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跌入火坑
月明星稀,云疏浅淡。
羽王府西院。
洛丹坐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有关天齐国的历史书籍,眼睛却是盯着敞开的窗口。
院中有几棵树,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暗影斑驳。
忽然,清风中拂来一阵淡淡的兰花清香,洛丹收回目光,看向敞开的大门。
不多时,一黑影晃了进来,颀长的身形让人眼前一亮。
那黑衣的领边与袖口、以及腰带都有精美的金丝绣线,看是简单的颜色,却是这简单的装饰就衬托出了皇甫飞羽高贵的身份。
洞房花烛之后,皇甫飞羽就换回了他一贯穿的黑衣,仿佛气质辉映一样,黑色还把他冷酷邪魅的性格烘托到了极致。
在外忙碌了一天,进门的男子眉眼冷沉,薄唇紧抿,白玉般美轮美奂的脸庞彰显了他不是很高兴的表象。
洛丹的眸光落到皇甫飞羽的脸上,忍不住暗地赞叹皇甫飞羽的绝色,这样的男子单是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
没有流鼻血的冲动,洛丹很淡定,璀璨的眸光虽然在观赏皇甫飞羽,却像是在看一幅绝美的画。
进门,皇甫飞羽的手就向外阻止了一下,而后跟他前来的侍卫退了出去,顺手合上大门。
洛丹早先就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丫鬟,所以这会房内就只剩下了两人。
气氛有些微妙,想起自己已是羽王妃的事实,洛丹心中难得地紧张了一下,就算她的见识够广,她也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嫁过人。
当然,若不是丫鬟下人一再的称她为王妃,大概她还没有醒悟过来。
好在她见识了太多的场面心理素质够好,转瞬就能适应这诡异的二人相处了。
“这时候还不睡,王妃好雅兴。”
瞧见洛丹手中的书,皇甫飞羽眸底暗光流动,拧着的剑眉没有丝毫放松之态。
“难不成是在等本王?”
好死不死地,在朝洛丹走来时,他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恩爱的夫妻,这无非是二人之间亲昵的言语,但这基本上属于陌生的二人,而且还是因圣旨强迫联接在一起的二人,这话就怎么听怎么都有些讽刺的意味,好似洛丹子时还不睡觉,就是专门等着想得到他的宠幸。
“我的确是在等你。”洛丹挑了下眉,说了一句令皇甫飞羽觉得意外的话。
我?
没有自称为“妾身”,这梨洛丹是不懂,还是……
皇甫飞羽鼻中冷哼了一声,薄唇冷然开启。
“有事?”
语气冷硬,夫妻之间如此问就显示了他与对方的陌生。
“这个,看看,觉得可以就签了吧。”
放下手中的书,洛丹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宣纸朝皇甫飞羽递过去。
皇甫飞羽稍微愣了下,从洛丹手中接过来,许是黑眸还看着洛丹,他的手竟然不小心碰了洛丹一下。
略微冰凉的感觉传来,洛丹缩回了手,皇甫飞羽则是转眸盯着洛丹的手看了一阵。
注意力转移过来,他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离婚协议书。
男方:皇甫飞羽。
女方:梨洛丹。
男方与女方因无感情,无法生活在一起,故协议离婚。注:女方不带走任何嫁妆,也不需要任何赡养费,男方不必有任何负担。”
“何为离婚协议书?”
就算皇甫飞羽看出了后面的内容,还是纳闷地询问。
“就是你们说的和离。”
洛丹头疼了一下,这种事不好意思问别人,她竟然忘了古代没有离婚这一说。
“哦?”
尾声拖得老长,皇甫飞羽眸底异样的色彩瞥了洛丹一眼,在桌子的旁边坐下,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平铺到桌上。
字迹娟秀,越看越漂亮,可惜写出这样一手字的女子居然是一个奇丑无比之人。
念头转过,皇甫飞羽瞥了瞥洛丹脸上的面纱,手指在桌上轻叩,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不喜欢和离,那你写休书也行。”
那厢沉默令洛丹以为皇甫飞羽不愿意,因而只得退了一步,休书就休书了,虽然会变成人们口中说的下堂妇,但若是能够获得自由,她也无所谓。
“哦?”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颚,皇甫飞羽又回给洛丹一个长长的尾音。
“不带走任何嫁妆,也不需要任何赡养费”,这是说那一百万军队的嫁妆是特意给他送过来的吗?
