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
贺苏杭望着荣毅有些略显老态的背影,心存感激。
吴世祖消息灵通得很,荣毅前脚到市里为贺苏杭鸣不平讲好话,后脚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提醒他做事情要动动脑筋,于是他把眉宇间的川字拧了又拧,也搞不清楚打电话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说话,是那些小弟兄把自己出卖了,市里哪个领导知道了真相?还是自己讲话不小心泄露了秘密,传到了哪个领导耳朵里?或者只是打电话的哥们出于好意?无论哪种可能,都得动动脑筋的。恰在这时,他又接到了电话,说贺苏杭这回可要风光透顶了,她获得了全国播音主持人行当的最高荣誉——“金话筒”金奖,市里正准备给她庆祝呢。
“庆祝,怎么庆祝?”吴世祖问。
“还不大清楚,反正市委书记、市长都很高兴,说是大河市人民共同的荣誉。”电话里是一位年轻人的声音。
吴世祖的头轰一下子大了,脑海里空茫无际。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拨通了大河银行行长马野的电话,简单的寒暄之后他说:“我很可能不是贺苏杭的对手啊,这些天的小动作根本伤不了她的筋骨。荣毅台长亲自出马为她向上级领导呼吁本身就够有分量了,现在可倒好,她出头露面的《黄金时间》收视率天天攀升,所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台里不仅加发奖金,还向市政府要求为她记功嘉奖。这还不够,她又获得了全国的”金话筒“金奖,听说市里要为她庆贺呢。这样一来,我们的努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吧?估计拥护她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老弟,别泄气嘛。”马野在电话里说:“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认输。加发奖金也好,要给她请功也好,就算市委书记市长亲自为她祝贺,又能怎么样?这些都是表面文章,热闹一下也就过去了。只要你牢牢抓住那个关键时刻能起关键作用的人物,他歪歪嘴,胜过你跑断腿,也胜过他们热闹得翻了天。这里头的奥妙学问大得很呢,老弟,你还太嫩啊。”
“照老哥的意思……”吴世祖问。
“老弟啊,”马野吩咐道:“想成就一番事业,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你那些小弟兄要利用好,该出手时就得出手,时不时地给她整点名堂出来,也够她招架的了,分了她的心,就等于集中了你的精力嘛。荣毅那里非常关键,你得改变策略,以弱势出现,表面上抬举贺苏杭,暗地里釜底抽薪。具体操作,你自己见机行事吧,老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应该比老哥更有办法吧。”
吴世祖放下电话,挠了挠头,跟着眉宇间的川字舒展了,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给小兄弟们授意的,特别强调:“我们的目的是让贺苏杭感到焦头烂额,顾此失彼,让她没有心情继续参与副台长的角逐,自己主动亮起免战旗。但是,千万不能太过分,以免上级派人来调查,到时候弄巧成拙就被动了。”
荣毅进来时,吴世祖还没有挂断电话,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荣台走路真够轻的……找我有事吗?”
