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十二回
“我已经发现了,他是时间!”游天地庄重地将‘时间’二字咬得重重的。
“唉呀!”张七巧一反高傲怪戾的性格,惊喜地叫了起来,使人想起天真少女。
是的,在这一刻,她恢复了女孩子的原形,显得那么善良,高雅,大方,为发现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而快乐得叫了起来。
她快乐地说:“我自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没有自私的成份,今天你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案,是的,只有时间他老人家最公平,最无私,他给每个人绝对相同的东西,没有任何人会多得,也没任何人会少得。”
“时间最公平,时间最无情。”游天地朗声说。
“时间最公平,时间最无情!”张七巧跟着念道,她的中枢神经不由一颤,继儿悠悠地念道。“时间最无情,时间最无情!”
林涛阵阵,夜风低语。
张七巧一反刚才明快欢乐的情绪,忧伤地说:“我们现在围绕自私而争论,再过几十年将是什么样子呢?乌发染霜,冢垒南山,唉,看看少年骑竹马,转眼又成白头翁。”
长叹!汉人生太短,不容人思悛改。
一个声音自她心灵深处发出,强烈地震撼着她,越发清晰明白,轻柔而舒缓,朦胧中似又回到幼年仰卧摇篮中,听妈妈一拍一摇一哼的催眠曲,睡吧!孩子!不,它的词已改成:“算了吧,孩子!一切富贵荣华,荣辱成败,功名利禄……都是天际云烟,瓦上霜雪,转眼就会消失的,何必去与人相争呢?孩子!”
是呀,万事到头一场梦。
荣极一世的君王,功高盖世的无勋,最终还不是魂归地府,尸返自然。
统统见鬼去吧!明月教主,藏宝图!
她思绪至此,不由一颤,轻轻地反问道:“张七巧呀张七巧,你抛开这些事不做,去做什么呢?”
是呀,将这些事抛开了还有什么事可做?
思绪如麻,剪不断来理还乱。
趁着年轻,到世界上去走走吧,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她暗暗寻思道:“我抛开了利禄之疆,不是更进一步显现出自我了吗?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看来世界上还是自我为上。”
思绪至此,她抬起头道:“游少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教我明白从前所不能明白的事,从前与时先生等人的争夺全是那么无聊呀!”
“芳驾差矣,人生在世,怎可全抛洪尘琐事呢?荣辱利禄虽不可强求,但也不可全抛呀,诚然,荣华富贵瓦上霜,不久就会被人们所遗弃,不过,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总应该留下一点什么才成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们在这外世界上生活,就像人住店一样,人,作为这个店的顾客,在住店时就要给这个店添砖加瓦,这个店才开得越来越红火,如果每个过客都只在这个店里吃喝住,而不给这个店等值的报酬,这个店还得成吗?”游天地缓缓地说。
“这不是太矛盾了吗?”张七巧口吃地说。
“是的,这是有些矛盾,生活本身就是矛盾,流传千古的精神应该算文明吧!其实并非如此,就拿《孙子兵法》这部书来说,它表现了古代中国人的智慧和文明。那么反之呢?《孙子兵法》是帮助将师帅取胜的典籍,他于不言中杀死了许许多多的生灵,他是文明的象征,也是野蛮的帮凶。”
他顿了顿,接着说:“文明与野蛮是矛盾的,文明与野蛮是一对孪生兄弟,永远无法分开。就像人和影子一样紧密相依,又如矛和盾一样既配成套相对立,文明越显明地地方越野蛮。虽然从表面上看不见野蛮,但是你细心的观察,便可以发现它转入地下,隐于文明的外衣之内。”
“这些矛盾有办法解决吗?”张七巧问道。
“这是无法解决的,因为矛盾本身就是生活,生活本身就是融汇着矛盾,所以,它是永远无法解决的,这也是生活的一大痛苦,如果没有矛盾,便无法分清是非,好坏,假设没有奸臣,又怎么能显出忠臣呢,没有善良,又怎么显得出凶残呢?没有假,恶,丑,又怎么分得出真,善,美呢?这些都是矛盾,没有这些矛盾能成吗?”
张七巧庄重地道了个万福,接言道:“生活是矛盾,人亦矛盾,虽然本姑娘意欲同少侠为敌,但自听了君一席话,自愿放弃一切旧恶,与少侠修好,同少侠一道为这个客店添砖加瓦,不知少侠是否能原谅一个不该得到原谅的人?”
