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倒叙（3）
果然不出所料，福克斯总督并不愿意马上见邹燃两人。当然，拒绝的理由是那么正当不可辩驳总督大人正在接受奥古斯都的质询，请两位阁下稍候！
还质询呢，这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就是福克斯的儿子，他能接受质询？说去商量对策还差不多。
刘全有些生气，在听见帝都沦陷，天子蒙尘的消息后，刘全这心里就仿佛烧着一团火，恨不得立即领兵杀回帝国，勤王救驾！
邹燃则蹙着眉头，思忖良久。看福克斯的姿态，很可能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所以才需要去跟东罗马的奥古斯都商量，当然，这个商量肯定不是跟罗素一个人，而是与亚美尼亚行省原来的那帮幕僚。至于商量的最后结果，邹燃认为无关紧要。现在他必须确认的事情只有两个，一个是大汉帝国现在的状况，第二个就是亚美尼亚行省对雍州卫的态度。
邹燃知道，很大程度上，雍州卫能够在罗马境内这么吃香，除了雍州卫本身的强悍之外，大汉帝国的荣耀和威慑也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了大汉帝国，雍州卫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西夷之地随时都会被吞并掉。所以现在看来，帮查尔斯打大马士革反而可以称为后话，而如何迅速及时的归国才是大事！
如果邹燃现在不想着归国勤王，而是带兵去帮查尔斯打大马士革，别说邹燃自己心里过不过得去，就雍州卫的全体将士也不会同意现在还有比勤王救驾更大的事吗？更何况勤王诏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一旦接诏，就必须立即归国，否则视为谋反！
但这归国也不是说回就能回的，上万大军出动，粮草补给、行军路线、保密措施无一不是重点。更需要亚美尼亚行省来帮忙。
所以，这福克斯总督的态度非常重要。
宽大红木的书桌，高脚镂空雕花的老爷椅，还有精致的景德镇瓷器，釉色匀和的青花茶具如果再加上一炉袅袅飘扬的檀香，这就是十足的汉人士大夫们的书房格局。
事实上，这个房间除了那炉香不存在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大汉帝国贵族家的书房来布置的。而且是顶级的那种。
福克斯总督就在这里与邹燃会见。
让邹燃意外的是，除了福克斯总督外，还有三个人。当然，他和刘全能看见的只有两个，分别是福克斯总督的幕僚长海因里希和他的女儿缪西娅。至于最后一个人，在书房隔间内的纱幔内，模模糊糊，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是东罗马帝国的皇帝，罗素！
对于缪西娅出现在这里，邹燃和刘全都显得很意外。不过很快便释然了大汉帝国国内如此重要的变故，就是缪西娅带回的消息！
为了将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艾里斯坦，缪西娅可是跑死了三匹爱马！就在邹燃进入艾里斯坦的前一天，她才堪堪赶到而已。
福克斯总督是典型的中东与东欧混血，皮肤呈现棕红色，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却是不多，说话时带着很重的痰音，似乎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一般都是他的幕僚长海因里希代他说话。
这海因里希则是典型的日耳曼血统，那高耸的大鼻子非常显眼，几乎快要遮盖掉他其他五官的特征了。
当然，他们都可以使用汉语交谈。
“尊敬的邹将军，我们再三确认后，不得不告诉你这个让人失望的消息，贵国的吴公赵蕞叛乱，汉天子在贵国两位皇太后的帮助下逃到了西京长安。令人欣慰的是，贵国朝廷在西京长安站稳了脚跟，叛军没能打进函谷关，所以暂时来说，贵国的危机算是化解了一部分。”
说话的是海因里希，说话时，眼神几乎都不看邹燃。
邹燃也没有看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纱幔后面那个模糊的身影。