“社教中心的改革方案很不错,台长办公室研究同意,下一步你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实施下去了。我尤其感兴趣你们要上马的《百态人生》这个栏目,据我估计,很可能会与新闻中心的《黄金时间》成为并驾齐驱的两挂马车。”荣毅习惯地拍了拍吴世祖的肩膀:“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荣台太高看我了。”吴世祖想起了马野的话,于是连说话的声调都降了下来:“说句良心话吧,荣台是看着我和苏杭这帮年轻人成长起来的,就眼前来讲,我也算得上是台里的业务骨干,但我这个业务骨干跟苏杭比起来,还差那么一大截子呢。我们社教中心要上马的《百态人生》怎么能跟苏杭他们的《黄金时间》相提并论呢,也只有向他们学们,逐步提高吧。”
“你小子越来越谦虚啊。”荣毅说。
“干电视行当的人能不谦虚吗,新技术新科技日新月异,搞得人们眼花缭乱。要想提高,要想进步,就得善于不断充电,不断学习,才不至于落伍啊。”吴世祖说。
“你们《百态人生》的主持人试镜效果怎么样啊,我看有必要请苏杭过过目,她可是‘金话筒’金奖得主,在全国播音主持队伍中,能跟她比水平的人为数不多啊。”荣毅说。
吴世祖立即给贺苏杭拨通内线电话,说是有事相求。贺苏杭说马上就到。
四个小时以后,吴世祖大步流星走进了荣毅办公室,此时距离《黄金时间》的现场直播还剩下半小时。
荣毅发现吴世祖额头渗着汗水,显然刚从外边回来,他问吴世祖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吴世祖很严肃很认真地说:“竞争副台长的事沉了。”
“怎么回事?”荣毅问。
“听上边的人讲,我的希望不是很大,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吴世祖说。
“屁话。你听谁讲的?”荣毅问。
吴世祖不可能说出是马野的授意,只能含糊其辞:“一个知情人透的底,荣台也别问得太清楚了。”他看荣毅很在心,又说:“其实,我很了解自己的半斤八两,我的希望不大没关系,不是还有苏杭嘛。”他察言观色,见荣毅一副深沉状,也就不好往下说了。
“苏杭是苏杭,你是你,你们俩公平竞争,等待组织挑选,不要听信个别人不负责任地乱讲。”荣毅板着脸说。
“如果荣台信得过我的话,我想谈谈个人的真实想法。”吴世祖试探着说。
“说说看。”荣毅满脸的信任。
“大河电视台几百名记者当中,我知道荣台是最看中我和苏杭的,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扶持我们,想培养我们担任更高一级的领导职务。但是客观现实只有一个职位,也就意味着我和苏杭之间必然是一人上去,另一个人下来。这还是往好上想的。假如我们两个都希望渺茫,很有可能从外边调人过来的。到那时,你荣台辛辛苦苦创下的事业,就得拱手让给外人。你心里好受吗?即便是你高风亮节,豁达大度,全台职工也会不开心的,毕竟外边来的人没有自己人更容易亲近嘛,谁都愿意跟更容易亲近的人共事,所以,鉴于目前的情况,荣台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苏杭能上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荣毅问。
“对我的诚意还有怀疑吗?”吴世祖问。
“怎么保法?”荣毅问。
“什么事情过了头的话,人们都会有逆反情绪的。”吴世祖往荣毅跟前凑近些:“枪打出头鸟,出格的椽子烂得快。我觉得从今天起,凡涉及到苏杭荣誉的事情必须低调处理,不可张扬得满世界闹哄哄的……比如向市政府为她请功……”他死盯住荣毅的脸,又说:“的确,《黄金时间》给台里创造了荣誉,但毕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你给苏杭一个人请功,新闻中心的同志们肯定会有想法的,必然会对苏杭的进步带来负面影响。”
荣毅眯着眼睛轻轻地点点头。
“还有,”吴世祖见时机成熟,便说:“苏杭获得全国‘金话筒’金奖的确可喜可贺,是大河电视台共同的骄傲,但毕竟是她个人荣誉嘛……不易高调宣扬。如果不是非常时期,我们自己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宣扬宣扬,但现在不行。尤其是在《黄金时间》播出苏杭获金奖的消息,大有自吹自擂之嫌,人们会很反感的。荣台是个明白人,这么做是保护苏杭呢,还是给苏杭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呢?依我的看法,宣传她个人的消息还是不播为好。不然,下一步民主测评时,很可能就人有给苏杭划反对票,对苏杭有利呢,还是不利呢?我看不利的成分占得多。”
这回,荣毅使劲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啊,有时候的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还是低调处理吧。我这就通知苏杭,把她获‘金话筒’金奖的稿子从《黄金时间》撤掉。”他即刻拿起电话,一切安排妥当。
吴世祖在心里喘了口气:“荣台不会觉得我是嫉妒苏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