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杀机之后
一场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抓捕行动失败了，市局刑侦大队负责这次行动的领导们，在市局二号会议室第一时间召开了一次专项会议，与会者除了有市局刑侦队、反恐部门和网监科的骨干，安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居然也派了一名政委带着国际犯罪调查科的干员星夜赶到。
相对于市局刑侦们兴师动众的在一个并不在编制内的技术外援身上花费如此大的手笔，与会的资深刑警们也多少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郝羽其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为什么一场相对私人的报复**件，会让市局领导如此重视，并排在市内要人重点保护上，这样的疑惑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个谜。
保护名单是市局上任局长，号称‘旋走于污泥而尘土不染’的通天人物赵志国在任期间神神叨叨的给制定的，在高雨轩所引发的平江政界震动的余波之后，赵局长被组织部平调粤省，临走之前还对替任的市局领导班子做了一番交底，而提及到前任市委书记亲侄子的报复性**事件，又专门拉着初到平江不过数日的钟晓泉做了一番叮嘱。
而这样的举动自然避不过一帮搞刑侦工作老江湖们的法眼，于是围绕于此的诸多猜测也从来是众说纷纭，诸如前书记高远的内疚说，网监科陆朝阳的小伙伴说，市委火箭人发小说，更有前任刑侦队长心腹抛出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超级内幕，说是赵志国曾受首都国安部某主要领导的委托，让其务必保证这名程序高手的安全，然后这样的说法，其扯淡的元素远大于众人可以接受的程度，心腹赌天咒地的发誓其真实性不果后，也就再无人提及了。
在此次的临时会议上，首先是由目标保护人的贴身干员邱麸泉详细介绍了一番前次郝羽家门**袭和此次被枪击的具体情况，而对于不久之前被所有知情者都当作乌龙事件的那次被保护人称窗外狙击瞄准的情形也一并做了汇报。
在邱麸泉的介绍结束之后，介于事实真相中的种种特例，会场上无人接腔，竟然陷入了一种集体沉思的状况，而发生在郝羽身上的事件，委实过于古怪，而从其概率来讲，平江市局的一众公安战线的干员们，就没有一个有过相似的经历。
平江市近年来经济发展尤为迅速，在上任领导班子的雄才大略之下，其经济总量已经跨入国内一线城市排头兵的行列，年轻的城市因此被誉为一颗东南地区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这片区域自古以来民风淳朴，五十年代建市至今一直以渔业及轻工制造业见长，在本世纪九十年代，受国家宏观调控的影响，科技密集型产业在平江地区如雨后春笋般的展开。
城市化急剧扩张之后，平江的外来人口也多以文化层次较高的技术型人才输入，市内的人口数量虽较十年前翻了数番，整体的治安状况却并没有随之有大幅度的下降，其间居民生活水平大多已进入欧美发达国家水平。
历年来所发生的重大刑事案件，虽也有诸如九七年的三一二银行人质案件，零五年的五七特大杀人案和去年的八一三绑架案件在其雪白的平江建市史上留下几个不光彩的墨点，但归入治安刑事要案的当量等级大多和缓，且重大案情往往还是以高智商经济犯罪的数量居多。
而像现在这般的，光天化日之下，狙击枪架起来狙杀政府刻意重点保护对象的情形，几乎可说是绝无仅有，而在封锁行动当天毫无所获的宣告结束之后，市局专管重大犯罪活动的副局长刘长洪就几乎是拍着桌子把一众刑侦干员们骂了个通透。
熊笑南此时坐在会议桌的最末一角，月前因为业务能力出色而被提干为平言区刑侦一分队副队长的他，对于前日刘局长的那通无名怒火却还仍有心悸。
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兼高中同学的郝羽到底是惹下了何方人物，居然要有境外的杀手潜入平江对他实施暗杀行动，要知道有这种高级别待遇的恐怕得是搞独裁的或声名险恶的第三世界政要！就这么一介游戏开发公司写代码的平民，不显山露水的，却又不掺一点水分的摊上了大事，并且还一连摊上两次！
在第一时间赶到事发地点进行围捕的熊笑南，在中天大厦听了当事人一脸兴奋添油加醋的描述，就也是被现场的情况给惊出了一身汗。
要不是这个打小就竟出花样的幸运小子毫无来由的玩这么一出‘凭直觉感受枪口’的把戏，再加上邱中尉身手敏捷的把他推出了暴露范围之外，现在他可就只能对着好朋友的尸体落泪凭吊了。