“昨日才成亲,今日本王就写休书,这于理不合。”
皇甫飞羽平静地说道,好似不是在说休书,而是在与洛丹讨论天气。
“那要何时写休书才叫合情合理?”
猜测着外面寻找她的上官中海可能就是穿越而来的关中海,洛丹也是心情平静,不急着非得要皇甫飞羽今夜写休书。
“为何要本王休了你?”皇甫飞羽探究的目光瞄过来,迷人的凤眸仿佛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不小心就会让人沉沦。
“反正王爷也不喜欢洛丹,洛丹这是成全王爷而已。”
洛丹与之对视着,不介意欣赏对方的美。
“呵!”皇甫飞羽唇角扬起一丝魅惑的弧度,“从来都是女人害怕男人写休书,还没见过像你这般索要休书的。”
“王爷不是有四个侍妾吗?想必也不在乎这封休书。”洛丹越发地把自己说得可有可无。
晌午见过那四个女人,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当然地皇甫飞羽会不在乎她的存在。
“是吗?”皇甫飞羽邪气的眼神看看洛丹,“你是在吃醋?”
“吃醋?”洛丹微微一愣,旋即又点头,“嗯,我是应该吃醋。”
皇甫飞羽听得嘴角抽了几抽,洛丹虽然说着吃醋的话,却是没有半分吃醋的味道。
“王妃若是觉得还不够热闹,那本王可以再给你找几个进来。”
随意倒了两杯茶,皇甫飞羽给洛丹端过一杯,商量的口气叫人啼笑皆非。
洛丹不介意地接过,指尖不妨又碰到了皇甫飞羽冰凉的手指,纳闷的眼神瞥了几眼,道:“那是王爷找侍妾,你给我找来我也用不上。”
“咳!”吞入喉咙的茶水呛了一下,皇甫飞羽赶紧捂住嘴巴掩饰住想笑的冲动,用不上,嗯,她的确是用不上。
“说吧,为何以一百万军队作为嫁妆?”一口喝下杯中的茶水,他正色道。
早朝从皇上口中听到此事,并见到梨剑英将军上奏的折子,他当场就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从来就不被皇上重视,还时刻被人监视着,他不觉得这一百万军队送到他的手中是好事。
指不定皇上会认为梨剑英将军想要报复,而以一百万军队壮大他的实力,特意拉拢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朝中之事,就算是善意之举,也会被人释读为居心叵测。
是以,拿到梨剑英将军给的率领一百万军队的虎符,他就如芒刺在背,隐隐地感觉不妙了。
愤怒的火气原本想撒到洛丹的身上,但看到洛丹的离婚协议书后,奇怪地竟然半点都发作不出来。
“平白地送给王爷一百万军队,难道王爷不高心吗?”洛丹慢慢品着茶,眼角睨视皇甫飞羽,那厢的神色的确如她所料——不高兴。
“哼!”皇甫飞羽冷冷地一哼,“王妃不觉得梨将军是想将本王推进火坑吗?”
言下之意以一百万军队作为嫁妆是梨剑英将军的主意。的确,以外人对洛丹的评论,他再怎么想也联系不到洛丹的身上。
“父亲……”
顿下喝茶的动作,洛丹闪耀着细碎光芒的眸子沉吟了下,道:“王爷既然觉得是火坑,何不自己从火坑中跳出来呢?”
嫁人之前,洛丹打听过皇甫飞羽的处境,知道皇甫飞羽接手那一百万军队的确有如烫手山芋,因而这才敢把一百万军队大胆地交到皇甫飞羽的手上。
答应皇甫飞龙要给他一百万军队,她决不食言,但是如何操作,就是她的事了。
“跳出来?”皇甫飞羽迭不失惊讶出声,想了一下洛丹所谓的“跳出来”的意思,道:“你觉得本王会随意放手那一百万军队吗?”
