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遍地阴谋
杭离回头,只见面前的是个十六七的小公子,面孔白净,圆圆的脸庞微胖,眼睛细长,嘴唇鲜红,脸上挂着毫无城府的灿烂的笑容。身着淡橙色的袍子,用金线在衣摆处点缀着几只鲤鱼。手执一把折扇在身侧扇着,扇子上绘着心蓝醉卧图。
杭离一愣,金昱也一愣。
金昱啪地合上扇子搔着脑袋,似乎有些尴尬,笑道:“原来你不是杭震啊,抱歉。嘿!你们俩背影可真像,衣服上都绣着老虎。诶,你是谁,也是岭南人?我听说岭南人都喜欢老虎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杭离也觉得这小公子热情直爽,把手一拱,点头笑道:“在下杭离,杭震正是在下家兄。猛虎正是岭南王族的徽识。”
“哦,原来如此!”金昱恍然大悟,很自觉地绕到杭离对面的席子上坐下,嘻嘻地笑道:“还真是有缘分,我听你哥说起过你,你比他小两岁,排行挨着,对不?哈!我知道你,你却肯定不认识我!我是谁?你猜猜?”
金昱得意地摇着扇子,眉飞色舞。
杭离只觉得这人有趣,心下顿生好感,皱眉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杭离初到京城,着实是猜不出来。”
“哈哈,就知道你猜不出来!”金昱拿起酒壶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叫金昱,家里排行老幺。咱俩有缘也投缘,今儿个就交个朋友,咋样?”
“当然······”
杭离答应的话还没说完,金昱举着杯子催促道:“别说有的没的。来!是兄弟就干了!”
杭离一笑,也拿起杯子,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把酒一饮而尽,金昱把杯子一亮,笑道:“好兄弟,痛快!”说着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
两人闲话着,不多时便饮下一壶酒,脸颊微红。金昱招呼闲汉又上了一壶,两人慢慢对酌,金昱忽然不经意问:“诶,杭老二,刚才我见你好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有心事?”
杭离不愿多言,摇摇头,淡声道:“一些家事而已,不足挂齿。”
“唉!”金昱大有同感地摇头叹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五口之家尚有扯不清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何况咱们这些高门大族呢!彼此而已。有什么难处的跟兄弟说,大家都是兄弟,只要你开口,兄弟必定竭力相助!”
杭离叹息一声,忽然一旁的魏小五一拍脑门,惊呼道:“公子,小的想起来了。表小姐跟咱们说过的,京城的金昱公子,最是仗义的,上届春闱二十六名,您想起来了么?”
几乎在魏小五开口的同时,杭离脑海里也蹦出了少女清脆里带着点儿纠结惋惜的声音:
杭离······还有金昱,你看他整日里见谁都称兄道弟没心没肺的,心思藏得比东海还深,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你给卖了······
杭离忽然一个激灵,猛然酒意顿消,脱口道:“珃儿······”
“什么?”金昱眼睛里暗光一闪,一笑,接着惊奇地问道:“原来你有表亲认识我?是谁?我认识么?”这侍从,分明是话里有话呀。最是仗义?呵呵,形容的倒是有趣。染?冉?苒?金昱心下飞速思量着,京城闺秀里,哪个名字里带着“冉”字,与岭南有姻亲,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事。
“这有什么,京城里的人都是如此,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就拔刀相向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不是每一个朝你笑的人、对你好的人都是为你着想的,自己要多加小心······不然,便是尸骨无存,也是有可能的······虽说他们的目标不在岭南,可是你入京以后,你们岭南父子三个便完全卷进了京城的浑水里,万一被捎带上了也说不准······话不能乱说,东西也不能乱吃。凡是三思而行,多看,多听,多想,少说,少做,少惹麻烦······”
杭离眼睛看着金昱一脸好奇的笑脸,耳边回荡起珃儿的叮嘱,心里一遍遍回想起自遇上金昱以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心底一寒,瞬间冷汗出了一身,浸透中衣。
“嘿!杭老二,回神,怎么了?”金昱拿扇子在他眼前一扫,手指敲着扇骨,笑嘻嘻地问道。
“没什么,”杭离声音里有了一分疏离,抚着衣服的褶皱开口道,“玄辰有所不知,我在家排行老三,并非老二。”
“哦?”金昱手指抚着扇骨,微微敛眉。为何这个杭离,和消息上的,似乎有些不同呢?
“是这样,”杭离拿起酒杯凑到鼻尖,低头嗅着酒香,酒香有些清淡,分明是兑了白水。杭离手腕轻轻一晃,解释道,“我上面还有个嫡长的大哥,几年前早逝。所以,我排行第三,杭震排行第二,希望贤弟日后,不要再叫错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唐突了。”金昱缓缓皱起眉头,拿起杯子斟满,歉声道,“小弟自罚一杯,杭兄随意。”
“不妨,”杭离按住金昱,微笑道,“不知者不怪。玄辰如此见外,倒是杭某的不是了。”
金昱笑笑,扇子在指间打了个圈儿,半侧着头,眯起狭长的眼睛笑道:“杭兄还未告诉小弟,不知令妹是哪位?说起京城的闺秀,不是我吹,没有我不认得的,怎么你哥却从未提过呢!”