对于郝羽两次在杀手出现的同时都出现的异常反应，虽然刑侦大队内部多有被保护人的一些情况未反映至市局的案情推测，但熊笑南却反而更相信邱麸泉的判断和郝羽拧着眉毛一脸无辜的说明。
在老熊的心目中，他郝羽就还是当年那个出尽神奇，每每在危急万分的当口扭转乾坤的‘羽林军’老大的模样，对此已经身为一名刑警的熊笑南甚至已经到了近乎盲目的范畴。在他看来，郝羽本人应该身具异象，又或是基因强悍，这种百米之外感觉到杀机的本领在别人来看不可思议，在他来看就稀松寻常的紧。
也许也正是这种说不出任何道理的疑似第六感，才让自己的这位老大在当年无往而不利，又两次逃脱了恐怖杀机的真正缘由吧，至少他熊笑南打心眼里是这么觉得。
不说副队长熊笑南自顾自的瞎琢磨着他的心思，专题会议上，邱麸泉的大致情况也已描述完毕，而接下来做汇报工作的市局刑侦大队队长钟晓泉皱着眉头，竟是似乎不知道汇报什么为好。
对于这种只在队间季度训练中才稍有涉及的准军事犯罪行为，连原粤省重镇里堪称经验丰富的钟晓泉却也从来也没遇上过。
这些只有在美国电影里才能杜撰出的东西，在现实世界的民间犯罪调查机构中，可说是凤毛麟角，几不可闻。
说道用狙击枪实施刺杀行动，历史上最著名的当属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当年在迪利广场得克萨斯州教科书仓库刺杀总统约翰.肯尼迪一案，而他的那把意大利产的卡尔卡诺m91说起来也只是加了瞄准镜的手动步枪罢了，而现在，通过初期的案情分析，平江警方所遇到的，竟是一支如假包换的真正的军用级别的狙击装备。
钟晓泉拎起放在身前会议桌上的一枚贴着封条的透明证物袋，那其中，正是强尼.洛克菲勒临走前用脚踢到天台角落的那枚弹壳。
“这枚现场留下的7.62mm的狙击高精度弹壳，属于北约nato制式，适用于多款军用狙击型号，其中包括美式的巴雷特和麦克米兰系列，根据上一次被保护人遇刺的大致情况进行分析，我们这次所面对的敌人可能为国外专程前来的雇佣类杀手。”
“从这枚弹壳找到的狙击位来看，宜城大厦天台距离被保护人的位置大约为1700米，数据资料显示案发当时我市受海洋季风影响，中天大厦窗口向南，季风由东而来，在狙击弹道学上就属于全速风的范畴，射击精度相当难把握，这也可能是袭击者没有在第一次射击时命中被保护人的原因之一。”
“我们对本月内入境的部分国外人员名单做了一次筛选，因为所涉及范围太广，市局归口部门的数据资料并不很全，现通过网监科小陆他们的努力，我们从省厅的重点犯罪数据库进行了入境外籍人员资料的模糊比对，但至今为止，并无所获。”钟晓泉说道这里，冲省厅的两位专员看了看。
“恩，请继续说。”省厅刑侦总队的那名姓郭的政委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示意钟晓泉继续。
“我们……能掌握的就是这么多情况。”钟晓泉显得稍有些尴尬，却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现场勘查只有这一枚子弹么？任何指纹，脚印，毛发或者烟头什么的，省厅档案库里可以帮助你们查处蛛丝马迹的信息，难道都没有？”
此时的钟晓泉再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钟队……”平言刑警分队副队长熊笑南似乎欲言又止。
“你说。”大队长随即摆摆手示意熊笑南有话直说，钟晓泉从粤省调来平江不过数月，上任初始就碰到这样一桩情况如此不明朗的大案，这会儿的心情委实好不到哪里。
“钟队，我是说……杀手在现场处理上既不留痕迹……留这么明显的一枚击发过后的弹壳，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市局几个顶头上司济济一堂，又有省厅的领导对面坐着，熊笑南说话底气显得有些不足，不过他说的道理倒是再浅显不过，在座的一些人也都想过，只是没人如他熊笑南这样的直说出来。
但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刑警副队长却立刻反驳道：“我们的人从发生枪击到抵达现场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杀手带着狙击枪绝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掉，这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离开中天的时间要小于这二十分钟，那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任何人都可能会犯下低级错误，这枚弹壳并不是摆在那儿的，而是我们在平台水塔的角落里…...”
