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4
一切安顿好了,花香凝站在窗边发呆。她摸不透沈岁亭到底怎么回事,但她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自从上次在那半场婚礼上与初恋情人沈岁亭重逢,她似乎看到了生命中又一次曙光来临。三十多年前,他俩两情相悦偷吃禁果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清晰可触,她挺着肚子东躲西藏,最终在奶娘的帮助下躲过家人的眼睛,保住了名声。然而,风雨中飘摇的小木船上女儿的哭声,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如今,那个被她遗弃的女儿苏杭险些成为她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沈岁亭的妻子,这位初恋情人就是女儿的父亲!这种今古奇谈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那年,在沈岁亭杳无音信的情况下,花香凝嫁给了体育教师庄国栋,婚后两人的感情马马虎虎,不久有了他们的女儿庄妍。正常日子没过几年,庄国栋得急病撒手人寰,花香凝拉扯着幼小的女儿庄妍苦苦挣扎,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一个人独来独往,靠着对初恋情人沈岁亭的思念和对已故丈夫庄国栋的怀念打发时光。
想必老天开眼,她不仅找到了亲生女儿苏杭,也找到了她一生的最爱沈岁亭。在她看来,女儿嫁给父亲那半场婚礼已经谢幕,正常人就得过正常的日子,女儿还得寻找自己的爱人。
父亲也不能一辈子独来独往,继续漂泊,与其是再去寻找生命中的女人,倒不如两个初恋情人重续情缘,手牵手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
于是,她把研究课题选择在大河市,想创造机会跟沈岁亭多一些接触,不想沈岁亭得知她要来,却做了退房处理。她困惑了,难道沈岁亭果真不念旧情吗?估计不会,但也说不准。
她开始在窗前来回踱步,脑海里倒海翻江,但她的思绪仍在沿着一定轨迹摸索,不仅要得到女儿苏杭的宽容和承认,还要争取到和初恋情人沈岁亭再爱一次的机会。最终,她拨通了女儿苏杭的好朋友上官银珠的电话,讲明意图,寻求理解与帮助。
“请花教授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助您。”上官银珠被花香凝的诚意打动了,认为花香凝的考虑合情合理,也完全可以操作。她挂断电话,赶紧洗脸化妆,拿出最漂亮的时装套在身上,拎起手包就出了家门。
按照花香凝的要求,第一步能不惊动苏杭,就先别惊动她。如果沈岁亭没有松口的意思,再做苏杭的工作也不迟。上官银珠觉得说服沈岁亭要比说服苏杭容易些,沈岁亭非常理性,也非常理智;而苏杭容易感性,也容易冲动,尤其在这件事上。
上官银珠的推断有道理,但并不准确。当她在海威公司找到沈岁亭时,似乎他早有预感,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花香凝来了。上官银珠一愣:“原来沈先生知道花教授要来,为什么不见人家呢?”
“我还没有考虑成熟。”沈岁亭说。
“所以,您就不给花教授跟您见面的机会吗?”上官银珠问。
“我的‘苏杭庄园’刚刚开工,实在太忙了。”沈岁亭说。
“再忙总有空闲的时间嘛,要不……沈先生定个时间,我也好给花教授有个回话。”上官银珠说。
“我的确很忙,你也看到的。”沈岁亭说。
“那好,沈先生不给我面子,我只好请苏杭出来当说客了。”上官银珠原本只想激一下沈岁亭的,谁知沈岁亭紧接着问:“苏杭好吗?我太想看见她了,却又根本不敢跟她照面,这鬼一般的日子够我难受的啊。”
“苏杭没事的,您就放宽心吧。”上官银珠说。
“苏杭晓得花香凝又来了吗?”沈岁亭问话时,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他说:“我们做长辈的没有给她幸福的生活,也就别再刺激她了,一切顺变吧!”
