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拂柳山庄
第七百一十四章拂柳山庄
再说楚枫和兰亭,两人离开唐门,经金牛道至剑门。之前提过,剑门虽处蜀中,却是慕容世家掌管,因此这里有不少慕容世家的产业,还有一处庄园。两人准备到那处庄园入住一宿,却发现院门紧锁,一个人影也没有。两人很奇怪,唯有离开,继续赶路大同。
这一日来到骊山脚下,楚枫想起唐渊所托之事,要替寒铁刃祭奠那名仇家。据唐渊所言,被寒铁刃灭门的那名仇家就在渭水之滨一条叫临河村的村子。他与兰亭说起此事,因问起临河村,兰亭道:“既在渭水之滨,我们沿渭水而行,当能找到。”
于是两人沿渭水而行,一边查找一边打听,果然寻着了临河村。村子很大,有数百户人家。
村人见忽然来了两名仪表非凡的陌生人,一时好奇围来。楚枫见村人甚是热情,便打听在十八、九年前,是不是有一户人家被灭门。谁知那些村人一听,即时变了脸,一个个走开,缄口不言。
楚枫奇怪,望向兰亭,兰亭道:“我听闻有些村子对灭门这种事十分忌讳,不允许外人过问,更不会回答。”
楚枫道:“如此就麻烦了,莫非要一家一户找寻?”
兰亭摇头道:“这样会引起村人敌意。”
“那怎办?”
兰亭想了想,道:“我们且在这里行医,随机行事。”
“好主意!还是医子姑娘聪明!”
楚枫寻了一处树荫,又寻来桌凳,让兰亭坐下,然后摆好药箱,再竖起“上官医子”那面旗子,便扯开嗓子:“各位大叔大伯注意啰,天下闻名的上官医子到此一游,在此悬壶济世,大家有什么头痛身热的赶紧来诊治,上官医子妙手回春,堪比扁鹊、华佗,保管药到病除,就算药不到也能病除,且分文不收,实在机会难得,千载难逢!”
他这一叫喊,登时引得一众村人围观。他们并未听过上官医子的名号,不过见兰亭端然而坐,丰姿秀雅,自有大家风范,便陆续有人上前问症。兰亭一一把脉,皆断出症结所在,或用药,或施针,村人大为敬服。
有一老伯走来,年过六旬,面色微赤,眼睛微红,看去不甚精神。原来老伯近段时间忽患耳鸣之症,两耳终日嗡嗡作响,多处求医未果,以致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乃前来问症。
楚枫奇怪:“耳朵无缘无故怎会作响?”
兰亭道:“耳者乃宗脉之所聚,宗脉虚则下溜,脉有所竭则有耳鸣之症。”乃为老伯把脉,又察看老伯面色,心中了然,乃转头对楚枫道:“公子请以指点压老伯耳门、听宫、听会等穴,次点外关、后溪、列缺、中渚等穴,当用泻法。”
楚枫心领神会,乃依言点压老伯各穴,微微加力,逆经络而行,不一会,老伯忽觉耳根一清,乃“哎呀”一声,惊呼道:“通了!通了!”楚枫乃收起手指。
老伯大感惊讶,道:“老汉自从得此症,多处求医,都说我肝肾阴虚,但如何用药却不见好转,反越见沉重,怎生公子点压几下便好了?”
楚枫耸耸肩,道:“这个还得请医子姑娘解释。”
兰亭莞尔微笑,道:“耳鸣分虚实之证,肝肾阴虚、气血不达为虚证;热邪淤阻、肝火上炎为实证。老伯耳鸣并非肝肾阴虚,而是热邪淤阻经脉、肝火上攻所致。刚才我让公子以指法为老伯清肝泻火,老伯耳脉一通,耳鸣自然消失。”
老伯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我这骨头尚算健壮,怎就肝肾阴虚?原来是肝火过旺。不过老汉独居,从不与人生气,怎会生起肝火?”
兰亭想了想,乃问:“老伯近段时间是否常吃辛热之食?”
老伯一听,恍然道:“对了。前段日子我得了一坛辣子酱,甚是美味,老汉每餐必吃,必是如此之故。”
兰亭点头道:“老伯体魄温热,暴吃辛辣,易生肝火。”
老伯呵呵笑道:“看来老汉吃不得辛辣。好在老汉已吃光整坛辣子酱,否则要浪费了!”
楚枫心里好笑:这老伯跟自己一样,也是嘴馋之人。
兰亭又道:“老伯若要彻底清除肝火,还需用药。我写一方子,老伯日服一剂,三日即可。”便写了方子,不过龙胆草、石决明、山栀子、白芍等几味寻常草药,甚是易得。
老伯接过,感激不尽,因问:“两位医术高明,何不到城里行医,却来此村落?”
兰亭道:“行医济世,不分地方。”
老伯道:“姑娘真是仁心为怀。”
楚枫趁机道:“其实我们到此是想打听一事。”
“哦?两位要打听何事?”
