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纵使家仇亡国恨
第十回 纵使家仇亡国恨 宁做红尘嫌弃人
良甫一亮出身形,苍穹就已经发觉之前低估这个瘦小的外乡人了,不单是说这种冲刺的方式没有见过,其速度之快便已经足以令在场所有人为之惊艳,而之后交起手来,苍穹、虫实、惊弦、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竟然没有一人能一下解决掉他,更是让敌我都大为惊讶。
“你这是什么流派的剑术?”苍穹一直自诩见多识广,无奈几招过后,实在是忍不住要问一问了。
良气息丝毫不乱,缠住四人,沉稳答道:“献丑,无门无派,琉球乡间除草的伎俩而已!”又见那几个中条流的“高手”还在瞪着眼睛观摩自己的剑技,良有些心焦,只好再喊一声:“还不走!”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看见了良拼命杀出来的一条路,虽然慌乱,却也算井然有序地一窝蜂出了山洞。虫实意欲发动忍术坑杀逃走众人,怎知良早已识破他的意图,手中剑始终不离虫实两手,纵有其他三人缠斗,也能在虫实结完印之前出招打断,直扰得虫实愈发焦躁,转身欲追,忽听苍穹喊了一声:“莫要管那些人!”虫实大悟,却为时已晚,一旁良早就在等这一刻,一招横扫逼开其余三人,直取刚刚转了半身的虫实后颈,霎时一道血虹!
听洞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良放心不少,却也有些失落,却也无暇感慨这世态炎凉,横刀挡在洞口,看着余下三人,又听远远传来一声:“你们不要拦我,待我回去助那英雄一臂之力!”接着有人劝道:“快别高看自己了!你回去帮别人把地面垫高一点吗?”“总好过这失气节的逃走!”“英雄说了,拿钱要做事,保了东家性命要紧……”
之后便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良心里却多少舒服了一点,总算还有人想回来帮自己一把,还有人听自己的话,还有人称自己为“英雄”,纵使客死他乡,有这样的收获,也算值得了吧……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终于累了。
“就这样了吧!大家应该走的够远了,算是安全了吧!
果然虫实是最好对付的么?之前应该不是他没有理由去袭击那几个剑客,而是故意挑选了一个商人吧?”
又添一道伤口……
“嗯……可以了……也许当初应该选择答应中山王的邀请的……
唉……还是有一点遗憾的……那个瞧不起人的苍穹竟然一直没有出手!”
良已经拿不起剑了……
“哦……锁骨被刺穿了么……惊弦到底是怎么伤的我?唉!算了……不去想了……看不清了……”
缓缓的,良,松开了手里的胁差,左右晃了两晃,倒下了……
……………………
朦胧之中,似乎是苍穹那不可一世的声音:“嗯?还有人敢回来啊?不过,真没想到是你。”
良身下已经遍是鲜血,强挣扎睁开眼睛向洞口看去,一片白茫茫雾蒙蒙,恍恍惚惚,却也辨认出了是谁:“你?你回来做什么……”
的确是佳安。
“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苍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看身后那已死于混战中的货车上的驮马,坐了上去,轻描淡写说道:“嗯,知道我们的人,倒是都这么说我们。”
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佳安有些发抖,想再骂些什么,却只是抖。良本已放弃生念,泰然等死,此时却又觉得不能死了,咳了几声,奄奄说道:“你与他们费什么唇舌,快走!”
苍穹摆摆手招呼两个部下过去身边站定,轻手捋了捋身下死马鬃毛,有些出人意料的说道:“这外乡人说的有道理,快走吧!毕竟之前参与谈话的没有你,我们也没什么理由杀你,所以,赶紧走开,别在这里碍事!”
“我不走!你们没有理由杀我,难不成就有理由杀死那几个人吗!?”被苍穹这样温和的威胁了一番,似乎佳安反倒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些战战兢兢,却起码可以完整的把话讲完。
“理由?”苍穹缓缓站起身,低着头,用一只手的拇指搓了搓另一只手上的马血,很是轻声细语,似是同恋人讲话一般,同佳安道:“这位姑娘,不敬将军,是为大罪,这还不能算是理由吗?”
佳安有些语塞,忽一转念说道:“若是值得敬的,哪怕现下有些误会,迟早会有人敬,若是不值得敬的,即便再怎么要挟强迫,反倒只会加深别人的怨恨。何况悠悠众口,岂是你们这样能管的?只怕怨气越来越重,遭了鬼神报应!”