贺苏杭接到上官银珠的电话时,正在跟金凯瑞打羽毛球,短衣短裤运动鞋,清一色的洁白,浑身冒着热汗,越发显得她皮肤的白净细腻和滑润,就像出水芙蓉般的诱人眼球。
“谁的电话?”金凯瑞把球拍扛在肩上的动作娴熟老练,一看就是个打羽毛球的老手。
“上官银珠的。”贺苏杭回过话,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像是要回避什么。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你接电话吧,我去整点水喝。”金凯瑞做着挥拍接球的动作走了,边走边哼唱起关牧村的拿手曲目——《打起手鼓唱起歌》来,她的背影是欢快的。
上官银珠完不成花香凝交代的任务不好交差,只好在电话里跟贺苏杭实话实说。这回,贺苏杭的坦然,令上官银珠一惊:“你也愿意让他们俩重续旧缘啊?”
“不存在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只要他们俩能够再续前缘,也不是什么坏事嘛。”贺苏杭在电话里说。
赶在《黄金时间》开播前两小时的空当,贺苏杭拨通了沈岁亭的电话:“是我,我是苏杭。”语调平缓纯净,多少带些陌生感:“我已经晓得她来了……她也蛮辛苦的,大老远来了,你们还是见见面好了……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帮助你们约好见面的地方。”
这是沈岁亭自打那半场婚礼之后第一次听到苏杭的电话,他兴奋得声音竟有些失真:“好吧,既然你肯讲话,我就去见见她好了。”
贺苏杭怀着极其复杂的心理安排生身父母在绿阴广场见面,她却躲得远远的。贺苏庆恰好经过这里,问大姐干什么,贺苏杭指了指广场对面,什么也没讲。贺苏庆顺着大姐所指的方向望去,好不容易辨认清楚大姐所指的目标,她不解地问:“大姐,你怕他们干吗,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你小孩子懂得什么。”贺苏杭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哎,大姐得赶快去台里了,不能误了今晚的《黄金时间》的。”其实时间还算宽裕,她是不想跟苏庆对话,才借故离开的。她不知道该怎样跟苏庆对话,因为苏庆问的没错,既然是亲生父母,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不是怕,是心中的结太多也太大,一时半会儿仍没有找到解除心中千千结的良方。
贺苏杭走远了,贺苏庆却慢慢地靠近广场对面那张长椅,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沈岁亭和花香凝的谈话。
“那么多年的海外生活,吃了不少苦吧?”花香凝问。
“嗯,也不苦。”沈岁亭往外趔趄一下身子,他不愿意太靠近身边这个女人,觉得她很陌生,觉得她根本不是那位让他思念了大半辈子的初恋情人,他下意识地侧目看了她一眼,她依旧美貌如花,依旧高贵典雅,依旧与众不同,只是感受不到她的温暖温柔,撩拨不动他的情怀了。
“这些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想像着你容颜的变化,想像着有朝一日能跟你重逢,想像着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想像着跟你有个家……我是靠无限的想像保持你在我心中鲜活形象的,所以,当我在苏杭家里见到你的照片时,一眼就能认出你来的。”花香凝往长椅中间挪了挪,想靠近沈岁亭,而沈岁亭却往外挪的更多。花香凝苦苦地一笑:“干什么嘛,我又没有传染病。”
“噢,不是……”沈岁亭不大情愿地往回挪了挪:“有什么话你就讲好了,我的事情蛮多的,待会儿还想看《黄金时间》呢。”
“你应该晓得我想讲什么的。”花香凝的声音变得柔美,透出女性特有的甜韵。
“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晓得嘛。”沈岁亭冷冷地说,在他看来,一个不顾亲生女儿死活,而只顾个人名誉的女人,不再可爱。那个能把亲生女儿丢弃的花香凝离他远去了。这是他突然给花香凝下的定义。
“我做梦都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我自作多情啊?”花香凝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胸中鼓荡着满腹的委屈:“当年我们俩都小,本来生孩子是两人共同的事,你却远去法国再无音讯……
把女儿丢弃,我实在是万不得已啊!现在,女儿找到了,你也回国发展自己的事业……我想和你有个家!“她发觉沈岁亭没反应,便问他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