“敢问老伯,在十八、九年前,这里是否有一户人家遭人灭门?”
老伯一听,望着楚枫,问:“公子为何问起此事?”
楚枫忙道:“老伯莫误会,我只是想前去拜祭。”
老伯更加打量起楚枫,问:“公子认识这户人家?”
楚枫道:“我是受人所托。”
“公子受何人所托?”
楚枫心想:本来是寒铁刃想拜祭这户人家,临死前托了唐渊,唐渊抽不开身,便托了自己,这事说来复杂也不复杂,但要解释清楚颇费唇舌,乃道:“他与这户人家的主人有旧,故托我拜祭。”
“原来如此。”老伯叹息一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兰亭道:“我在此诊症,等公子回来。”
楚枫便随老伯而去,路上楚枫起老伯如何称呼,原来老伯姓成,村人皆称成伯。边说着已来到一弯流水前。这弯流水成半月形围住一片杨柳林,有一小木桥架于其上,木板侵蚀腐朽,显然长年没人踏足。
两人踏上木桥,走入杨柳林,但见柳絮轻拂,丝绦柔垂,真如碧玉妆成,一片宁静清幽。成伯引着楚枫绕行一段,便来到一处庄园门前。庄园大门高立,里面雕梁画栋,显示出曾经是一处大户人家,只是如今冷寂无声,一片破败。
楚枫见大门上书四个大字——清风拂柳,两边又一对联:风拂杨柳千绦绿;雨润尘心一禅提。
心道:单从这一对联看,这庄园主人却是清雅之士。
成伯立在门前,长息一声,然后走入,楚枫亦跟着走入。只见屋梁结满蛛网,地面积满灰尘,显然自从灭门,再无人敢踏足进来。成伯对庄园十分熟悉,一直来到一处厅堂,便停住。这处厅堂两边墙角摆着各式刀剑棍棒,还有一把峨眉刺,原来是一处练武厅。
楚枫见老伯有点发呆,便问:“老伯?”
成伯回过神,叹道:“主人生前每天一早必与夫人到此厅练武,想不到却……”两眼已噙泪花。
楚枫奇怪,乃问:“老伯是……”
成伯道:“老汉就是这处庄园的管家。”
“啊!”楚枫很意外,怪不得老伯对庄园如此熟悉。
成伯道:“只因当日主人派我外出办事,我侥幸逃过一劫,想不到回来主人已惨遭灭门。”
楚枫叹息一声。
成伯又道:“主人因喜爱杨柳,便在此栽种了一片杨柳林,并将庄园名为拂柳山庄。”
楚枫问:“老伯,你家主人葬于何处?”
成伯道:“就葬在庄园之后,是老汉亲自安葬。”
楚枫道:“老伯可否打点些祭奠之器物,我想至坟前拜祭。”
成伯道:“公子真有心,自主人过身,还从未有人前来拜祭。公子请稍等。”便离开庄园置备祭奠之物。
楚枫便四处查看,只见每处厅堂均摆着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还有古玩字画、名家法帖,可见乃书香之家。
不知不觉转到一处房间,似是小姐闺房,房间很淡素,没有过多陈设,有一方小紫檀杨木屏风,床前一张梳妆台,嵌着一面古铜镜,台面放着一把小檀木梳,还有几样簪、钗之类的饰物,旁边是一个衣柜,从衣物看这闺房的小姐年龄还很小。
楚枫走到梳妆台前,见有一幅绢画,画着一名小姐的人像,手执一支杨柳,端然而坐,看去不到十岁,已蕴绝代风姿。楚枫从未见过这画像,但觉得她眉目之间似曾相识,尤其她手执杨柳的姿势,十分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
楚枫又想起,寒铁刃灭杀这户仇家时,曾见一名十岁不到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尚未足岁的女婴立在血泊之中。这样看来,这画像之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小女孩。自己答应要寻回这名女孩,这画像也算是一个线索。于是取起绢画,收入怀中。
刚离开房间,便听得脚步声,原来成伯已备好祭奠之物,乃随成伯至庄园之后,果然是一处祖坟。成伯引楚枫至一坟前,只见墓碑上刻着:柳公长昭之墓。看来庄园的主人叫柳长昭。
成伯将祭奠器物摆好,楚枫便折了一支杨柳,插于坟前,躬身拜了三拜,恭恭敬敬祭奠了一番,乃问成伯:“柳公是不是尚有女儿?”
成伯道:“柳公有一独女,那一年小姐还不到十岁。”
楚枫奇怪,道:“据我所知,当日被灭门时,你家小姐抱着一个尚未足岁的女婴?”
成伯道:“那个女婴并非柳公之女,是柳公抱回来的。”
“哦?”
