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西装女孩
在红色的阔叶枫树梢的顶端，黑色橡胶的高压电缆下，
风与风擦肩而过，无情地收割了枝尖那片残留枯叶的生命。du00.com
凡尘的落叶在空中翻滚回旋，跳起了它今生最后的独舞。
树梢下，公交环形岛上等待汽车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一片树叶的生死，只有一个绑着好玩马尾的小女孩屈膝信手捡起了它。她把枯叶合在掌心，双手合十，眯闭着眼睛，口中默默祷祝着什么，然后突然团握成拳揉搓碾碎了枫叶……
那些零碎的叶屑从小小的指缝间漏出，贴着衣袖随风而逝。
小女孩回头去看，她的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那个眉目英气的男子还立在那里，正迎着阳光眯着双眼，表情一丝不苟。
距此公交车站，
向东一百米远，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沿着道路的走向，并肩阔步向这里走来。
“嘭嘭嘭”
突然毫无征兆的，女人掂过自己肩搭的黑色漆皮手包，抡打着男人的脑袋、后背。
“你又怎么啦？”男人搞不懂这女人这是又在发什么神经。
“老娘今天不爽，当你的女朋友，在周六早上8点就要起床！”女人翻了个漂白的卫生眼，“还要在周末穿胸罩！”边说边隔着衣服用手指调整了****的位置，心情却郁郁寡欢。
“我本没打算叫你的呀，是你昨天晚上非要跟着我一起去的！”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
“既然决定要跟你在一起生活了，以后的日子我要照顾你的，当然要融入你的业余生活啦！”
男人摇头转身，做了个“Oh-my-God”的口型，还照顾我，每次不都是我收拾你惹得的那些烂摊子吗？哎！还是继续赶路吧！
女人走了几步，踢了踢靴尖，回头去看车来了没？
“啊！车来了！车来了！快！快！快快跑呀！”暴脾气的女人见自己男友还慢不腾腾的，直接伸手搂着男人的胳膊肘，踩着高跟马靴，倒手拽拉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友，撒腿就跑。
……
……
车来了。
得益于抱着阿菩的缘故，惠丰有了个位置刚要坐下，打眼瞥见自己身后隔着一人有一位大爷还没有座位，又从座位上站起，提前离开让出了座位。
自己则站在后车门门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手环，姿势很是拉风打眼。
公交车子缓缓驶出环形岛，司机慢慢加上了速度。
“师傅，等一等啊！等一等！啊！”车外有彪悍女声嘹亮。
有好奇的乘客转过头看，只见一衣着时尚、脚踩高靴的女子，拖拽着一名明显已经头重脚轻、行将栽倒近乎是在半空中飘着的男子，正往这里飞驰疾奔。
这剽悍女子的速度竟然不慢，竟能与现在行驶的公交车堪堪保持等距。
“师傅、师傅……”女子喘着粗气还在嘹亮。
车上显然没有“八戒、你就别追了！”那种二货乘客，反倒有几个热心肠的赶忙叫司机停车。
汽车停下，打开了后车门，这对年轻的男女总算是赶上来了。
男人面色惨白地喘着粗气，扶着他的女人到没有怎么样，反而面色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两人都衣着灰色的双排扣长款风衣，显然是一对情侣。小伙子很是精神、姑娘家的也是眉目清秀，顾盼间透着一股英气。
两个人投过币后，就站在惠丰身后。所以两个人的低声谈话惠丰他也就不小心的听到了。
“闫建，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这个车上全是男的！这女人都去哪了？今天是不是哪里的商场大甩卖了！”那位气质飒爽的女子小声向自己男友咬着耳朵。
闫建四下瞅瞅，古怪道：“咦……好像还真都是男的！”
听到这里的惠丰向他们回转了一下身形，亮了一眼自己怀中的阿菩。
那对情侣倒没看清阿菩的存在，目光却明显在惠丰脸上停留了几秒。
惠丰回过身后，身后倒是安静了一霎。
却不知，那个女人朝男友做了个“我勒个去”的口型，用比刚才更小一倍的声音嘟嘟道：“喂……你看见了吧！咱们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估计是这车上最漂亮的妞儿了！皮肤太白皙了罢！连我都比不了！”
坐在惠丰怀中的阿菩，顿时感到自己的坐骑猛地一抖，小身板儿遂又往里靠了靠。
“他怎么、能那么好看！真是太没天理了！”女友在怨念。
