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郑凤兰恨恨地说，他高兴？他兴不好了有他哭的时候，你听着花子，这回只要公安局里罚俺钱，我跟他个龟孙没完！
花子说，对，给他个龟孙没完，兴不好把锅给他砸了！
他们正说着，那个民警走了进来，他说，唉，恁俩咋还在这儿？你们不是来问抓人的事吗？
郑凤兰说，是呀。择天记www.x5200.com
民警说，人都带到城里去了，恁在这儿等个啥？还不赶紧去城里领人。
花子说，领人？叫去领人了？
是哩，县里刚才打过来电话，一个人罚五千，什么时候交钱人家什么时候放人。民警说着又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说，赵主任和郑所长开着车都进城走过了。
民警的话说得两个女人都愣住了。
郑凤兰说，乖乖家儿，五千，不瞎可怪狠！我给他上哪儿屙五千块钱去？
花子说，别说五千，一分也没有，俺老手又没有打牌，他们凭啥罚俺钱？
郑凤兰说，来中这个龟孙咋恁不讲人？他把我们丢在这儿不管了。
花子说，来中不讲咱，你可不会去找老郑，老郑不是你娘家兄弟吗？说不好咱就跟着他，他上哪儿吃咱上哪儿吃，他上哪儿睡咱就上哪儿睡！
郑凤兰说，对，看他能咋着。两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气咻咻地走出去。
05
那天上午，花子和郑凤兰，两个大屁股女人在镇子北边的公路上拦了一辆大棚车。开车的是镇子东边黄菜园的黄明亮，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们曾经多次乘坐他的嗵嗵嗵前往县城北边的太昊陵去进香，求人祖伏羲保佑她们风调雨顺财源茂盛。黄明亮说，今天不逢初一十五也进城？花子没好气地说，不逢初一十五就不能进城了？俺不进城你吃个屌？黄明亮本想和她们说个笑话，没想自己讨个没趣，他说，能能。郑凤兰说，黄明亮，你知道公安局在哪儿吗？黄明亮说，我一天往县城跑几趟还能不知道公安局在哪？就连他们屙屎尿尿的地方门朝哪儿我都知道。郑凤兰说，你就把我们送到公安局的大门口。黄明亮说，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进城之后，他就嗵嗵嗵地一溜冒着黑烟把车开到一座大门前停住了，黄明亮说，到了。花子一边下车一边说，到了就下来，谁还能怕谁？说着她们真的看见一座大门，那大门真是威武，威武的大门一下子就把她们给镇住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花子说，这可比咱镇政府的大门气派多了。郑凤兰说，是呀，以前咱不断的从这儿过，咋就不知道公安局就在这个地方呢？正说着，她们看到有两个身穿橄榄绿制服脸色白嫩的女人有说有笑地从大门里走出来，一比，她们立刻出气就短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郑凤兰说，咱咋弄？花子说，既然来了，咱就得进去找找。郑凤兰说，走。两人说着就往大门里走，她们刚走进门里，就被一个门卫拦住了。门卫有二十多岁，长脸，有点撩眉，郑凤兰看着他和自家的二儿子岁数差不了多少。门卫说，哎，干什么？
花子说，找人。
门卫说，找谁？
花子指了指郑凤兰说，找她兄弟。
门卫说，她兄弟是谁？
花子说，老郑。
门卫说，老郑？这儿没有姓郑的呀？他叫什么？
花子看着郑凤兰说，老郑叫啥？
郑凤兰吱吱语语地说，你别说，整天喊他老郑老郑，他叫啥名字我还真说不了哩。
门卫说，你兄弟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他在哪儿上班？
郑凤兰说，在我们镇上派出所里。
门卫说，镇上？你们是什么地方的？
花子说，我们是颍河镇的，她兄弟是所长。
门卫有些不耐烦了，他说，你们镇里的所长上这儿干什么？
花子说，他和来中到你们公安局里来找人。
门卫不想听她们多说，甄着脸对她们说，来来，你们过来。花子和郑凤兰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跟着他来到大门外，门卫指着大门边挂着的大牌子用挖苦的口气说，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检察院，不是公安局。
花子看着那个牌子说，就是，咱咋就没有看看哩？
都是黄明亮个龟孙。还说他知道，他知道个鸡巴吃胖。哎，郑凤兰对那个门卫说，那公安局在哪？
门卫说，公安局在城里。
