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谁言佛门清净处
第十一回 谁言佛门清净处 遑论魔心罪孽足
龙田下山时走得很慢,他知道辉云会追上来,未必是要个自己一同去游历,却肯定要将自己为何对三神器隐瞒至今的缘由问个明白。果不其然,还未到这小小山岗脚下,辉云已经到了身旁,而问的问题,也正是龙田所想。
龙田示意辉云先把烟斗收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凭你的脾气,知道了下落,必会马上去找。凭你的实力,只要去找,马上会死。”
辉云不知道龙田所说是不是属于搪塞,但自己脾气确实如此,真真无法辩驳,只好问:“现在去找,会死么?”
龙田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想了想,说:“怎么都有可能死,概率而已。”
“那你现在是准备自己去送死了?”辉云站在原地没动。
龙田潇洒摆摆手,又行几步,似乎再不准备停下,只用辉云勉强能听到的声音懒懒说道:“去三河,找个旧故识。三神器的事,暂时还是只能碰运气。”
辉云不知道他要去找谁,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想起自己百鬼众刚刚成立时间不长,诸事繁多,不宜离开,只好犹豫喊着道:“若是需要,只管派人来找我!”
龙田挥手,慵懒说声:“嗯,回见。”
辉云心事重重回到岐阜,祝贺信长大胜而回,再住一夜,带领手下回京都,每日只是修炼,听取属下探得的消息,说不上无所事事,却也有些无聊。
如此至八月末,盛夏之末,秋意稍显。辉云正坐在院子里呆傻着脸赏花,也可能是在看天,还有可能根本什么都没看,只是发呆,鸦沿走廊而来,踱着步,低声道:“辉云大人,应该过不久,织田信长又要召唤你了。想不想听听是为什么?”
辉云一秒变脸,兴奋道:“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鸦没马上回答,缓缓走到辉云身边坐下,道:“之前的刺客,探得果真是六角父子,他们放出消息,织田信长乃邪魔附体,眼下,佛教各宗,皆言信长为佛敌,誓要将其除去!”
辉云呢喃道:“佛敌……倒也没什么错……可也不用除去吧?”
鸦嘿嘿笑了一声,道:“中间有义昭唆使,六角家的消息,不过是给了个借口而已。总之,就要有咱们忙的了,大人就好好享受一下这闲雅的日子吧!”
辉云道:“那帮和尚很难打吗?”鸦正要解释给辉云听,辉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如果你要说很多东西,麻烦你说话稍微快一点,你沙哑而缓慢的说法,我听得很累。”
鸦没理会辉云后面机关枪一样的要求,也许是多年的说话习惯很难改,所以还是老样子说道:“这次的事态,皆以一向宗本愿寺为首,本愿寺势大,信徒遍布各地,主寺之内又有僧兵无数,而且财资雄厚,装备精良,俨然不输于任何大名家,有他带头闹事,还怕没人附和么?”
辉云道:“我是问很难打么?”
鸦自顾自继续说:“就在紧挨着织田信长老家清州的伊势湾一带,有一长岛,便是本愿寺一处据点,寺大城深,尤胜清州城,而本寺本愿寺,纵观天下,几无哪家城池可比,再有杂贺、根来诸铁炮世家相助,恐怕真是场硬仗了!”
深呼吸一声,辉云再度抬头望天,道:“看来,是要叫咱们出马了啊……”
鸦扶着膝盖缓缓起身,道:“咱们出马也未必有胜算,本愿寺内,听闻有十八铜人,皆非凡人!”
辉云吃惊“啊”一声,瞪着眼睛道:“铜人都成精了!?也是九十九神?”
鸦险些摔倒,连忙解释:“不是妖怪,乃是十八个修为非凡的僧人,早已超脱人类的极限,咱们妖怪,非其敌手。”
辉云默默点头,道:“了解,辛苦你了,去休息吧。”鸦从命退下。
果真过不多日,至九月中旬,众僧讨伐声四起,织田信长不愿坐以待毙,率先出兵,直攻本愿寺主城。
本愿寺便是今日日本大阪一带,背靠大海,织田信长没有水军,无法将其包围,于是带了刚刚训练完毕的铁炮队,准备从正面一路轰进城内。但是之前鸦的情报中也提到了,本愿寺也有铁炮手,而且还都是高手,更有是时铁炮名家,名曰杂贺孙市,率领族人,前来助阵。
于是,这场战斗如同大年夜一般,枪声不断,硝烟四起,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双方谁也没讨到便宜,反倒都吃了大亏。织田方,柴田胜家爱将佐佐成政重伤,更有几将战死。本愿寺亦折损良多,以至于在织田信长并未设置殿军便撤退的情况下,本愿寺都无力追赶。
是役,不分胜负。
但这一战的艰难是在织田信长的意料之内,出乎他意料的是,浅井、朝仓两家,竟然在元气尚未恢复的情况下,趁着织田信长后防空虚之际,联军三万,大举进攻织田家位于京畿和近江间的交通枢纽宇佐山城!