“这事说来话长。柳公出身书香世家,饱读诗书,又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便结交了一些江湖朋友。那一年,有两人突然到访,原来他们得罪了一个姓寒的人物,所以前来避难。柳公与他们有些交情,便留下他们。那姓寒的追至山庄,柳公见他们不过是口舌之争,并非大仇,乃从中调停,希望化干戈为玉帛。谁知那姓寒的根本不领情,还当着柳公面狠狠打了那两人一顿,然后扬长而去,那两人也忿然离开。
“过了一段日子,那两人忽带着十几名江湖朋友来山庄,原来他们都受过姓寒的欺负,要寻姓寒的报仇,也替柳公出口恶气,所以特来请柳公同去。柳公不同意冤冤相报,劝他们三思。他们便离去,柳公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些日子,柳公忽然听到消息,说那些人将姓寒的追杀入蜀,然后回头要灭姓寒一家。柳公大惊,乃连夜赶去青州,希望能阻止那些人,但还是迟了一步,当柳公赶到时,他们已经动手,柳公冒死将一名女婴救出,抱回临河,藏于庄内,为怕那些人斩草除根,只对外宣称是远房亲戚的婴孩。
“小姐当时十岁不到,与女婴甚是投缘,日与其嬉戏,逗她开心。柳公正准备入蜀寻那姓寒的,告知他此事,谁知就在出发前一天,山庄便惨遭灭门,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楚枫听完,又惊又叹,良久无言。
寒铁刃一直以为自己小女早被杀害,根本不知道已为柳公所救,还以为柳公也参与了灭杀他一门,所以寻来山庄灭了柳公一家。大概他出手太狠,所以柳公根本来不及解释。当时寒铁刃看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名女婴立在血泊之中,他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小女孩手中抱着的女婴就是他未及一见的小女。
冥冥之中仿似自有命数,当时寒铁刃一念之仁,放过了那名小女孩,也等于放过了自己的小女,为柳公留下一点血脉的同时,也为自己留了一血脉。
成伯道:“小姐和那名女婴也不知所踪,大概也凶多吉少。”
楚枫忙道:“他并没有杀害你家小姐和女婴。”
“公子如何得知?”
“这……是所托之人告诉我的,我还答应要寻回你家小姐。”
成伯激动道:“小姐尚在,老天总算有眼,为柳公留了一点血脉。”
楚枫取出那方绢画,展开问:“这画中人像可是你家小姐?”
成伯点头道:“正是。那一年有一名画师路过,与柳公有旧,柳公便请画师为小姐作画,画师便画了这幅丝绢。”
楚枫又问:“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成伯道:“小姐本姓柳,名清凝,但后来柳公改了名字。”
“哦,这是为何?”
成伯道:“那画师晓得些面相,看出小姐命中有劫,并对柳公说,若要禳除此劫,须以‘尘’字入名,与佛结缘。于是柳公将小姐改名清尘。”
“清尘……清尘……”楚枫自语着,忽“啊”一声,脑海突然冒出一个人——无尘。他猛然发现,画中女孩手执杨柳的姿势正跟无尘手执拂尘的姿势一模一样。难道她是无尘?如果她是无尘,那么当日她抱着女婴必定就是——妙玉!
楚枫马上想起,妙玉曾提过,她是被无尘抱上峨眉的,那时她尚未足岁。按推算,那时无尘也是十岁不到,正好吻合。
他急问:“老伯可记得,柳公抱回的那个女婴双眉之间是不是有一点红印?”
成伯道:“公子这一说,老汉想起了,那女婴眉间是有一点红印,柳公说那是佛印,很罕见。”
没错,果然是妙玉,这么说画中女孩果然就是无尘。如果真是无尘,那么妙玉竟是寒铁刃未及一见的小女?这样看来,无尘与妙玉竟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无尘对妙玉如此呵护,却又不似?莫非她并不知道是妙玉父亲灭了她一门?她从不允许妙玉问及自己身世,是不想妙玉伤心之故,还是因为不想勾起这段仇恨?还有一样,但她为什么要抱妙玉上峨眉?这里离峨眉不下千里,且蜀道艰难,她为何一定要去峨眉?
楚枫忽然想到练武厅那支峨眉刺……
成伯在一旁见楚枫神色古怪,乃喊了一句:“公子?”
楚枫惊醒过来,忙道:“老伯放心,我一定寻回你家小姐。”
“多谢公子。”
成伯便收拾器皿,与楚枫离开,刚出大门,楚枫目光不由又落在那副对联上:风拂杨柳千绦绿;雨润尘心一禅提。
成伯道:“这对联原句并非如此,只因画师之话,柳公便改了下联,以表礼佛之心。”
楚枫乃回到村子,兰亭刚好诊症完毕,忙帮她收拾药箱,然后告辞成伯,离开村子。楚枫一路上满腹疑问,不过还是暂且搁下,先解决凤姐儿与晋小姐一节要紧,乃继续赶去大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