“宝贝你小点声，好不好！”闫建赶忙打断女友的感叹。
女人嘟着小嘴，不满道：“哼……我猜这货绝对是那个……肯定是……”
惠丰朝后挪了一小步，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呀？
“你别再胡说！”
“哼！比我们白，比我们高，还要跟我们抢男人！他们这种不男不女的妖孽存在，叫我们做女人怎么活呀！凭什么……”女人越说越是激愤，声音也大了几分。闫建赶紧捂住她的嘴巴。
惠丰此时觉得异常的委屈，甚至还有点屈辱，他紧攥着拳头青筋都爆了起来，可他还强自忍着，假装没有听不见，难道要他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吗？
“啊！哦哦哦”背后的女子突然惨叫连连，“谁在薅我头发！”
此时不安份一直在乱动着身子的阿菩重新又安静地坐了回来，而她小小的手中犹自紧攥着几根卷曲的长发！
……
……
31路公交车在江蜜市市立图书馆停下，那对情侣和惠丰都在这儿下了车。
自从从“金色阳光”孤独症儿童教育机构出来后，惠丰的心情一直都郁郁寡欢，自己其实对于养育孩子一窍不通，需要学的东西太多，如果不能给孩子美好的童年，他就是有罪的！所以他决定带着阿菩一起上图书馆查找一下相关的资料书籍，来帮助提升自己的为人父母的能力，以便更好的来承担责任。
位于新城区的图书馆与市科技馆同建于一体建筑里，周围都是迁过来的政府部门大楼和城南监狱，附近很少有住宅楼。
图书馆前立着科技馆的标志物：并肩站立的长征系列运载火箭模型和第一级的推力即达到了3469吨的美阿波罗计划使用的土星5号重型火箭模型。
驻足的惠丰抬头注视着模型，心中鼓荡着某种情绪，直到阿菩生拉硬拽他才回过魂来。
绕过害怕结冰上冻、已经放空见底瓷砖砌成的水池围堰，拾阶而上穿过旋转门，进了图书馆的正门大厅。
车上相遇的那对情侣也在大厅里，正跟前台的值班人员交涉说话。
“闫建，你说我是办100元的还是200元的好呢，如果只能借三本的话，押三百元的基本没什么用……”女人回过头来准备征询着自己男友的意见，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根本就没听她说话，女人贴着男友，溯着他的目光所向，一位步姿优雅的美貌女子映入了她的视线。
女子卷折起袖口的紧身灰色小西服，扣不上扣的黑白条纹T恤，将严肃与戏谑不羁地完美融合。足下生辉的银色踝靴，纤细直挺的锥子裤，更是将她清瘦高挑的魔鬼身材展露无遗。那推在发际间的华丽水银反光墨镜，就仿若菲奥娜公主箍发在额翼的精灵矿石头冠。
这位身着西装的女子五官精致玲珑，璀璨双眸妩媚明亮。惊艳的光彩夺目闪烁，划亮了背景氲暗的正门大厅。
“咋啦！”待西装女孩淡出了他的视线，闫建才回过魂来，感到不安的下意识地应道。
“你看得简直是目不转睛啊？用不用我帮你接着掉下来的眼珠！！”
“你在说谁啊？”
“谁？大胸紧裤HOT_girl啊！”口是心非的男人，还在给老娘装傻！
“这没HOTgirl啊，这里最靓的女人是你呀！”闫建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
“就刚才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个女人！我正跟你说话呢，你却在对她暗送秋波。这也……也太不礼貌了吧！”女人对问题紧抓不放！
闫建赌咒发誓道：“晓婕，我真没暗送秋波啊！”
叫“晓婕”的女孩双手叉着腰，目光高冷表情严肃，拖长喉音道：“闫建！”意思就是快说实话吧！
“我在看他呢，就那个清洁工人，他刚才往拖把上到牛奶一样的液体，咦真恶心啊！”
晓婕脸瞬间拉长了：“才不是呢，你就承认你看了吧！”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谁，不骗你的！”我确实看了，可我能说吗？绝不、能说啊！哥们那是找死啊！
“好吧！好吧！”因为周围有外人，晓婕先把怒火压下。但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只不过是推迟休眠火山的喷发。
蹲着身子给阿菩系鞋带的惠丰却没有这样的桃花运，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电梯口，惠丰牵着阿菩立在里侧，与外围的两人一起等候。
闫建一边倍加小心陪着旁边鼻孔正冒着粗气的女友晓婕，一边焦急地看着楼层下降的数字。
四人上了电梯，好像十分默契的，谁都没有谈话的意思。
