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决战前夕（下）

田信说道：“根据当地百姓多年的经验，若是大雨後第二日天晴，傍晚再气温骤降的话，那麽夜半时分多半会起雾。现在各种征兆一一应验，我已差人向附近农民打听，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今夜将起雾，会持续整夜的时间，一直到明日黎明时分消散。”他说到这，停了停，目光朝右原王身边的晴冥扫了一眼，见他闭目沈思，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因此，我拟定的作战计划便是在浓雾的遮掩下，对旗汝山上的颜军实施前後夹击的军事打击。具体策略为……”

田信站起来走到挂在帐壁上的军事地图前，一边指著图上标明的点一边说：“将我军兵分两路。以十万人为一路，在今夜雾起时行动，从川中口进入山道。另一路十二万大军作为本阵，於蟠龙谷平原布阵。二十多万大军行军，必会惊动敌军。敌军会以为我军进入山路的分队将攀登旗汝山从背後偷袭他们，於是敌军会有据山以守或者下山出击两个选择。据我推测，敌军应该会选择下山迎击我军本阵。因为若是我十万人的分队进入山路并攀登旗汝山，势必会为狭隘的、陡峭的地势所缚，所以此时敌军下山攻打我军本阵就是以众击寡。然而我军分队只是佯装进入山路，其实并未真正上山，而是隐藏在川中口附近的山里，一旦确认敌军下山後便立即绕道攻其背後。这样，敌军便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则我军必胜。”

“如果敌军不下山，何以对之？”一名谋士捋捋胡子，提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那我军便可待到天亮，随後伐木开山，在旗汝山後建立攻击据点，步步为营，配合本阵，同时攻击敌军，则敌军亦是腹背受敌，我军乃立於不败之地。”田信的这个策略听上去极为稳妥，表面上似乎无懈可击。

右原王沈思良久，开口问道：“你说敌军会下山出击，直面我军本阵，那这个下山的时间会在何时？”

“由於我军的分队将会在夜半时分出动，到达川中口时估计已接近黎明，在那里休整片刻後，黎明到来，雾气应该会消散。即便没有立即消散，凭借熹微的晨光，可视度也定会比夜晚有所增强。据末将估算，敌军大概会在这个时段下山，因为若是深夜下山，在浓雾中不论任何一方，都极端不利於作战。因此末将以为，敌军定会在之前想方设法将我军分队引诱至深山中，再在浓雾消散後，下山出击，直攻我军本阵。若是敌军在旗汝山上留下两万人作为後备队镇守，那麽实际下山作战人数大约为十六万人，而我军本阵的十二万人采取守势来遏制敌军攻击应属绰绰有余，等到我军分队十万大军从背後突袭敌军，则敌军被前後夹攻，定然军心涣散，全军覆没。”

“要是黎明时分雾不散呢？”右原王又问道。

“那敌我双方都会按兵不动，等待雾散，否则无法作战。”

“如果敌军洞察我军的作战策略，在深夜的浓雾中下山直攻我军本阵，该当如何？而这时我军分队正在山中，在蟠龙谷平原上便会出现我军以弱战强的不利局面。”一直没说话的常陵提出自己的困惑，他在战争方面拥有天生的灵敏嗅觉，对这个作战计划拥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若是出现此种情况，”晴冥终於睁开一直闭上的双眼，目光粲然前视，“我届时将会以术力相助，阻抗敌军直到我方分队抵达战场，完成对敌军的夹击。”

会上的气氛顿时明朗了。作为右原王最为信任的人，或者说近乎为神的人，晴冥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现在很明显，晴冥同意田信的计划，并答应适时以神力相助，这下可以说给所有人服下了一颗定心丸。田信朝晴冥投来感激的一瞥，这个计划在晴冥的帮助下，臻於完美。

“好，我采纳田将军的作战方案。希望上天佑我，将敌军一举歼灭！”

“一举歼灭！”帐内的将领们和谋臣们跃跃欲试地齐声低吼。

晴冥唇上轻笑，低声自语道：“希望天意站在我这一边。”

夜半时分，雾起。颜军大帐。

“最新消息，敌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川中口进山道，一路在蟠龙谷平原列阵，引我军决战。看来敌军是想将我军前後夹击。现在该怎麽办？”纪湛云说完，看向纪玄月。後者虽身怀六甲，依然坐在太师椅上旁听，眉头紧锁。

“敌军分队大约多少人？”颜若苏靠著窗边，站得离众人很远。

纪湛云朝他投去轻蔑而憎恨的一瞥，极不情愿地哼哼道：“具体人数弄不清楚，雾太大了，探马说估计有个几万人吧。”他说完撇撇嘴，用手背擦了擦，好像是觉得因回答了颜若苏的问题而脏了嘴。这几年来，他一直对颜若苏心怀怨恨。他觉得徐江蓠作为颜若苏的女人，设计害死了颜召荣，而颜若苏是颜召荣的亲弟弟，居然白白放了她，不为哥哥报仇。这使得纪湛云对颜若苏生出一种咬牙切齿的仇恨来，仿佛就是颜若苏直接害死了颜召荣一样。

“大雾……”纪玄月接过话茬。只见她脸色惨白，咬著嘴唇，似乎在忍受著剧痛。在孕期里，她因担心军情而屡屡操劳过度，致使气血不足，身体极弱。这会儿她努力压下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朝程安问了一句：“这场雾会在何时消散？”

“据当地百姓说，这场雾将会越来越浓，并持续到黎明以後，也不会立即消散。等到完全消散时，估计已近巳时。”程安微微颔首，以极体面、稳健的姿态回答。

“可靠吗？”纪玄月又问。

“靠得住，我问了十余户，答案统一。”程安肯定地回答。

“好，我已完全知晓敌军策略。传我令，全军戒备，准备随时下山决战。”纪玄月说完话，好像用了好多力气而劳累不堪，一手虚握起拳头放在嘴前，咳嗽得满脸现出一片病态的潮红。她边咳嗽边对大家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走了。

众人各自回帐做战前准备。唯有颜若苏留了下来，依然隔了纪玄月很远。她好一会才止住咳嗽，然後望著窗外出神。

“你的身体能坚持的住吗？还是去休息吧，打仗的事有我呢。”颜若苏舔舔龟裂的嘴唇，虽然说的是关切的话，却连瞧都不敢朝她那瞧一眼。他知道她现在怕他，特别是他那张狰狞诡谲的脸。

“我没事。”纪玄月微微喘息著，然後渐渐调整呼吸。

“有把握吗？”颜若苏低著头问。

“没有……”纪玄月摇摇头，眼睛依旧望著窗外，“不过，是时候弈一盘大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