花子说，对了，我想起来了，离画卦台没多远。她们再看那个门卫，那个门卫已经往回走了，她们只看到了他那尖瘦的屁股，郑凤兰伸出手想喊住他，但被花子拦住了。花子自信地说，别问了，就是那儿。再说咱鼻子底下有嘴，我就不信找不到公安局。花子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那个威武的大门。花子说，你看老郑在咱镇上厉害的就像阎王爷，谁见了谁怕，到了城里，一个站岗的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是到了省城呢？要是到了京城呢？
郑凤兰说，他就是到了老天爷那儿也是一个鸡巴俩蛋，他还能蹲那儿尿泡？
郑凤兰的话把花子说笑了，花子说，老郑还是你兄弟呢。
郑凤兰说，他是龟孙家兄弟，他要是俺娘家兄弟，能会把我扔到他办公室里不管？我才不认他那壶酒钱呢。
两个大屁股女人沿着环城路往北走，在路的右侧就是城湖，她们常常坐着黄明亮的大棚车沿着湖西的环城路从南往北走，然后到坐落在城湖西北角的太昊陵给人祖爷去进香，每次她们只能看到西边的城湖，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东边的城湖。老手说，东边的城湖比西边的城湖大。可是大到什么程度她们两个人谁也说不了。但她们知道那个说不了的城湖把县城围住了，县城是一座岛，岛屿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有四条街道，分别通向南关东关北关和西关，现在她们已经从环城路拐向了西关通往城里的街道，她们头顶着秋日的阳光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一边行走一边向路边的行人问路，她们走得脸上和身上都汗津津的，她们都感到有些口渴，但她们还是一边走一边问。她们先问了一个秃顶老头，那个秃顶老头推着一辆童车，他一边走一边和车里的婴儿说着话。接着她们又问了一个熥红薯的男人，他的头发干燥无光，就像眼下的秋草，右边的脸颊上还膏着一道煤灰，就像他女人刚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别人往他脸上抹了喜灰似的。最后她们又问了一个拾破烂的妇女。那个拾破烂的妇女和她们的年龄相仿，冬天还没有来临，那个女人的手已经被风吹裂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的手给她们增长了几分自信。她们从西关一直走进城里，又拐向往北去的街道，一直走出了很远，走得都有些自己怀疑自己了，郑凤兰说，花子，还有多远？花子也说不了，正当她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她们终于看到了公安局的大门。
郑凤兰说，花子，这回咱可看清楚。花子指着大门右侧镶在墙壁上的金字说，没错，就是这儿。说着她们的目光就越过电动闸门往院子里探望。院子很深，一条平展展的水泥路一直通到一幢白色的建筑跟前，两边全是绿色的植物，可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花子说，咱进去看看吧。郑凤兰说，走。两个人刚从偏门里走进去，就被一个门卫喊住了。这个门卫是个胖子，胖得眼都快淤到肉里去了。由于胖得厉害，她们没法弄清他的实际年龄，他坐在门边树阴里的椅子上，她们听到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叽扭叽扭只喊疼，她们看到他朝她们扬了扬手说，哎，干什么的？
花子说，找人。
门卫说，找什么人？下班了。
花子和郑凤兰相互看了一眼，她们有些不相信门卫的话。门卫说，都十二点半了，哪还有人？下午再来吧。
郑凤兰说，你看，我们大老远跑来......还没等她说完，门卫就打断了她的话，没说不让你找，现在一个人没有，你进去找谁？
正说着，有一辆蓝色的轿车从大楼那边的一片树丛后面开过来，门卫不再理她们，而是站起身来走进大门边的传达室里去。花子和郑凤兰两个女人站在那里看着那辆蓝色的轿车一眨眼就来到了大门边，那个电动闸门像一只鳖头似的哗哗作响地缩到一边去了，就在那辆轿车开出去的时候，花子突然看到了坐在后面车门边的老郑，她一手抓住了郑凤兰的手说，老郑。
郑凤兰的眼神不好，她没有看到车里的老郑，她还正顺着花子的手往大街上瞅。花子说，往哪儿瞅，车里面，老郑在车里坐着。等郑凤兰迷瞪过来，跟着花子跑到大街上，那辆车已经开出去了老远，她只看清了那辆车荡起的尘土在阳光里滚动。郑凤兰说，你看清吗？花子说，没错，就是老郑，我还不认识他，就是剥了他的皮我也认得他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