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呵护
在北京中心人民医院里，一女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如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一男子每天都陪在他身边，握着她手，微笑着和她讲话，每天都是如此，仿佛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那是一对一的独白，又像是两个人的对话。男人仿佛是钢铁铸成的身体，从来没看到有别人换班，有时候护士让他去休息一会，他都摇头说：“要是她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如此细心的男人连值班护士看着都感动，都羡慕病人能有个这么体贴的老公。
一日清晨，男子将窗户打开，让清新的空气和柔和的阳光透进来，然后，又坐回椅子上握着女子的手同她讲话，医生曾对他说过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病人随时可能会醒来，又或者是一两年后，又或是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医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要靠病人的意志。但，就算能醒来，也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因为她后脑受到强烈的振荡，很可能会失忆。但男人却坚信她有着超强的毅力，一定会醒来并恢复成正常人的。
“艾利啊，你看今天的天气不错，昨天一场大雨后，空气清新，阳光也柔和了，后院里的花开得很艳，你快点醒来我们一起去看好吗？如果你再不理我可就没机会了。呵，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些话放在心底从来没对你说起，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夫妻有些话不说大家也明白，你说我从来没爱过你，要不然怎么没主动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我觉得这三个字很重，重到难以语言，我以为既然结婚在一起了，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爱不能轻易说出口，只能用行动表达。我以为你会感觉得到，我们有的是时间，总有机会说的。但是我错了，艾利，你都躺一个月了，任我再怎么和你说话都不睁眼看我，你变得如此安静，我的心彻底乱了，多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和我大声争吵，或者大声骂我。可是，你不理我了，是生气了还是在惩罚我？你讨厌我不想再看到我了所以才这么一直躺着吗？艾利，尽管多年来我没曾对你说“我爱你”，但那三个字永远都是属于你的，你可以就这样永远的沉默，但我该如何生活下去，艾利，对不起，我爱你，不能没有你，求你可怜可怜我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吧。”男子哽咽着仰起头用宽厚的手掌捂住嘴巴，任眼泪如雨点般滑落，晶莹的泪珠滑落到女子的唇上，她苍白的唇动了动，眼角也滑出一滴泪珠。
“你，你是谁？”艾利感到一丝清泉流入她干涸了许久的心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男人坐在她旁边。
“艾利，艾利，你醒了，你醒了，医生……”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突然又想到什么疯了似的跑了出去。女子这才打量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钢架**，白色的床单，空气中迷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床头挂着的掉瓶正滴嗒有序地滴着，“这是医院，我生病了？”女子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医生匆忙过来对她进行了一番检查后问道：“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艾利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好累，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病人现在已经醒了，说明已无大碍了，先休养一段时间再做全面检查。”医生对男人交待后道。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谢谢。”男人双手紧紧地握住医生的手，不停地向他点头致谢。
“医生说你没事了，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医生走后，男人又坐回椅子上深深地望着女子，眼里噙着泪花。
“你是谁？”艾利脑海里一片混乱，但仍记得自己叫艾利，其余都很模糊。
“我是吴家强啊，艾利，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老公啊。”吴家强的眼神变得惊慌，但又想起医生的话，“就算她能醒来，也可能留下后遗症，比如失忆。”
“没关系的，慢慢你会记起来，现在好好休息好吗？”只是瞬间吴家强的眼神又变得柔和，柔和里有一丝心痛不安。
“你是我老公，那，那我就是你老婆了？”艾利望着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他双眼红肿，表情疲惫，看样子应该没有休息好，一定是为了照顾自己才这样的，不免有些感动。
“嗯，我是你老公。”吴家强帮她捋了捋额前的一缕乱发用力点点头。艾利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几日后的傍晚时分，烦闷的燥热褪去后，晚风轻拂，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住院部的花园里，有些许病人在散步。吴家强扶着艾利慢慢走到石椅边坐下。“来，先休息一会，小心点坐。”吴家强极其耐心地轻声说。“嗯，”艾利抬头微微一笑。“你也坐啊。”两人并肩坐着，艾利抬头望西边的天空，夕阳将天空染得通红，很美。艾利看得出神，吴家强打开矿泉水递到艾利面前：“来，喝一口水吧，”艾利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如此细心体贴的吴家强，不由问道“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是叫你吴家强，还是家强，还是老公呢？”“啊？这个，”吴家强微微一愣。“怎么啦？”艾利眉头一?蹙有些疑惑地望着吴家强。吴家强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随口说了句，“哦，你习惯叫我老公。”他不知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后脸微微一红偷偷去望艾利的表情。只见她笑了笑说：“哦，老公，那不用想平时你也叫我老婆了，不过，我好像一直听你叫我艾利。”她仿佛想到什么又抬起眼来问。“这个，这个嘛，哦，你说叫老婆会把你叫老，所以我才叫你艾利的。”吴家强不善于说慌，说出这话的时脸已经发热了。“啊，没想到我还这么霸道啊，但我现在觉得夫妻以老公老婆相称会比较温馨，你说呢老公。”艾利莞尔一笑望着吴家强。“嗯，老婆。”两人相视一笑。