原本大家都是要到二楼的，门开了，闫建晓婕却谁也不挪步，站在他们身后的惠丰和阿菩见这两人相互瞪眼对视着，好像谁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那个，借过！”情况好像不妙，惠丰带着孩子下了电梯，等到电梯门再一次合上时，梯内的两个人仍电光火石般目光交战。
不明情况的惠丰感到莫名其妙，进了藏书室，一会就把这对奇葩情侣忘怀了。
先到了医学类的书架，挑了两本关于儿童孤独症的治疗与相处的书籍。阿菩开始还有点恐惧，后来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直打瞌睡，惠丰只好又把她抱在怀里。
乘电梯上四楼找一本教育的书，等电梯门堪堪打开的时候，闫建与晓婕还在里面呢！
愣在原地，暗自忐忑的惠丰最后还是进去了，站在前面的他如芒刺在背，刚才瞌睡的阿菩此时精神却异常的活跃，在惠丰的臂膀里挣来跳去，想找一个好的观察视角。
闫建与孙晓婕两人倒也没有再瞪眼，好像没有了事情，只有当两人目光不经意的相触时，那些逃开躲闪的动作彰显了掩藏的隐情。
到了四楼时，闹别扭的两人这次倒没有继续呆在电梯里，一同跟着惠丰来到了四楼。
进了藏书室，一行四人遂分道扬镳。惠丰找着教育类的书籍，自己也不知道要挑选什么类样的书，看了几本觉得臂肘酸疼，倒换了另一只手抱她，最后挑着拿了几本书决定再看看哪本比较好，两个人到了阅读区的椅子上休息。
“卫生间！”阿菩细细地吐出这几个字。
“哦！”赶紧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陪送着阿菩出去。
送阿菩进去女卫生间后，惠丰也有些想去厕所，可他不敢去，忍着等阿菩出来。
一晌阿菩也没有出来，惠丰几次想往里进，在女卫生间门口又生生站住。周围有人路过时，惠丰夹着双腿，赶忙拍拍瞧瞧，装作研究这个、这个、烘干机。
五脏如焚的惠丰，此刻内外交困，仿佛武侠小说中那些武功高手修炼内功心法身处水火求济、龙虎交会的大关头。不同的是惠丰这会儿有点儿要走火入魔的架势。
一位女士此时从旁边走过。
“女士，啊……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我侄女是个小姑娘，她进去已经有十分钟了，我实在不放心，你能帮我进去看一下吗？谢谢你啦！”惠丰尽量抬起弯下去的腰，一手撑在水台沿，嘘着气道。
那名优雅的女士嫣然一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惠丰努力地又看了看，好像有点印象，可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等你去过卫生间后，我们再聊吧！呵呵！”女士巧笑了一声进了女卫生间，惠丰则是拔脚急冲冲地进了对面的那个。
等他出来的时候，一身小西服的优雅女士正给阿菩手把手打着洗手液，奇怪的是那个一向怕生曾经蹬踹给她穿衣服的自己的情绪女孩，此时却对她乖巧的很。
“谢谢你了！”惠丰拉过阿菩道。
“不会吧！你还没认出我，惠先生！”女士惊诧道。
惠丰又仔细地看了看对方，试探地问道：“您是昨天的菅晓琪老师。”
菅晓琪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将头发撇向了一侧道：“您还好吧！怎么今天不耳背了，又变成了色盲了吗！”
惠丰尴尬地笑笑，确实在卫生间相遇，让阿菩老师见到自己尿急的囧样，真是无地自容呀！
“阿菩，咱们去看书吧，好不好啊！”惠丰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菅晓琪正站在四楼的卫生间门口处，阻碍了通行，惠丰更是深感惭愧，脸上些许羞赧。
身旁的菅晓琪瞧见了，心中一乐，这个男人怎么比自己还爱脸红呀！
“这是你要借的书吗？《女孩富养》，呵呵，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才知道买书学习，抱佛脚不觉得有点晚吗？呵呵！”菅晓琪忍不住取笑道。
“知道爱人，永远都不晚！”惠丰看看手牵的阿菩，阿菩的眼睛却正向后瞭望，书架的另一端现在发生的事比这里有意思多了！
跟着闫建挑书的孙晓婕，心思却全在男友身上。
她看着男友浑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事，心里很是冲动不忿。坐在对面假装翻了几页书后，孙晓婕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闫建，终于实在忍不住道：“听着，你不用在这件事上对我撒谎！只要你痛快点儿承认，我就再也不提这事了！我保证我不生气的！”