她一反往夕高傲的神情,恭敬文雅地伫立场心,似一尊圣洁女神雕像。
张满园见其烁神情一时大变,惊讶地注视着她,似欲从她的神态中观察出她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他失望了,他烁的神态是那么安详,宁静,恍如月殿仙子。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古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再说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生不儿错误呢!只要芳驾诚意与我辈同心同德,团结一致为人类平安而奋斗,我们是欢迎的!”游天地朗声说。
“承蒙不弃,本姑娘一定竭尽全力地干下去……”
“华夏神州,泱泱大国,自列山弄疆来,文明播海内外,功德披千秋,神泽万代,我同胞生于乐士,耕耘种植,安居乐业,谱写数千年辉煌文明史。不料夷人唾,妄动干戈,擅躯铁蹄,炮轰边陲,兵临王城,横渡黄河,掳走君王,烧民精宅,淫我同胞,盗我珍宝,使锦绣河山处处狼烟,满目疮夷,是可忍,孰不可忍?斯文人才,愿请而去,恳请天下正义同扛抗金大旗,为雪炎黄子孙之奇耻而战。列山辉日,回返家园时!”游天地慷慨激昂地说。
“难得少侠一片赤诚忠贞之心,本姑娘深受感动。义气迎风展,宝刀斩胡虏时,区区七巧谷中人丁定在君义旗下走动。”张七巧爽朗地问说。
“教主。”张满园焦急地叫道。
张七巧回首看着他,朗声问道:“什么事?”
“想家父创业之艰辛,你也不该拱手将这份虽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家业送给人往刀口上送呀,抗金救国,说得多么堂皇呀,其实还不是借人家的势力打天下。抗金我不反对,那是每个人应该做的事。既然人家扯旗抗金,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自己扯旗呢?”张满园不高兴地说。
“满园,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你没有想到仅凭我们那一点点力量是赶不走如狼似虎的金兵的,韩世忠将军,陆登将军,张叔夜等人该比我们要高强得多,他们单独与金兵交战也失利,何况以我区区七七谷之兵力同金人交战无异羊入虎口。”
“对呀,以我七巧谷区区兵力与金人对抗,无异羊入虎口,既知如此,你又为何要把他往刀尖上送呢?”张满园厉声质问道。
“满园!”张七巧深情地呼唤道:“乌江算不算大江?”
“算!”张满园随口答道。
“大渡河呢?”
“也算!”
“它们同长江相比,哪个大呢?”张七巧继续问道。
“当然是长江。”
“对,应该是长江大,你仔细想过没有,长江为什么那么大呢?”
“因为水多浪大。”
“有仅仅如此,是因为它融汇了许多如乌江、大渡河、香溪、汉江的支流才如此浩大呀,抗金队伍也是如此,也需要许许多多小股兵力相聚汇于一主力之下,共举一帜,同心协力才能实现允出胡虏,迎还二帝的愿望。”
“为什么不叫其它支流依附于我呢?”
“满园,长江的出口是东海,如果要将出海口改到通天河能行吗?不用我说,你也会肯定他不行的。因为这之间有个地势高低之分,抗金队伍应该由卓越才能的将帅率领。说实话,以姐姐的能力领导区区明月教是能行的,如果叫我把持帅旗,为国而战,实在无法担负重伍。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决定率明月教教徒归服游少侠,与他一道帮助张大帅抗金。”
“虽然我说不过你,但是你也应该同父亲商议呀,这么重大的事,你信口开河就答应于人,未免太刚愎自用了,如果父亲他老人家不赞同,你将失信于天下人。”张满园忧愤地说。
“父亲大人是明世理,纲常的血性汉子,大道理讲忠孝为首,国有难,作臣民者理应挺身向前,赴汤蹈火而不辞,小道理讲女儿答应于人,他老人家绝不会让女儿失信于天下人。”张七巧十分自信地说。
“口满是要自打嘴的。”
“我看你们姐弟暂时也不要争论了,先回去同老谷主商议好了再回复我吧,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老人家一定会支持张女侠的壮举。”游天地劝解道。
“游少侠说得对,你们先别争!”活阎王洪尘啸搭腔道。
“洪大侠休要幸灾乐祸。七巧谷这份家业是我们父子三人拼命挣来的,今日凭她一席话便拱手送人,张某心不甘。”
“洪某无意关心你们家中内务,要发脾气请回家中再发吧!”活阎王硬梆梆地说。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算了,你七巧谷的人马加入义军现在也还没成事实,吵什么呢?”金杰忙劝解道。
张满园气乎乎扭身,提起轻功,夜鸟投林般奔对林飞跃而付出,只几个起落便消失于密林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尴尬的场面,静……
张七巧难为情地说:“舍弟脾气急燥,再加上他才十七岁,不说世事,还望游少侠和洪大侠原谅他。”
“自家兄弟,这么些小事算不了什么,请张女侠释怀。”
“至于本教加入义军的事,本姑娘说话算数,绝不翻悔,只要少侠扯旗,我第一个率部参加。”张七巧诚恳地说。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啪,啪,啪!”游天地与张七巧三击掌定下君子协议。
“天色不早,已近凌晨,我们现在该找一落脚点休息了。”金杰提议道。
“你们帮忙将海生、青桐两位兄弟埋了吧,他们虽死不能生,但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张七巧悲哀地说。
“芳驾误会矣,海生、青桐二位并没有死,他们只是被我们点了穴位,现在正晕睡林中,我去看看他们吧!”游天地言毕腾身跃起,利箭般投入林中。
众人呆立林中,静静地等待游天地归来。
少倾,游天地搂着两个青年武士跃出密林,电闪般跃到众人面前,将二位放于地上,挥手解开他们的穴位,尔后,静立一侧,等待二人醒来。
过了一会儿,海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伸手抹抹眼,雷复般呆视着夜空。
“海生!”张七巧动情地呼唤。
“教主,小子无能,给你面上抹黑,罪该万死。”海生扑通跪倒尘埃,痛苦地说。
“不要说了吧,习武之人谁想自己惨败呢?失败是无可奈何的事,怪不得人的。”张七巧平静地宽慰道。
“谢教主救命大恩。”海生连连叩首。
张七巧将头一扭,注视着地上的青桐,青桐显然已醒转,为何他不起来呢?
