还是得靠你们来发现和挖掘。李弥呷了口茶，话是这么说，但支点在你们这里，就像一盏灯，灯盏是在你们这里的，先有了你们这个灯盏，我们划根火柴才有地方点亮啊。老李就又把另外两个干警叫过来，老李说，你们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配合咱李主任把徐副所长的闪光点给挖出来，这可是政治任务，挖不出闪光点就不能去吃饭。两个干警同声说，所长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李弥倒也不急于发问，他改变了上次一问一答的采访方式，先是和大家聊起了家常，然后就谈工作，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果然凑效，大家都没有接受采访的那种拘束，说着说着话儿就多了起来，思路也变得宽阔了，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有说不完的话语。小雨在一旁沙沙地作着记录，把每一个人说的都滴水不漏地记着，两天下来，那本上百页的笔记本都记满了。回来后，李弥和小雨对这些材料进行了研究筛选，很快，一篇长达5000余字的长篇通讯摆在了高剑的桌面上。

高剑对这份稿非常的满意，希望能尽快的报道出来。

李弥专门找了县报的吴总编，吴总编一目十行地翻了翻稿子说，稿子写得不错，但写得太长了，且不久前我们已发了三四篇徐小琦的稿子，文章写得再好恐怕也不好办。李弥来前就考虑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也是有备而来，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下大力气抓精神文明建设这一块，大大小小的党报都在弘扬主旋律，进行先进典型的宣传，徐小琦是我们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典型，时代也需要他这样的典型啊。吴总编点了支烟，360行行行都是有典型的，文教、卫生、工商、税务、企业、农村等等等等，哪一行没有典型呢，你这个典型宣传得太多，人家会有意见的，我们的工作也会变得很被动。李主任见他这样，就换了一种口气，恳求似地说，请吴总考虑一下，能不能高抬贵手。吴总编往半空中吐了口烟，皱了皱眉头，这么长的稿子咱真的不好办，都占了一整个版面了，其他的新闻我们还要不要是不是？要不你们就以专版的形式推出，这样操作起来我们也好说话。

李弥明白了吴总的意思，是想让他们从资金上扶持一下，把稿子作为一个广告，说白了是搞有偿新闻。李弥暗暗骂了吴总编一句，以为公安局是棵摇钱树，咱整个公安系统订你的报纸少说也有两三百份，这个面子也不给。但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他，有气也不好发作，于是为难的脸上也就有些变形，十分的难看。吴总编看了看李弥，说，咱们工作上还是要相互支持的，这样吧，我们给你们一个版面，实际按半个版面来收费。李弥见吴总再没有退让的余地，且对于费用的开支，自己又没有决定使用的权限，再说了这半版的广告费，少说也得好几千，就说我回去请示请示领导吧。

听了李弥的汇报，高剑立马瞪起了双眼，这与抢劫敲诈何异，别瞧这一帮搞精神文明的看似清高，却个个都是从钱眼里钻出来的，要是换在文革那个环境，看我不一枪把他给崩了。高剑说着，拿起稿子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高剑找到了刘副书记。刘副书记也管着宣传这一块，高剑向他说了徐小琦的情况。刘副书记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关于徐小琦的那几个报道他也看了。高剑一说完，刘副书记就说道，老高呀，你们公安局这些年工作是做了不少，但也确实是给洛水县抹了黑。高剑说，这个咱知道，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得到家。刘副书记打断了他，俗话说在哪里跌倒还在哪里爬起来，你有这个想法很对，我全力支持你们，这不仅仅是关系你们公安一家的事，也关系着我们全县的声誉啊，其实呢，你们公安工作干好了，还是很容易出经验和典型的。刘副书记说着，掏出笔，在那份稿子上刷刷地写下了“请宣传部核实，尽快见报”几个字。高剑就又来到宣传部，宣传部长老伍看了看刘副书记的签字，问了高剑一些情况，便又在刘副书记签字的旁边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徐小琦是公安队伍中的先进典型，请报社、电台、电视台做好宣传。”

很快，县报就全文登了那篇稿子，用了整整一个版面，而且还派记者拍了几张照片一同配发，县电台、电视台也作了连续报道。对徐小琦的宣传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有一些单位和群众在看了报道后，纷纷到医院里对徐小琦进行慰问，有时候一天有两三个慰问队伍。高剑也顺势在全县公安系统开展了“向徐小琦学习，做人民的好警察”的学习活动。这样，对徐小琦的宣传也就不断，到了7月底，宣传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全县各行各业都知道了徐小琦，知道了公安系统有这样的典型。徐小琦无形中成了群众心目中的英雄。人们对公安的形象也就有了不同的看法，觉得公安还是人民的公安。

高剑觉得他的宣传达到了目的。

林玲在徐小琦的病确诊之后又找了一次高剑。这次林玲没有哭哭啼啼，虽然徐小琦的病已经确诊为肝癌晚期，而且病情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但林玲还是看到了徐小琦战胜病魔的希望。徐小琦起先对自己的病还是有一些悲观的情绪的，面对一个个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的慰问，面观局领导的关心，那些恢暗的情绪慢慢的抛弃了，心态也慢慢的好了起来。每天的化疗、吃药和窝居在十几平方米的病房里，也不再觉得无聊、无谓和寂寞，时不时的他还和林玲或医生护士说一些笑话，精神看上去还是不错的。为了全心照顾好徐小琦，林玲让女儿跟外婆一起住。这期间，林玲时不时收到社会上的一些捐助，加上局里给的5000无慰问金和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一部分，手头上已有了五六万块钱。林玲想把徐小琦送到广州市的医院去做换肝手术，医院里正在为她联系医院。医生告诉林玲，只要有适合的器官，手术随时都可以做，但手术的费用相当昂贵，而且手术的风险也很大。医院一方面联系工作不断，一方面让林玲好好的考虑，去不去广州做手术医院全听家属的意见。林玲从来没动摇过拯救徐小琦的念头，只要有一线的希望，那怕是千分之一的希望，她都想试一试。林玲已经想好了，如果不做手术，徐小琦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是死路一条，万一手术失败，那也是死，要是成功了，徐小琦的生命就可以继续延续。所以她决意要搏一搏。问题是做手术的钱还有相当大的缺口，因此，她又来找高剑，看能不能再找到找钱的渠道。

高剑为林玲倒了杯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他也很理解林玲的心情，面对林玲的要求他也是爱莫能助，不说现在局里经费紧张，就是局里有钱，他也不能像自己衣兜里的钱一样说怎么花就怎么花，说给谁就给谁。在经济的问题上是不能随随便便的，财务的制度他不能不坚持，而且今天患病的是你徐小琦，明天就是张小琦、李小琦，人人都会生病，一个工薪阶层有谁又能惹得起病呢。高剑就委婉地说，局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尽力吧，不过你还是要多想想办法。林玲来时也是没怀多大希望的，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只要是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会放过。因此对高剑的这个 答复她也是感到满意的，虽然高剑没有对她作出任何的承诺。

离“八一”建军节还有几天，刘副书记给了高剑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一趟。那时高剑正在主持一个案例分析会议，接了刘副书记的电话，高剑就简单地说了自己对侦破案件的一些看法和意见，然后让分管刑侦的雷副局长接着把这个会议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