也许是觉得这一番话说的有些道理,苍穹仰天闭目想了一会儿,却没想通,睁开眼,背着手朝洞口走去,佳安有些害怕,不自主朝后退了一步。苍穹见状笑了笑,还是那轻声细语,缓缓说道:“我们是忍者,你说的我们听不懂,我们只知道要执行任务。”说罢,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掌朝良虚按了两下,道:“你不错,能跟我们打这么久,还杀了一个,虽然那个家伙没什么本事,不过……你确实不错,为了表示尊敬,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鬼隐黑忍术。”看良和佳安都有些惊疑,苍穹微抬嘴角,诡异露出一丝笑,单手很敷衍一般结了几个简单的指印,便又把手掌放在了刚才虚按的地方。
良不知道苍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骂他故弄玄虚,忽然发现那手掌上的血迹散开了,虚空变作一个圈,围在手掌周围,未及眨眼,那圈化作一个黑洞,内里疾速旋转,似是有强大引力,隐约呜呜作响。佳安见了,早已吓呆,还没作任何反应,同样目瞪口呆的良已经消失在黑洞之中!
等到佳安反应过来,苍穹已经走出洞口,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轻轻抛进来一句话:“喏!消失了,不是就没有怨气了?”又似乎是那惊弦声音,在同苍穹很认真地讲道:“首领,牲畜的血仿佛还是差了些,很明显的,威力有些小……”再听到后来,声音越变越小,应是已经走远了。
佳安又独自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积蓄很久一般,嚎啕不止,混在洞内回音之中,苍凉无比,却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明明死的都是些初次谋面之人,纵是有些悲伤,也不该伤心至此,只是想哭,哭到昏过去才好。
终于,佳安哭累了,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环视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尤其想看看良的,却唯独再也找不到他了。也许这个事实又触动了佳安的神经,不禁抽泣几声撕心裂肺喊道:“不公平!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啊!”这苍凉的声音不停的撞击石壁,返回到佳安的耳中,仿佛提醒佳安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佳安自己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而喊,只是一味的越喊声音越大,终于几声过后,支持不住,向后一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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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之后,春日山下,小镇之中。
几日来,邢子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你再继续每天像这样死在家里,全家都要被你饿死!”
或者是:“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儿子,倒是和你那不成器的爸爸一样!”
茶长也觉得自己确实不成器,所以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尤其是说到他的爸爸,茶长更是觉得有理,在他的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若非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说到要自己再出门行商,茶长是绝然不敢再去了。毕竟,好容易死里逃生,谁还愿意再跳回火坑里?尤其想到那几个所谓黑御忍杀人不眨眼的神态,想到那几个人被杀时的惨状,想到自己逃命时的狼狈,想到最后因为佳安跑得慢,最终丢弃了她……
还好,总之还好,自己活着回来了,也许是跑的真的很快吧,一路上竟然没有再被追杀。这样就好!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后的事就都好说,可恶的是,那三个保镖竟然也还活着!就是因为他们活着,到处讲述这次的恐怖,自己才雇不到人来保着行商队了!若是当时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下手再狠一点,把这几个保镖也杀了就好了!真的是可恶!尤其可恶的是,这几个家伙竟然丝毫不留情面的跟别人讲述这个身为东家的茶长在逃跑的时候有多么的狼狈,如何的屁滚尿流!这么恐怖的场面,他们到底是怎么当作笑话讲出来的?
不过也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几个月都没来杀自己,以后应该也不会了吧?佳安也不知道死了没,死了最好,若是没死,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而且,她若是回来了,自己和家里人扯的谎怕是也要穿帮……
还在神游天际,忽然一个番头走了进来,禀道:“少爷,门外有人找。”
茶长吓了一跳,仓皇问道:“什么人找我?!”
那番头摇了摇头,回:“不认识,脏兮兮的,仿佛是个女的。”
“女的?”茶长有些狐疑,暗想会不会是佳安回来了?转念又一想,应该不是,否则那番头不会说不认识,既然不是,那便出去看看,远一点看就好,免得是忍者变装来杀自己的。
抖擞一下精神,驱走满脸的颓废,来到门前,果然是个不很熟悉的身影,却不知怎的,又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认真看看,一脸灰尘,不知是奔波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面庞,灰尘之下,似乎还有些奇怪的印迹,却分辨不出是什么,衣服也破破烂烂,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花色样式,幸好夏季才过,否则靠着这样勉强遮体的衣服,人早冻死了。但这副模样,茶长不禁啧齿,暗道这样的女人来找自己做什么,未暇细想,又一定睛,这才发现,这女人竟还是个孕妇!这让茶长极为惴惴,尤其看那肚子,少说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莫非是几个月前自己逃跑路上抽空发泄一番留下的祸患?!
话说那女人看茶长愣在那边,也不走近,也不说话,就那么愣着,冷哼一声,兀自摸了摸肚皮,轻声的,却又充满了怨念,幽幽说道:“孩子,终于见了你这没良心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