一百万军队,那不是小数目,就整个天齐国所有有权有势的人来说,没人愿意在得到后又放手。
“若不想前有狼后有虎,王爷应该知道这一百万军队到了手中,王爷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洛丹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虽然不扬言威胁,却是把皇甫飞羽的处境说了个九成对。
出生之前,皇甫飞羽的母亲乃是天齐国的皇后,但出生之后,皇甫飞羽的母亲便被打入冷宫,被人监视着,永不得出来。
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源于一张叛国罪状,当年国舅府莫名其妙地冒出的一封叛国书信,以致于就算是协助皇上夺了大权登了帝位,还是不免落一个诛灭九族之罪。
熙妃之所以不死,从皇上对待皇甫飞羽的态度来看,与皇甫飞羽没有关系,究竟为何将熙妃的命留到现在,无人探得出原因。
可笑的叛国书信,不论真假,一旦出现,就让人无翻身的余地,由此可见,梨将军被打入天牢而安然无恙的出来,史上大概只此一遭。
婚前一夜,洛丹与梨剑英将军谈了许多,对天齐国的许多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言语中还颇为自信。
“既然知道本王的处境,为何还要以一百万军队作为嫁妆?”
皇甫飞羽稍稍激动,亏他先前还同情梨剑英将军,没想到人家转眼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了。
“我说过,你可以跳出来。”洛丹仍然平静地说话,瞄了瞄皇甫飞羽绝美的脸上冒出的愠怒,又道:“太子正愁实力薄弱,若是在这关键时期,王爷雪中送炭地将这一百万军队赠予太子,非但能够彰显王爷的大度,还能表明王爷心迹。”
皇甫飞羽经常被人监视,无非是怕国舅爷那边的势力死灰复燃而支持皇甫飞羽谋权篡位,只要皇甫飞羽表明对皇位没有意思,那他今后就安全了。
洛丹此举可谓一箭三雕,能保将军,还能让皇甫飞羽置身事外,关键是让朝中争斗的矛头转向北安候和靖王爷,使梨将军和皇甫飞羽退到背后去。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将军的主意?”
见洛丹说得那般胸有成竹,皇甫飞羽之前的怀疑不禁动摇,原本他就没觉得将军有那样高深的智谋。
当然,洛丹说的主意他也想到了,就是些微的不舍让他犹豫不决,便是这犹豫不决,才使得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对梨剑英将军有了芥蒂,他压根就不想见到洛丹,若不是想从洛丹口中探听到一点口风,他今夜压根就不可能过来。
“有区别吗?”洛丹模棱两可地反问。
皇甫飞羽意味不明地瞧了瞧洛丹,似是想要通过洛丹脸上的面纱看到洛丹此时的神情。
关于将军将一百万军队作为嫁妆的主意,他在觉得将军没有那样高深的智谋之后,曾怀疑是将军府大小姐梨姝玉的主意,不过,此刻似乎更怀疑洛丹。
“那一百万军队赠送给端王不好吗?”
彼此沉默了一阵,皇甫飞羽若有所思地开口。
他口中的端王正是二皇子皇甫邪,十年前便去了边疆做守卫将领,至今未回来过。
那时的皇甫邪才十六岁,皇甫飞羽想不通还未及冠的人究竟是为了何事而远离皇宫。
皇甫邪是良妃的儿子,皇甫飞羽自小由良妃养大,所以皇甫飞羽与对皇甫邪颇有感情。
目前的太子皇甫飞龙之所以不得势,乃是因为他并非当今皇后所出,皇后一生无儿无女,当年淑妃娘娘血崩而死,她便将淑妃娘娘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过继过来,作为自己的皇子。
多年争斗,她为皇甫飞龙夺下了太子之位,却是在稳固自己的势力之后对皇甫飞龙不闻不问,甚至还有打压的趋势,所以皇甫飞龙的太子做得是相当的辛苦。
面纱下的唇角邪气一勾,洛丹为皇甫飞羽添了一杯茶水,道:“以王爷和端王的关系,如果想害端王,甚至是……助端王做出一些令皇上忌讳的事,那么王爷大可以为之。”
隐晦地说罢,洛丹放下手中的茶壶,伸手示意,“王爷请,夜深了,洛丹就不陪了。”
语毕,起身朝内屋走去。
言语与口气都没把她当作皇甫飞羽的王妃。
皇甫飞羽恼火地皱了下眉,瞥了两眼放下纱帐钻到床上的洛丹,忽然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大气凛然地走过去。
昨夜愿意打地铺是因为他对这婚姻有诸多不满,今夜想要上床乃是他准备瞧一瞧他的丑王妃到底有多丑。
“你干什么?”刚刚躺到床上,洛丹就即时察觉身后袭来的兰花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