“7.6mm精密弹大多用于高精度半自动狙击步枪，退弹要靠手工栓动，你要知道，牺牲一切来保持精度是狙击界的著名的格言。我那天去现场查过，找获那枚弹壳的水塔座角离平台最佳射击方位超过四米以上，手动退弹的弹壳可不会弹那么远。”
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见解，熊笑南索性也放开了胆子说自己的观点，他早已把这一层想通，又做了现场勘探，此时显得胸有成竹。
那名副队长跟熊笑南平时私交不错，这时听到他有理有据，心中虽还不完全服气，却也不再驳辩。
“但除了解释为匆忙间遗漏了，又还能说明什么呢？弹壳可能是弹地后跳的老远，也说不定是无意中身体碰到，难道他还能故意留下证据给我查不成？”另一名老刑警不解道。
“故意又有什么不可能了？”熊笑南的嗓子开始大了。
“你明明白白的把你想法都说出来，别竹筒倒豆子似的敲一下出一个。”钟晓泉听得有些不耐烦。
“是，钟队，我只是这样的一个推断，要说这子弹是杀手刻意留给我们的证据，他在平台那一下打不中，说不定就是故意失手。”
“什么？”众人皆都没想过这种可能，这时对熊笑南这番大咧咧的推想倒是都吃了一惊。
“杀手没准是想示威又或是在提出警告什么的，我要来杀目标人了，留个物证让你们来查，就是这样。”
“胡扯八扯！哪个职业杀手吃饱了没事还专射偏弹耍警察玩？不想要命了？哼，还故意失手，真是说笑话。”老刑警对资历不够却爬的比自己快的多的熊笑南早有想法，这会就再也忍不住的刻薄起来。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又没说一定是，怎么算是笑话？”熊笑南也有点火气上来。
“无凭无据，谈什么可能？记住我们是刑警，不是什么辩护律师！”
“案情分析，要什么凭据了？又不是吃霸王餐还要人开发票……”熊笑南小声嘀咕着。
“你！”老刑警气的说不出话来。
会场上受了这两位的刺激，众人都在交头接耳，有人觉得熊笑南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大多数人都摇着头不敢认同，此时省厅的郭政委的伸手在身前压了压，钟晓泉见了连忙大声喝道：“都给我安静！”
众人渐渐收声，郭政委见状点点头，他总结道：“好了，这样的分析我们先不管他的合理性与否，其本身对我们的侦破工作并没有任何帮助，对么？”
“无论他是想挑衅还是真的失手，他总要落入法网，我们现在最紧要的莫过于加强被保护人的安全和如何抓到这名罪犯，至于他的动机，你们可以把人抓来了慢慢问。”
领导不怒自威的发言，让老刑警和熊笑南都只得点头称是。
“行了，平江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补充么？”郭政委合上了笔记本，眼睛扫着在座的刑警们。
见无人再行搭腔，郭政委于是道：“总队领导此次派我前来，虽然是要详细了解这次平江枪击案的具体情况，其主要目的，却是为你们此次破案带来了一些由国际犯罪调查组所掌握的信息。”
郭政委说完用手指引着在座个人的目光，对他身边一直端坐不动的年轻人做了一番介绍。
“这位是省厅刚刚成立的国调组的组长吴国亮，那么由他说说具体掌握的情况。”
一身黑色劲装的吴国亮显得精明干练，听完郭政委的介绍站起来对各人行了一轮注目礼后重新坐下，他道：“鉴于近年来国际经济及刑事案件在我省范围内频频发生，安原刑侦总队引入了南方沿海经济大省成功经验，我们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已经完成了省内各大型流动窗口的监控体系。”
“这套由高清监视器材、分布式网络架构及面部识别系统所组成的监控系统是由国际顶尖专业公司设计定制，在试用期间的短短的两个月里，利用这套系统，专项组已经成功抓获了多名国际范围通缉的罪犯，预防并阻止了数次针对安原省内目标所可能实施的恐怖行动，而在这其中，通过国际刑事犯罪组织机构的联动系统，我们还侦测到了一起针对平江你们这位被保护人的一些线索。”
吴国良拿起会议桌上的遥控器，打开投影仪，调出事先准备好的播放内容，向大家讲解道：“现在大家所看到的就是今天的主角人物，他名叫胡安.巴尔德斯，是国际组织直到今年才正式确认的职业杀手。”
投影上，众人所见的正是哥伦比亚杀手胡安.巴尔德斯的近照，而随着吴国良的手指揿动，画面跳转，接下来大家看到，这个身着南美传统服装的杀手，正空手走出一扇玻璃门，而他身后的背景，赫然显示着平江双鱼机场三号候机厅的字样。
“是的，这个非常著名的杀手已经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到了平江。”
