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诈道(上)
六月十三,寿清河东岸,康军中军大帐。
“什麽?”井博狠狠地一拍案角,“想不到前日那个颜军来使言行谦卑之举,竟是真的!”
“是啊,若是我军早日渡河击之,颜军定然大败啊。”廖锋恨恨道,“这下可好,让他们得以喘息,结果向段通借了一万兵力,如今颜军实力大增啊。”
井博正生著闷气,这时帐外一名亲兵进来递上一封书信,他拆开一看,立即怒色暴起。
“岂有此理!那纪玄月竟敢羞辱我,说我被一个使者吓得不敢渡河,胆小如鼠!”井博气得将来信撕得粉碎,显是上面的言辞极尽羞辱之能事。
“将军!渡河吧!”廖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慢!”井博竖起右手,“这说不定又是那个女人的诡计。兵法云,怒而挠之。她越是激怒我,我越不能上她的当,被她牵著鼻子走。传令,三军继续坚守营盘,不可轻易渡河。”
“将军!再不打一场,兄弟们的刀都锈了!”廖锋久不出战,早已忍不住了。
“不必说了!”
寿清河西岸,火兴原,颜军大帐。
门帘掀开,营帐里进来一人。
“康军有什麽动静?”纪玄月眼盯著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问。
“不出主人所料,依然平静如常。”程安恭声道。
纪玄月抬眼瞅著程安,眉眼间尽是笑意,“那就让我好好耍耍这个死读书的庸才。传令,纪湛云部与侯丹部合兵一处,从今夜开始,轮流撤走步军三千,白天再大张旗鼓地进营,造饭的火灶需每日增加五千个,给井博好好看看。还有,令颜召荣率两千飞赤军撤出东泉郡,夜里悄声驻进大营里。”
“是。”程安领命而出。
翌日,颜军大营。
“为什麽不让我出战?”颜若苏平静地问颜召荣。
“你不要太天真了,战场不是你所想象的样子。从你踏入战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一脚踏进了九幽地狱。”颜召荣严肃地说。
“可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後吧,我总归是颜家的子孙。”颜若苏认真地看著哥哥。
那一刹那,不禁让颜召荣回想起了四年前那场大乱中,弟弟仰起倔强的脸庞,对他大喊著:“我是颜家的子孙!”当时的他只怕弟弟丧命於祸乱之中,於是不肯答应。可如今世事变迁,自己终究无法阻止弟弟也踏上与他同样的道路──血色的战场。
颜召荣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如此,哥哥就只好遂了你的愿。”
颜若苏笑了一下,“哥哥放心,我没那麽容易死。”
“跟我来。”颜召荣转身走向一处营帐,颜若苏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後进去。这里是颜召荣临时休息的帐子,里面干净整洁,墙上挂著血蝶长枪,桌旁摆放著血一样红的火鳞战铠。
颜召荣上前将铠甲双手捧起,恭敬地放在桌上,随後现出铠甲下的一口白木漆金箱子。他揭开白箱,里面盛放著一副通体纯白的雪色战甲,一层淡色的辉光笼盖其上,整个白甲流溢出一种月光似的皎洁。
“这是父亲年轻时远征河西,大胜归来後,武帝钦赐的‘明光战铠’。後来父亲将其馈赠於我,望我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我一直不舍得穿,是怕血污侵蚀了它的光芒,可现在想想,它终究是属於战场的。”颜召荣说著将白甲托起,转身,深深地凝视颜若苏。
“哥哥……”
“现在我将它赠予你。”颜召荣双手高高抬起一抖,一阵金铁的低鸣,正午的阳光透过掀起的帘子映在白甲上,炫然刺目的光华顿时绽放开来。
跑马场。
“好俊的盔甲!”纪湛云远远望见颜若苏,羡慕地大声喊道。
“怎样?我这派头像个大将吧?”颜若苏笑。
“太像了!”纪湛云牵马过来,仔细打量起他来,“有趁手的兵器吗?”
“嗯。”颜若苏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只是少了匹良马,无法与你们冲锋陷阵啊。”
“好马当然有啊!”纪湛云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缰绳递上,“这匹马绝对算得上千里挑一的良驹。”
颜若苏看去,只见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纯白得不掺一丝杂毛,银络金蹬,雕鞍嵌玉,周身华丽,犹如宫廷里的御马。
“上次擂台上败於你,一直想将这马送你。我很少败给别人,败了也从不赖账,这马叫遗风马,是姐姐送我的,现在归你了,就算我输给你的。”
颜若苏接过缰绳,手指抚过白马银色的鬃毛。遗风马侧过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响鼻。
“好马!”颜若苏身影一动,翻身上马。遗风马人立而起,一声雄浑的马嘶。
“小心!它跑得极快!”纪湛云喊道。那边的遗风马已经纵身一跃,远远地奔了出去。
一身白盔白甲的颜若苏在营中策马奔驰,当真是快意纵横,风姿潇洒,引得周旁无数军士喝彩叫好。
远处的颜召荣望见这一幕,低声自语:“父亲,但愿我不会後悔今日的决定.”
六月十五,两军隔水对阵已足有十天。傍晚,颜军大帐。
纪玄月正在帐中与自己对弈,她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在一座小小的棋盘上斗得风生水起。黑白两子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程安进了营帐。
“今日的戏也做足了。”
“嗯,康军那边怎麽样了?”纪玄月眼盯著棋盘,掷下一枚白子。
“依然只派出了几支斥候。”
“我估计井博现在已经恨不得要把我生吃了呢,呵呵……”纪玄月掩口而笑,又拈起一枚黑子,悬在半空。
“井博连续两次被主人猜中心思,此刻定是恼羞成怒。”纪玄月的黑子随著程安的话音而落。
“如果不出所料,他明日便会全军总攻。”纪玄月又落下一枚白子,“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要先发制人。”
程安躬身道,“时机终於成熟了。”
“传令下去,将先前备好的大小船只全部运到预定地点,再遣两个千人小队各自跟过去,动静弄得大一些。”
“是。”
“这次我就要让那个无能之辈明白明白什麽叫做满盘皆输!”一颗黑子狠狠地砸在棋盘上,仔细看去,白子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