虽然罗素只是名义上的皇帝，而且上次为了帮康纳斯大帝挡箭，身上受的伤不轻，轻易不见人也说得过去。可这次是邹燃求见福克斯总督，他这个挂名皇帝出现在这里，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进入这个书房时，他们并没有让邹燃向罗素行礼，而只是互相介绍了一下，接着就坐在桌前直接说起了正题。看来，他们似乎还有所隐瞒，对于大汉帝国这次翻天覆地般的大事也有了决断，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决断是什么。
穿着罗马传统白衣的缪西娅在一旁倒是很乖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负责斟茶，但迷人的眼神是不是撩过刘全身上。那抹情愫，倒似乎是真的。
而刘全却心忧国内局势，皱着眉头，只是看着邹燃。
“总督阁下，”邹燃斟酌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是个军人，所以就不绕弯子了，对于这件事，贵国是怎么决断的？”
福克斯欠了欠身体，锐利的眼神打量着邹燃，却没有从邹燃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说实话，福克斯对邹燃很是忌惮，这个消息对于驻外的将军来说，无疑是如晴天霹雳般的惊人消息，但邹燃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更没有一点焦急，哪怕只是一点，福克斯也好从容面对，抓住这一点点心态，将这次会见的利益扩大到最大化。
但邹燃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这就让福克斯有点吃不准了。
最终，福克斯用带着痰音的声音说道：“将军阁下，我们罗马帝国与贵国始终保持着最好的友谊，之前的事情都是安敦尼这个伪帝做的，与我们无关。在立场上，我们是始终站在大汉帝国这一边的，也始终不会承认月氏人的地位”
絮絮叨叨的话说了将近两分钟，事实上，福克斯一句针对眼前局势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反复在强调东罗马帝国与大汉帝国的友谊。刘全听的直皱眉，但邹燃却似乎听的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等到福克斯说完，邹燃也不搭腔，而是微微一笑，端过缪西娅已经斟好的茶水，轻轻啜饮起来。
这个举动让海因里希不得不谨慎地望了福克斯一眼，却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疑惑。
“我要带着军队回国，你们的意思如何”端着青花瓷的茶杯，邹燃忽然道。
海因里希长长出了口气。就怕这样双方死撑着，要是邹燃肯先开口，那一切都好说了。
“当然，我们也是支持贵军回国的。”海因里希奠定了基调，然后才道，“但是，我们必须看清现实。贵军要尽快回国就必须面对月氏人，还有横亘在葱岭一带的匈奴人。我们当然相信，这些敌人不会是将军阁下的对手，但如果要贵军单独面对这些敌人，等将军阁下抵达长安时，估计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保卫贵国天子的皇冠了”
来了来了，邹燃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海因里希。
“所以，我们的意思是，这些敌人可以交给我们罗马帝国来做。我们总督可以立即想圣十字联盟发出倡议，联合整个联盟的力量，帮助贵军扫除月氏人的障碍。将军阁下以为如何？”
他们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邹燃长出一口气。搞清了对方的意图，总好过自己在这里瞎猜。
刘全见邹燃一直不吭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当然是好事”
“咳咳咳”邹燃忽然急剧咳嗽起来，打断了刘全的话，然后歉意地抬抬手，“对不起，旧伤复发！唔，总督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呵呵，当然，阁下说的也有道理，但这却不是你们参战的理由。我国圣祖早于贵国有所约定这内乱问题嘛，各个国家都有，说句难听的话，贵国如今不也是内乱四起之时吗？那需不需要我军帮贵国打下意大利行省呢？”