“就没有其他事让你不爽了，非要一说再说！”闫建把书一丢道。
“什么事都比不上你这事！”
“好！好！好！我说实话：我真是看那个保洁人员，我觉得他倒的应该就是牛奶！你说，他为什么要倒牛奶呐？”
“你当我是白痴呀！编个谎话也这么不认真！”
“真不是，我没有看嘛！”闫建知道，这实话要是说了，保证接下来的就是电闪雷鸣，五雷轰顶，粉身碎骨的后果！
“你就有！”孙晓婕不依不饶。
“我真觉得，我们没必要这样的！”
“我就想让你说实话！我不是白痴，我明明看见你流着口水色眯眯地盯着那个女人看，你还睁着眼说瞎话！”孙晓婕心里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这么犟呢！
“嘘嘘——————”不理她的怨念，想安静看会儿书的闫建，嗫唇嘘声让她小声点。
“哈，”孙晓婕的眉梢陡然竖起，“你竟敢嘘我！很好！很好！你现在不耐烦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好！我就相信你没有看！”孙晓婕离开座位，坐到闫建的旁边，独自生着闷气，一双幻瞳水灵灵地泛着波光略过闫建的脖颈。
闫建被她盯得心中只起毛，忙侧转回头道：“我发誓：我真没偷窥那个女的！”说到最后，闫建都快哭了。
“我知道啊，我并没有说什么吗？”孙晓婕的柔荑压覆在闫建的手上，纤细的手掌温柔地摩挲着男友的手背：“建，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不漂亮了！可能是人家生理期到了吧，这次好不正常的！”
女人的生理期什么的绝对是男人的必杀！
被孙晓婕炸得大脑分裂的闫建，崩溃道：“啊！我投降！我承认我看了！”
孙晓婕一拍书桌站了起来，激动地握拳振臂挥动道：“耶……我就知道！”
“没错，现在你满意了？”自己的女友怎么什么事都好挣个输赢呢！
“是啊！”孙晓婕脸上现出胜利的笑容。
“晓婕，我是个男人，这些爱美的天性都是难免的，又不是我的错！男人看到美女自然就要多关注两眼了！你要真的想知道，我以后每次只要偷瞄，我都告诉你！”
“我知道了，你只要诚实就好，我只是不喜欢被你欺骗的感觉！”
“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咱们现在这里就有个美女，在你对面三点钟的方向，有一个穿荷叶摆针织毛衣衬衫皮裤的美女，还有你身后八点钟方向的穿狐狸毛领貂皮草外套的，长发飘飘，前凸后翘，绝对的正妹！”
孙晓婕回头去看，果然有美女如玉，登时怒叱道：“你脑后也长眼了，看书的时候眼睛都飘哪去了！”
“你看你才不想知道这些的！”闫建抓住了女友的马脚。
“那那那是当然，我们女人又不是动物，我们更关注内心，不跟你们男人一样只会四处用猥琐的目光寻找猎物！”
“别言行不一了你！刚才在公交车上，你看那个帅哥，眼睛不也直了吗？”闫建步步紧逼。
“那那是因为、因为人家抱着孩子，又给老人让座，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孙晓婕强词夺理。
闫建合上书，脸上似笑非笑道：“好像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喜欢的内心可真肤浅啊！”真是言不由衷的女人啊！
此时，惠丰和菅晓琪正好攒这里绕了过来！孙晓婕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些男人的心灵才更猥琐！
“是吗！我真要跟你一样肤浅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孙晓婕说完，站起身来冲惠丰的背影，招着双手揽在胸前，粗辣着嗓子，还比划着做了个下流手势道：“建，你看到那人雄伟的胸膛了吗？人家好像亲手感受一下啊！下面也一定很爽哦！”
“我……我……我才没有你这个样儿呢！”被囧得脸膛通红的闫建赶紧把言行粗鲁轻佻的孙晓婕扑倒在座位上，两个人躺在椅上，互相打闹着，彼此都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开心地逗得不行。
他们的邻桌是另一对正做着学习笔记的大学情侣，男的被他前面两人旁若无人的吵闹给惊扰了，好奇的投过去了他后悔一生的眼神……
男生刚刚凝视了那个正笑得花枝乱颤的美女，还不超过三秒钟，他的身旁就飘荡来了一道寒气逼人的状似女鬼的冷白残影儿，那“女鬼”口绽白蛇，仿佛出自幽冥地府阴邪森森的语气很是不善，一字一顿道：“你眼往哪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