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灵灭
死与生的距离，地狱和天堂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从来没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但此刻，众人面对的即使不算是地狱，恐怕也与地狱无差了。
这是自发布出征命令后的第三十天，前十天，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就绪，随着大量运输车辆和物资的聚拢，一个庞大的队伍开始逐渐显露出雏形。
再十天，他们沉默的行走着，沉默的前进着，逐渐从钢铁的丛林中，走向一片荒芜。地图上从凌天到达彭古拉山，正中间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绝望的枯黄。
死亡禁地，或者称为活人禁地。沙漠，在经历了三战的破坏后，环境愈发极端。白天高达五十多度的高温足以让人感觉置身于火海，而一旦到了夜晚，零下十几度乃至更低的温度会让人明白什么叫冷彻心扉。
十天，原本两万三千人的队伍，就在这绝望中，减员足足高达三千七百余人。无论是无意踩到了流沙区，或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沙尘暴，总有或多或少的人失踪。
名义上是失踪，可在这一望无际缺乏救援的沙漠中，失踪和死亡实际上是等号。
大多数人，至死都不曾找到尸体，可更多的人，还在麻木的行走着，人员和车辆的减员，早就已经在预料之中，这毕竟不是和平年代，在脸求救信号发射器都只能按百人一个的单位配发的时候，死亡成为无法避免的话题。
谁都害怕死亡，可真正直面死亡，看着同伴一个个倒在这完全看不到边际的绝望沙漠时，最开始卖力的拯救变成了如今的麻木。这些消失的人，也从一个个独立的名字，变成了一个个以单位计算的数字。
他们死的并不伟大，甚至毫无意义。在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就已经葬身在这片绝望的沙漠中。可活着的人，依然活着，然后麻木的继续前进。
珍贵的水源也成为了现在大家重点保护的对象。虽然早有预料并做了准备，但是庞大的部队还是在天威之下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力。在接连失去了十几辆装载了净水的车辆后，水就成了队伍中最重点保护的对象。
苏晨和其他人在队伍的最前端，白色的连帽斗篷将每个人都牢牢罩住，刺目的阳光依然蒸腾出一片雾气。可即使白色的布料制成的斗篷，也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灰尘弥漫，哪怕随意动一动，也能带起一片灰尘。
白天，其实并不残酷。如果不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沙尘暴和无意踏入的流沙，白天并不可怕。高温至多让人中暑，在有着大量山地车和地形车的保护下，这些人往往能获得即使的治疗。真正可怕的是沙漠的夜晚。
温差，足足八十摄氏度的温差。普通人的身体适应能力往往很有限，哪怕有保暖措施，气温在短短的几小时的骤降，不少人根本适应不了。甚至于，有一些人，一觉睡下，第二天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沙漠的尽头，就是彭古拉山，也就是这次旅途的终点。可现在，众人仅仅只是走了一半而已。哪怕就是那些经历的三战的军人，哪怕就是那些能力者，也都在自然的威慑下，萎靡不振。
而苏晨，却静静的端坐在车上，这是一辆全地形指挥车，妮莉驾驶着这辆指挥车，而车后箱则只有苏晨一人，这辆车上，哪怕就算只有苏晨一人，也显得有些拥挤。大量被固定后的小型服务器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服务器组，硬碟列阵组成的机柜都足有一人高。
在这里，或许是安静的，却并不是安全的。女娲临时做起了天气预测的工作。沙漠不同于其他地区，这里的天气变幻无常，沙尘暴更是说来就来，即使是女娲，有时候预警也有些晚。强一些的沙尘暴形成速度非常迅速，风速更是惊人的快。
周舟，周芸，王晓丽则在李飞的保护下，在旁边一辆全勤车内休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出现，其他能力者，则被平均分布在整个队伍中，尤其是一些能够在沙漠中起到一定作用的能力者，更是在队伍中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只是，不同的声音还是出现了，队伍出发时，凌天果然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近乎半数的人不愿意放弃现在宝贵的生存环境。而剩下的半数，则认为失去了苏晨和军队的保护，凌天将毫无抵抗能力。