“小吴，你是说，我们这次的枪击事件，跟这个家伙有关？”钟晓泉脸上亦忧亦喜的问道。
“有可能，但并不肯定。”吴国良平静道，随即再次按下按钮。
“在这里的国际刑警组织的绝密资料中可以看到，作为一名职业杀手，胡安作案累累。”他接着翻动幻灯屏幕，上面展现出多幅受害人死亡的惨状。
“被杀的这些人已基本确定是胡安的手法，而这些手法中有一个特征。”
“都是死于刀械，而不是枪。”熊笑南眯着眼睛不自禁的抢先道。
“是的，熊队说的没错。”精明干练的吴国良早在会议介绍各人的时候就已牢牢记住了场中所有的名字和头衔。
“据我们所知，这个胡安没有任何军队背景，也似乎不会使用狙击枪之类的大型武器。”
“那么你们又是如何把他和郝羽的暗杀联系起来的呢？”钟晓泉听到这里心中奇怪。
“就是，也许人来平江就是单纯的旅游什么的……”在座有一名中队长小声嘀咕道。
众人心中暗笑，却无人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来，而钟晓泉立刻狠狠瞪了那名中队长一眼。
“哦，抱歉，我接着往下说明，关于这样的推断，我们是从这幅照片中推出来的。”吴国良播放下一组照片。
照片中，胡安.巴尔德斯正走出一间气派的橙黄相间的巨大别墅，他嘴上叼着黑色的烟草，正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烟。
“这是哪儿？南美？这和我们的被保护人有什么联系？”还是那名中队长质疑道。
“这所别墅在一年前还属于哥伦比亚著名的毒枭埃斯科瓦尔，后来他被捕受审，政府将这间别墅竞价出售，而最后买下他的人是一名中国籍的华人，而且这个人你们很多人都认识……”
“难道是高雨轩？”熊笑南几乎是立刻叫出声来。
“是的，就是高雨轩。”吴国良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在幕布的投影画面上，显示出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光头模样的原市委书记的侄子猥琐的走近别墅的场景。
钟晓泉此时用不禁眼睛看了看熊笑南，而后者连忙大尾巴狼似的一脸肃容的盯着幕布。
“高雨轩是我和政委这次前来的一个主要原因，自从登上国际通缉名单，他的行踪一直由国安部协同国际刑警组织负责监视，这次我所提供的这些国外的情报也都是从部里特别申请调阅的。”
“高雨轩与此次的袭击对象有私人仇怨，这一点在八一三绑架事件中我们已经获悉，而从他通过瑞士银行带到国外的那笔巨款来看，这个胡安.巴尔德斯恐怕正是他用来**的其中一名杀手。”
“只是其中的一名？”有人问道。
“上次的杀手事件加上这次的胡安，还有射击的神秘枪手，我们可以基本确定的已有三个杀手，而他们都确信是来执行暗杀任务的。”
“这个郝羽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派这么多职业杀手来对付他？”有人终于问道
“也许这位高公子是位偏执狂，又也许有一个我们至今未发现的动机，在这一点上目前还不能确定。”吴国良答道。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这个胡安.巴尔德斯需要我们平江市局做些什么？”高晓泉紧锁着眉心，完全没估计到目标居然有两个以上！
“很显然要找到并予以抓捕，此人极端危险，从签证记录中我们知道他还未离境，现在可能还滞留在平江，也许就躲在这一切的幕后，不管他图谋的是什么，焦点毕竟还在被保护人身上，我们觉得这也是目前最稳妥和最拿得出手的办法……”吴国良回道。
“是什么方法？”钟晓泉急问。
“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你们的人，对他进行全方位保护……”旁边的郭政委说道最后几个字特意加强了语气。
“您说的难道是邱杜菊方案？”钟晓泉虽然早知道此次的事态严重，却没想到省厅却要启动这个完全不算成熟的草案。
尚未成年的邱杜菊，是浙省贪腐案中在开庭前夜被收了被告黑钱的法警毒死的可悲女孩，国安部策略发展部门用该案件中当时唯一证人邱杜菊命名的全面保护方案，就类似于大洋彼岸国度的‘证人保护计划’。是以当地罪犯克星之称的刑警队为核心，利用部分政府资源，为重大案件的提供极有利证据并可能被犯罪分子实施报复的人士，提供短期封闭式保护及长期身份改换统筹安排的一系列措施。
邱杜菊方案在国内目前还处于草拟阶段，各省公安厅也都下文指示其重点城市能拿出具体案例作为试点，但直到这桩案件之前，对于此方案中提出的细节收集，平江刑警大队这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