福克斯皱起眉，而海因里希则哽了一下，一时无语。
邹燃当然不会借助罗马人的力量回国。事实上，海因里希说的很对，如果直面月氏人和匈奴人，等邹燃的雍州卫回到帝国，估计已经是实力大损，而且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但让罗马人借这个理由参战，那更加不行。
强盛一时的大唐帝国是怎么衰落的？就是安史之乱时借助了回鹘人、吐蕃人等异族人的力量，甚至还有“攻入长安，大掠十天不封刀”之类的狗屁约定，以至于这些异族军队帮汉人打仗的确勇猛无比，但都是为了烧杀抢掠汉人的财富和女人！之后这些异族人更加变本加厉的祸害唐帝国，中兴之后的大唐已经无力慑服周围虎视眈眈的异族，只能继续倚仗边镇节度使，当初安禄山史思明就是由节度使起兵造反的，由此一个曾经强大无比的国家从根子上就烂掉了，外强中干如何能真正强大？待到后来，五胡乱华，汉人血统彻底被颠覆！包括后来的弱宋与崖山惨败皆是由此开始！
这个时空虽然没有这些历史，但邹燃却绝不会做那引狼入室的第一人。吴公赵蕞再怎么折腾，那也是汉人，就算汉室无幸，被颠覆了皇统，那也还是汉人坐着远东江山，可一旦将罗马人引进来，那局面就复杂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西海州和大月州被罗马人拿下了，想他们还回来可没那么简单。罗马人不是刘备，但绝对比刘备还刘备。
更何况，一旦罗马参战，那阿拉伯人也说要帮忙怎么办？缅州、暹罗等新州之地不要了？大汉帝国东拼西杀五百年，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打下的偌大疆土，可能就因为这个口子而分崩离析！
邹燃可不想做这样的千古罪人。
那邹燃不同意，难道罗马人就不会主动参战吗？
当然不会！因为他们不敢！
现在的东罗马帝国和所谓的圣十字联盟有多大实力？邹燃手握雍州卫与苍狼卫，前后将近十万军队，这么大股势力，放在哪儿都让人忌惮。更何况还有邹燃这个当世战神在。若是不同意，他们敢参战吗？若是惹得邹燃不爽，他振臂一呼就夺了布加勒斯特，然后将战火烧进亚美尼亚，将这刚刚组合起来的圣十字联盟彻底颠覆也不是不可能。
邹燃或许不会建设，但破坏却是无比娴熟。
罗马人和阿拉伯人当然不会在乎五百年前的那一纸条约，他们忌惮的只是邹燃。想要名正言顺的乘大汉帝国内乱时分一杯羹也必须邹燃同意。不然他们可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而邹燃那番话也是在提醒福克斯，别以为拿住了我的后勤命脉就能为所欲为，没我的同意，你敢碰大汉帝国试试，弄不死你丫的！
当然，汉人自己不争气，捅了这么大篓子，想要弥补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眼看着这么大一块蛋糕送到面前，不吃一口也不是罗马人的风格。邹燃想要顺利回国勤王，少了福克斯的帮忙还真不行，所以，邹燃还必须作出一定的取舍。
但这取舍不能是以大汉帝国的领土来做交易。
“我帮贵国打下大马士革，甚至是耶路撒冷！或者，我能让阿拉伯帝国让出埃及这样的条件，不知总督阁下可满意？”邹燃缓缓的语气让整个书房的气氛彻底凝固。
注意措辞，邹燃说的贵国，而不是“联盟”。也就是说，邹燃帮东罗马帝国开疆拓土，但目标不是自己的祖国，而是阿拉伯人！
在这个时候，邹燃很干脆的将查尔斯卖了。当然，这卖的很有水平。因为查尔斯也想要大马士革。至于大马士革之后会有什么局面，那就不是邹燃想关心的了。
内部的事，还是要他们内部去解决嘛！
“你这么说，他们就同意了？还有，你真的帮他们打下了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
长安裕岚居，菱悦吃惊地望着邹燃。
刘全在旁呵呵一笑，道：“将军不肯引狼入室，就只有驱虎吞狼咯！”
“什么意思？”菱悦不解。
平阳公主在一旁听的很认真，此时笑着对邹燃道：“你果然好算计，是不是让那圣十字联盟跟阿拉伯人打起来了？”
“殿下不愧是女中诸葛，属下拜服！”邹燃笑嘻嘻地说道。
看着这个在自己手底下成长起来，如今已经手握重兵，被西方人称为“战神”的男人还在自己面前称“属下”，平阳公主心里带着一份自豪的同时，还有些许的忐忑和不安。
邹燃，他还是原来那个邹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