杭离笑道:“玄辰倒是糊涂了,女儿家的名姓,做兄长的如何敢随意提及?”
金昱一哂,眼睛一瞪,佯怒道:“你这是不把我当兄弟呢!这样,只要你能说她姓什么,我说名字,对了你就点头,成不?”
杭离微微摇头,往前欠欠身子掂起酒壶笑道:“说了你也不认识。她不在京城。来,”杭离斟满酒招呼道,“不说这个了,干!”
金昱眼睛半眯,拿起杯子与杭离一碰,仰头饮尽。暗道杭离竟是个滑不溜秋的人,哪个说他心无城府不拘小节,有戴王之风的!分明也是只狐狸!
金昱执起酒壶就要给杭离满上,杭离拿手一挡,摇头道:“杭某酒力欠佳,到此便可。”不等金昱再劝又道,“何况愚兄今日第一天入京,若喝得伶仃大醉回去,少不得又要在家父面前吃挂落的。”
金昱的手闻言僵在半空,却是不好再劝,手指一勾把酒壶转了个头放下,点头笑道:“也是。若是害的杭兄不好办,就是小弟的不是了!”
金昱说着,“哗啦”一声潇洒地甩开折扇,在身前摇着,眼珠一转似是突然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合上扇子凑近杭离,小声道:“哎,你们岭南出沉香的,是吧?”
“正是。”
“哎,我前儿得了个好东西,沉香木刻,”金昱手指搭着扇骨一比,有半截手掌长度,“这么大的。你有空了帮我掌掌眼,如何?”
杭离眼瞳突然一缩,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一闪,随即舒展开了眉毛。中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轻敲两下,他也凑近了金昱耳边,小声道:“杭某愚钝,却自小对沉香木颇有见识。金公子身上就带着一股子上好的陈香味儿,所以我猜,您手上的沉香木,必定是极好的。”
“哦?”金昱眼睛半眯,遮住一闪而过的暗光,笑道,“这也能闻得出来?”
“当然。”杭离严肃地点头,声音一低,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补充道,“而且,杭某还闻出来,您手上的木雕,必定是冰月夫人的小像,是么?”
“······”金昱一窒,“啪”地一声极轻,扇头扣上桌子。金昱目光一溜,手指一转把扇子挽了个花,随意地扔起又接住,接着偏头笑道,“杭兄是如何闻出来的?”
“哈哈,”杭离坐正了,朗声大笑,手指轻叩着桌面,“贤弟不也说了么,愚兄我是岭南人,自然是对岭南的东西一清二楚,别有一番感情。旁人想学,呵呵,也是学不来的!”
金昱面色一动,呵呵地笑了,道:“原来小弟是小瞧贤兄了!还请杭兄莫要计较小弟冒失,金昱在此,赔礼了!”
杭离看着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阻拦,待金昱放下酒杯,杭离把手一拱,才道:“杭某初到京城,还有很多不懂之处,日后少不得向贤弟讨教,还请贤弟,莫要厌烦才是。”
“自然。”金昱眯眼一扫杭离衣服上针脚细密威风凛凛的猛虎,点头笑道。
“如此甚好,”杭离理理袖子,半笑着点头,“今日与贤弟相谈甚欢,获益匪浅,只是天色已晚,愚兄便先告辞了。贤弟也早些回去吧。”
“杭兄请便。”
“告辞。”
出了酒楼,一阵凉风袭来,杭离魏小五两人后背上的汗瞬间凉透,冰冷的刺骨。
举头只见漆黑的天幕上,月明星稀。一家家酒楼茶肆里灯火通明,喧嚣不断。
杭离仰头轻叹,“小五,珃儿说的没错,京城果然不似岭南。”
“是啊。”魏小五也心有余悸,“幸好遇上了表小姐,不然······”
魏小五现在恨不得跑到杜嫣跟前给她磕三个头,叫一声祖宗姑奶奶!京城的局,当真是一环套一环,防不胜防啊!不说二公子的事儿,谁能想到他们一出门,就会被金小公子盯上了呢?而二公子,怎么又跟金小公子绞在了一起?······
片刻,杭离沉吟道:“小五,明天一早,咱们去秀才巷转转。”
却说杭离走后,金昱独自坐着,低头晃着酒杯,嘴角微微勾起。杭离,当真与消息里的不同呢。只是,金家,鄢家,杭震三方面的情报都出了问题,倒是更稀奇。还是说,杭离藏得太深了?金昱摇摇头,没想到啊,世间居然有比他和鄢霁更会装的人,着实有趣!
“公子,杭三公子回府了!”
不多时,一个侍卫小跑着登上楼梯,凑近金昱耳边道。
“没去别的地方?”
“没有。”
金昱啪地打开扇子,轻轻慢慢地摇着。半晌,金昱合上扇子在手上一转,打了个响指,侍卫附耳上前。
金昱眼底精光一闪,低声道:“告诉毕莘,仔细查一查杭离有没有一位表姐妹,名字里带着‘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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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蓝出自明楚第三部;戴王出自明楚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