这分裂是必然的，苏晨也没有时间去整顿。对此早就有所预计的苏晨，对凌天的态度就是，愿走就走，愿留也不会强求。好在枪杆子始终握在苏晨的手中，军队不失控，那些不同的声音即使爆发了几次小小的冲突，也没有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损失。
但是，随着伤亡不断增加，死于流沙，死于沙尘暴，死于低温，死于中暑，死亡人数的增加让这些人开始质疑，苏晨的正确性。
生命，在这一刻是脆弱的。但生命，在这一刻却是最廉价的。大自然的天威无人可阻。当人类负面的情绪积累起来，最终就会如火山一般，沉寂，沉寂，然后爆发。
预兆？不需要。当人类的情绪积累到极限，就会像是一根绷紧的橡皮筋，你不知道这条皮筋还能拉到多长，也许再一厘米就会断裂，也许还能拉长一半甚至一倍。
最开始，没有进入沙漠，有能力者和军人的保护，那些阻路的零星活尸，甚至无法对队伍造成任何威胁，可进入沙漠后，面对残酷的自然，人们发现，活尸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活尸都无法征服的沙漠。
活尸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它们能够生活在冰冷的南北极，炎热的热带雨林，甚至于终年喷发着火山灰的活火山附近。但沙漠，却是活尸的禁区。
这里已经掩埋了无数生命，无论活尸或是人类。往往一夜之后，你再也找不到死去的生命的躯体，然后也许在千百年后，沧海桑田，才会被人发现那一具具干枯如木乃伊的尸体。
“苏晨，三分钟后会有一场沙尘暴，风力八级，风向西北，你最好做好准备。”女娲的声音似乎有些怪异，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漠，但冷漠中却透着被名为恐惧的东西。
苏晨拿起通讯器，将消息发布出去，每个队伍收到消息后，立刻开始了应对的措施。队伍在短短的三分钟展现出的素质是可怕的。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尤其是当这片沙漠吞噬了无数生灵的生命后。贫乏的物资不足以让人抵御天威之怒。但十天的时间足够让他们明白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但即使如此，每次沙尘暴，总会有所损失，或是物资，或是生命。在这天威之下，人类尤其脆弱，毫无反抗的余力。
哪怕苏晨已经花了十天来准备，他和女娲都还是低估了沙漠的残酷。有的东西不是仅靠准备或人类坚强的意志力能克服的。
看着远处的黄沙卷成一条长长的如浪潮的沙线，看似极远，可也不过是眨眼便到了人眼前。接近两万人的庞大车队，在这条沙线下，就如海洋中的舢板，瞬间被淹没在一片枯萎的黄色中。
然后，这些舢板就在这浪潮中载沉载浮，随波逐流，大多数的轮胎都已经深陷沙中。还有人在背风的沙坡下躲避，车辆不足以让这么多人躲避，这些人只能做出这无奈的选择。
然后，兜头盖脑的黄沙如急雨打在人的身上，脸上，护目镜上，灰尘仆仆。他们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部在火辣辣的刺痛着，鼻腔更有一种近乎窒息的堵塞感。
苏晨的脸色阴沉，他和女娲都低估了沙漠的恐怖，队伍的庞大让每一次损失都触目惊心，这不仅仅在时刻考验着队伍的意志力，也不断削弱着队伍的士气。
沙漠，不可怕。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消失的生命，还有队伍中已经逐渐难以弹压的声音。这股声音不一定代表着主流的意愿。可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一旦内讧或者分裂，队伍就会瞬间崩溃。人的忍耐和意志都是有极限的，这根绷紧的弦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崩断。
可一旦有一个苗头出现，产生的连锁反应，苏晨不得不考虑。作为队伍中最高指挥者，甚至于是独裁者，尤其是在统治并不坚固的现在，他知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的唯一结局就是被推翻。
而计划中，这些人，带走的这些人，是必不可少的。而就在这时，女娲传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对苏晨来说，既谈不上痛苦，也谈不上开心的消息。
凌天……陷落了。三十天，仅仅只有三十天，尸潮就已经找到了凌天，在庞大的尸潮下，凌天剩下的一半人，几乎成了无从抵抗的绵羊。不足一日的时间，部落就已经成为一片血海。
随着女娲将这个消息告诉苏晨，苏晨意识到，这或者是自己维持自己统治的机会。或许，他不会因此而高兴。但是在这一刻，他必须承认，这个消息来的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