她缓缓地踱着步,轻轻地停在他身前,弯腰抓起青桐,对着他人中掐了一下,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终于睁开双目,泪流满面,双目放射乞求的光。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将他放下,痛惜地说:“胜败乃兵之家常事,你岂可一败不振呢?起来吧,哪里跌倒哪里爬起。”
“谢教主点拨愚蒙,青桐虽死犹记大恩。”
众人众星捧月般拥护着游天地向不远处的村庄赶去。
第十三回 侠义奇情录
放下游天地等人不说,却说江明玉自与韩剑兰分手后,打马疾行,径奔太行山去。
一路上少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幸有艾江兰主仆三人为伴,旅途也还不觉寂寞。
日落西山,昏邪投林。
红衣少女艾江兰挥鞭打马,超过江明玉道:“江兄,天色已晚,我们投宿吧!”音色清亮,明目浩齿,十分动人。
江明玉将疆绳一抖,朗声道:“兰妹言之有理,早上路,早投宿乃出门人应该熟记的信条。”
“此去半里有一丰隆镇,镇上有一家客店,十分整洁素雅,深得川南陕北商客侠士所喜爱,我们今日就在那客店投宿如何?”红衣少女艾江兰征询地说。
“全凭兰妹主张,愚兄初到此地,实不知哪里好里里孬。”
“如此说来,小妹我就独断亏行了!”红衣少女烂然一笑,姿态优雅地纵马疾行。
江明玉启齿一笑,不无深意地说:“有如此珍珠的妹妹在身边,纵叫江某作仆人也心甘。”言毕,甩了个响鞭。
枣红马吃惊地抖鬃扬蹄,以极快的速度赶上红衣少女艾江兰,二辔相并,蹄声得得,轻脆响亮。
红衣少女艾江兰扭头看看江明玉,脸儿红红的,愉似三月初绽的桃花,娇面生辉,秀目流彩,汪汪清水欲滴,尔后,急将脸儿扭向一侧,装作漫不经心地观察道边绿叶红花。
江明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为自己有如此娇美的女孩子相恋而骄傲,故作不解地问道:“兰妹,你想起什么事了,脸红红的?”
“哎!”红衣少女清脆而急促地应声,继而长叹一声道:“天生人不齐,有的人玲珑剔透玻璃心,有的人榆木疙瘩头。”
“土里生万物,万物归于土。虽然人却是父母生,都有七情六欲,但是,他们却有贤愚之分别。就如土地一样有红砂,粘质……等土质之分一样。要世界上的人都似兰妹一般聪明,美丽,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愚兄十分钦佩你,及力效仿,但是始终无法赶上贤妹。”江明玉恭维道。
“咯,咯咯。”白衣少女阿香忍不住笑出声。
红衣少女艾江兰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方止住笑,滑稽地扮了个鬼脸。
“多谢兄长抬举,其实小妹哪里有你所说的那么能呢?”红衣少女艾江兰娇羞地说。
她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少女的心如三月的花,虽然她没有听到他对她说我爱你这样的话,但是她已听到此中另有深情。情,之一字真妙,妙在不言而解对方心曲。
情之火已熊熊燃烧在艾江兰心头如春后竹笋般冲破她心田的表土,迎着丝丝细雨茁壮成长。
她娇柔地将鞭一抖,虚晃一鞭向江明玉抽去。“啪”地一声暴响,清脆而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