战争之中,丢城不可怕,可怕的是丢掉枢纽之城。宇佐山城,对于织田家来说,不但是通往京畿,攻打诸如本愿寺和三好家的要道,更是攻略浅井家的桥头堡,此城若失,可以说织田家争霸天下的征途就此便要停滞了。
掉头回师相救,毕竟宇佐山城只安排了三千守军,绝对不是那三万人的对手,然而织田军疲惫,行军缓慢,路上又不断被其余僧兵信徒骚扰,终于没能赶在宇佐山城陷落之前赶回,而且,守将,正是之前奋勇解救织田信长的森可成,最终战死,连同中途率援军来救的织田信长的弟弟,信治,一并殉难。
而此时的织田信长,一路磕磕绊绊,刚刚走到京都附近的比睿山延历寺,未及脱离,势如破竹的浅井、朝仓联军,也杀到此地了!
虽说一路得胜,浅井家还是惧怕织田信长,躲进延历寺,坚守不出。延历寺住持方丈也早收到信长攻打本愿寺的消息,确信他是佛敌没错,组织僧兵相助联军,迎击信长。
但终归信长是疲惫之师,而且延历寺向来被誉为“日本佛教之母”,影响之大,更胜本愿寺。因此,织田信长只想赶走联军,不愿与延历寺开战,派人劝降,不料延历寺不理,自是铁了心要与佛敌斗争到底。
于是,面对有延历寺支持的联军,信长无计可施,打打停停,直拖到十一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织田军主力尽数被钉死在比睿山之时,受本愿寺煽动,各地一向宗信徒暴乱四起,称为“一向一揆”,“一向”便是指的一向宗,“一揆”就是起义、暴乱之意。这“一向一揆”甫起,织田信长后方立时丢掉了位于出身的尾张与刚刚占领的伊势交界一带的小木江城,城主,又是信长的弟弟,信兴自杀身亡。
前方无果,后方混乱,信长焦头烂额,终于想起位于京都的辉云,速遣信使联络,命他无论如何,哪怕是挟持,也要让那一直在背后捣鬼的足利义昭亲临延历寺,摆平此事。
辉云算是临危受命,急遣猫又出使二条御所,面见将军。将军满心不愿放弃这样一个除去信长的机会,却更知面前这冷艳女子绝非善类,只好随她前往延历寺,主持议和。
将军亲临,哪怕是傀儡也无人胆敢怠慢。延历寺最先撤回僧兵,浅井长政、朝仓义景、织田信长,各自退兵远离延历寺,而后,亲赴寺内,开始谈判。
起初的谈判异常艰难,若不是有将军在,怕是有人要血溅当场。原因就在于织田信长,明明全处颓势,却依仗着对将军的控制,坚决不肯让步,非要让联军割让地处要道的浅井家佐和山城以及附近的大半个北近江,这样的条件,浅井家怎么可能答应?是以,接连几日,毫无进展。
这一日,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再会于案前,相互怒目而视,早没了亲戚之情一般,准备继续做那明知无果的交涉,却见朝仓义景打着呵欠踱步进帐,坐下便说:“长政兄弟啊,依我看,照这样僵持下去也没个结束,不若各退一步,让信长公延长这停战协定的期限,而你呢,就把北近江给他算了,免得在这里捱着难受!”
织田信长心内一惊一喜,显然没想到敌人竟然帮自己说话,却面无表情,极力掩饰,仍是怒目看着浅井长政,看他作何反应。
不出众人所料,长政拍案而起,骂道:“什么叫捱着!?明明是他在捱着!若不是将军好言相劝,捱至今日,怕是他已全军覆没了!”
信长不甘示弱,更知此时要赶快灭掉长政气焰,遂亦拍案道:“你说得倒有些豪气,可愿即刻出了这龟壳,与我决一死战么!”
看长政犹豫,朝仓义景道:“哪里动不动就决一死战?你与他本是姻亲,我与他也无深仇大恨,却是受了什么挑唆,非要刀兵相见?又在这里叨扰人家清修,更是罪孽深重,万死不得心安,不若回去,吃斋念佛,洗去这一身罪孽为上!”
将军听朝仓义景的意思,正顺和自己心意,连忙帮腔道:“义景君所言极是,大家本都是效忠天皇陛下的臣子,却在家里刀兵相向,还跑到这佛门净地洒血,真真不像话!”
信长冷哼一声,道:“那依着将军,到底作何处置?”
将军道:“信长公,你可愿先退一步,再延长那停战时限?”
信长满心愿意,反正他心里现在想的就是本愿寺,浅井、朝仓两家,他全然没放在眼里,于是故作为难思索一阵,点头道:“若浅井家答应我的条件,延长个一年半载,倒也不打紧!”
将军又转向浅井长政问道:“长政阁下,你又意下如何?”
长政欲哭无泪,仰天说道:“却为何是我要割地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