艾利醒来已有一个星期了，但除了自己的名字，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奇怪的是她不像别人那样当发现自己失去以前记忆时大吵大闹，反而比较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曾问过自己是怎么了，吴家强告诉她说是不小心从二楼台阶上摔了下来。她当时也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并未追问别的。医生说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下结论，但吴家强还是有些着急，他甚至想是不是这里的医学条件不够发达，或许北京有更好有利于恢复记忆的医院。
那天，看艾利的情续比较稳定，吴家强就告诉艾利他要出去办点事，让她乖乖地呆在医院等他回来。安顿好艾利后，他匆忙带着艾利的病例去别的医院请教专家。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洒进病房，床头那盆兰花开得正艳，吴家强说过，兰花每天能释放出淡雅的花香，这样艾利就不会觉得房间的气味难闻了。艾利弯下腰闻了闻，果然，一股新清香气扑鼻而来。
“你好，艾小姐，今天感觉还好吗？”一个年轻的护士微笑着走来。
“还好，谢谢。”艾利认得这位漂亮的护士，就是常帮她打针做检查的护士，一个既细心又温柔的女孩。真是白衣天使，艾利看着她甜甜的笑容竟感到很温暖，好像她们是熟悉了很久的故人。
“快来坐下，陪我说会话，我都快闷死了。”艾利拉起她的手坐到椅子上。
“嗯，艾小姐，想起以前的事了吗？”护士小姐依旧微笑着。
“以前，好像，好像不记得了。”艾利用手拍着脑袋。
“没关系的艾小姐，你现在恢复得很好，或许很快会记得的。有时候病人需有个借质帮助恢复。比如，某个地方某件东西某个人……哦，对了，你等一下。”护士小姐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快速地跑了出来，几分钟后，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艾利。
“你看看这个，这是那天送你来的那个男人交给我的，他说一定要等你醒来，病情稳定后再交给你。”
“这，这是什么，送我来的男人，不是我老公吗？”艾利接过信疑惑地问。
“当时送你来的不是吴先生，他姓林，他交待我们安排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让你住最好的病房，还帮你办理了住院手续，确定你已无生命危险后才离开的，之后也没再出现过。”护士认真地回忆道。
待护士走后，艾利双手握住那薄薄的信件，却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力量压在心上，她想把信撕开，但又有些害怕，思忖了许久，才拿着信默默地走下楼，去了住院部的公园。
艾利将信紧握在手里，沿着林荫小路缓缓走着，她看到在一片四季青旁有间亭子，便走了进去，或许是早餐时间，亭子里出奇的安静，她慢慢地坐下，环顾四周没人后，才用微颤的手轻轻地撕开信封，但凭直觉，那不像是简单的一封信，更像是承载她一生的密秘。当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呈现在眼前时，她的心跳跟随着字体开始慢慢加速。
亲爱的阿利，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醒了，感谢上苍你终于醒了。
还记得吗，九七年的初夏，我们相遇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你穿着白色的长裙如天使一般，你回眸一笑让我瞬间有触电般的感觉，就那么一刻我便爱上了你，确定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有人说爱一个人需要经年累月的了解，但我却认为爱上一个人只需一瞬间，很庆幸你接受了我，我们相爱了，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可是……
艾利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眼睛已有些发涩，手里的那张白纸黑字仿佛凝聚成一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头像被什么刺到似的疼痛难忍。但她强忍着艰难地继往下看，在文字的表面，似乎朦胧地看见校园的一些场景和某个男生模糊的笑脸。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做了一场赌注，用三个月的时间换取我们的未来能过上富贵的日子。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无疑是件残忍的事，但是，凭借我微薄之力怎能在首都大城市立足，我知道你会伤心难过，但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欠你的三个月我会用一生的锦衣富贵来补偿。是的，我错了，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我的意料，计划三个月的时间无限地延长，而我却无能为力，但很庆幸我已经得到了你曾梦想的东西，只要我们再坚持几年或几个月，就可以拥有一生享受不尽的富贵。可一天天的等待让我度日如年，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是那么的漫长，面对不爱的人，思念相爱的人，那无疑是痛苦的煎熬。当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你时，你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你曾柔情的瞬子像把冰冷的刀子一次次刺向我，痛到无法呼吸，但我依旧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又或许是爱之深恨之切，只要我永不放弃你一定会原谅我……
当看到你为了救我从楼梯台阶上滚下，我的天都塌了，将你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微笑着喊我枫。那一刻我知道你已经原谅了我，也就是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的罪孽多么深重，我终于体会到失去一个深爱的人的痛苦，那远比失去生命更痛，是灵魂的折磨。原来世上最严酷的惩罚，不是剥夺你的生命，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深爱的人受伤痛苦，却无能为力。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的自以为是。如果时光能退回五年前，我宁愿和你守在那个破旧的出租房里，哪怕我们一无所有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艾利的眼泪红了，她用力抬起头，将眼泪流回去，这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气，现在已乌云密布，一片片乌云如一座座乌山般在头顶上翻滚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风也大了，吹得树叶哗哗地响着，手中信笺，在风中摇拽，黑色的字迹早已膨胀得有些模糊。果然，十多分钟后，雷声轰轰响起，艾利看到灰色的天空突地打了一道闪电，将天空似乎分成两半，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头仿佛也被闪电击中，突尔地疼痛得厉害，雨水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她用手紧紧地捂住疼痛欲裂的头怔怔地望着飘落的雨，眼睛却变得明亮，那些曾模糊的记忆在雨中慢慢地复醒。她看到了那个夏天，那个空气中迷漫着淡淡花香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