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暗夜拼酒
从日出到日落，瑶姬从未觉得时光这样难熬过，她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才能让向来对自己守信的辛夷迟迟未归。而昨夜的事，终究在她心底留下了几许忐忑的阴影，她只怕辛夷会为了自己顶撞王母，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以当远远看见紫霄与辛夷并肩归来的身影时，瑶姬实在喜不自胜，拾起裙裾便飞奔过去，握着辛夷的手上下打量好几遍才抚着胸口道：“阿弥陀佛，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辛夷，你怎么去了这样久，可真是教我担心死了。”
妙凝和卷碧亦提着灯笼跟过来，微笑道：“可不是么？便为了担心玄女您迟迟未归，公主可一日都未进食了，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痴心堪比孟姜女呢。”
这话听到最后，却是在揶揄瑶姬了。
瑶姬佯怒地勾唇一笑，举手作势要打妙凝和卷碧两个促狭的丫头，“好呀，你们主子一回来，竟一个个都敢打趣起本公主来了。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们，则本公主来日威风何存？”
妙凝和卷碧见势不妙，纷纷躲闪求饶，三人这一嬉闹，倒冲散了今日的许多愁绪。
辛夷在紫霄的搀扶下含笑看着，只觉得心下一片温暖。
因着三人一日未进膳食，辛夷坞的仙婢甫一得知辛夷归来的消息，便第一时间吩咐小厨房准备好吃的。
待辛夷偕同紫霄他们回屋，精致可口的晚膳早已陆续端上，闻着满屋子飘散的食物诱人香气，她不觉摸着肚子笑起来：“真别说，饿了一天，此刻还真是想吃东西了，只怕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天界之中，虽则人人效仿凡间晨昏作息，享美酒佳肴，但女仙们为着身形妙曼的缘故，却是不肯过度饮食的。如辛夷这般的“豪言壮语”，更是前所未有。
紫霄在一旁宠溺地望着她微笑：“你太瘦了，原是该多吃些。即便你来日吃成一个大胖子，我也依然喜欢你。”
辛夷罕有地闹了个大红脸，低头咳嗽，只作没听见。
倒是瑶姬满脸羡慕地酸溜溜道：“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可真是酸死了。我在一旁听着，心里简直不是一个滋味，什么时候也有人能这样对我说就好了。”
辛夷便坏笑着反驳一句：“急什么？等一切圆满，想来重华那个家伙也会知情知趣地体贴你入微。只怕到时候被酸到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瑶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提起重华却是一副女儿家的娇羞，赧颜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是喊饿了么？那还不快坐下来吃饭。”
辛夷和紫霄相视一笑，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用膳没多久，天帝就派人来寻紫霄，说是有事相商，他便先行起身走了。饭席间只留下辛夷和瑶姬二人，许是少了一个人便少了趣味，是以这段饭倒是吃得寥寥收场。
仙婢们躬身鱼贯入内将残羹冷炙收拾走，又端着锰盆、茶水和毛巾供辛夷和瑶姬漱口擦脸。待一切完毕，辛夷和瑶姬早已移步到窗边的榻上坐着，紫檀几案上放置着一个红泥小炉并几样点心，炉内烧着红红的炭火，正温着酒。
不多时，随着炭火越烧越旺，酒壶里的酒水被炭火烘得缓缓冒泡，浓郁的酒香便从顶盖冒出，香飘四溢，氤氲了一室的温暖。
辛夷低眉莞尔，用帕子包住手柄将酒壶端起给自己和瑶姬各倒了一小杯，白色的雾气从壶顶冒出迷蒙了她的面庞，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婉宁静。
她端起酒杯细嗅，沉吟一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此等意境，真真是美极妙极，古人诚不欺我。来瑶姬，咱们姐妹二人满饮此杯。”
瑶姬望着她的目光却流露出几许淡淡的担忧，轻声问：“辛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瞧着你自打昨日和王母聊完之后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素日里，你明明是滴酒不沾的，可今儿怎么好好的倒想起喝酒来了？”
辛夷早已仰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许是酒气上冲，她的脸颊泛着桃花般的嫣红欲醉，大笑道：“心事，怎么会？我今儿心情可好着呢。来，你也快别废话，陪我喝酒才是正经。今晚咱们姐妹二人，一定要不醉不归。”
见瑶姬仍旧一脸疑虑，辛夷索性半直起身子，抓住她的手便将酒杯往嘴边送，直到见她喝完了才放手，大笑道：“好，便是要如此才算痛快。来，咱们继续。”
见辛夷又要倒酒，瑶姬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柔声哄道：“辛夷，你先别急着喝酒，且容我问你几句话成不成？”
辛夷见瑶姬眸色坚决，情知不让她将话说完，只怕是不肯放过自己的了，遂将手收回懒懒一笑道：“好罢好罢，你这个人就是凡事太过较真了，真真是无趣。”
饶是她如此借酒成心装傻，也终究没逃过瑶姬犀利的双目，她扬眉语气直接道：“辛夷，你我姐妹多年，许多事你瞒得过别人，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心中不痛快是不是？是为了我的事么，还是说，另有其事？”
辛夷不答，只是低头转着酒杯玩。白玉瓷杯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明暗交替，恍惚间竟有悲伤的痕迹。
许久，她才蓦地反手握住酒杯，缓缓抬头一笑道：“什么事也没有，瑶姬，实在是你多心了。”
瑶姬蓦地起身，语气激烈：“我不信！辛夷，究竟是什么事，你连我也不能说？倘若你真的当我是姐妹，便不该瞒我。”
辛夷亦跟着起身，抬手缓缓落在女子的肩头拍了拍，嘴角泛起一抹轻淡的微笑道：“瑶姬，有些事我若不想说，你就不该执意追问。真正的姐妹，并非知无不言，而是在对方沉默时，选择相信与理解。瑶姬，你信我的对么？”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倘若瑶姬仍执意追问到底，便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
于是她缓缓点头，道：“是，我信你。”
辛夷亦跟着微笑，重新将酒杯斟满，递到她面前道：“好，那咱们来喝酒，且看看究竟是我能把你放倒，还是你能将我灌醉？”
瑶姬接过酒杯，脸上露出洒脱而释然的笑意，顽皮道：“看来，你今夜是成心要灌醉我了。论酒量，我可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辛夷含笑与她碰杯，眸光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从前喝酒，你一向自持冷静，从来都不肯拼尽全力，今夜我却是要你不留余地地和我比一比。输的人，须得为赢的人做一件事。”
这一夜的拼酒，足足持续了大半夜。
瑶姬只记得在自己快失去意识前，辛夷先倒下了，指着自己笑道：“瑶姬，我输了，我许你的……是你最终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