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会见
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各种材料的惠丰，顺利地填写了一些表格、贴了几张照片、附后送了一份阿菩出生证明和户口本的复印件交了上去。www.DU00.COm
之后就在校长办公室外的等候处闲坐着。这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惠丰和旁边坐的几个家长从结婚聊到孩子，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一个人靠坐在沙发上看些科研先锋论文。
为了安全起见，镜夏雇员的手机统一由公司配置，且只能连接公司加密设限的区域网，若是私人使用的话，则需要个人重新购买手机，即把雇员的工作和个人生活之间分开。而惠丰的私人手机，在所有镜夏电子的员工中那绝对是王者级别，一款只能接发短信、打接电话的行货版本世纪初的Nokia3650，砸核桃敲墙钉可少不了它！
“啊！啊！呜呜嘎嘎”一个男童大声毫无因由地大声哭闹。
强忍着没有捂上耳朵的惠丰，皱着眉头抬眼瞅瞅不远处，拖在地上抓着门框怪叫着死活不进园长办公室房门的小男孩，又往旁边瞥了一眼自己的侄女！
依然不动如山，淡定如墨！
刚才在音乐的安抚下的阿菩，此时仍没有什么不耐烦！取下耳机的她在怪叫吵闹中犹自岿然不动，一个人挺直腰背端坐着，低垂小脑袋，一个劲儿地鼓弄按点惠丰的旧手机。
“惠先生，到你了！”
“好！好！”从刚才中吸取教训的惠丰夹抱起阿菩进了办公室，身后埋案的秘书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传闻此间的校长修鱼，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年纪不轻的精神病医生，放弃优越的国外生活，从小在外打拼，到中年的时候终成千万富翁的他，却转让了还在赚钱的公司，选择去学校深造，主修心理学这条路，当他终于在美利坚学术界功成名就后，却又携带着全部身家回到自己年轻时曾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祖国，一手建立起“金色阳光”，拯救千万儿童。这位银发爷爷的经历在有些国人看来，绝对是精神有问题！
进屋的惠丰一次又一次想把阿菩放在沙发座椅上，阿菩却总是哧溜的滑溜下来重新坐在地毯上。
园长办公室的门是从来不关上的。
“So，您就是惠丰先生了，很高兴见到你！小伙子，你可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得多！”修鱼医生笑呵呵地从写字台走出，主动伸出强壮有力的手掌。
修鱼博士虽然银发若雪，但面色红润、刮得干干净净的面膛上有着自信的笑容。惠丰也忙伸手相握。
“修博士，您可比我想像中要睿智许多！”两人相视一笑。
修博士前倾过来，半蹲着朝阿菩和颜悦色道：“那么这个小家伙怎么样？”
惠丰戟着双手遮盖自己手背上牙印，无奈的看了侧着身正推着bunny在地毯上移动的阿菩叹口气：“现在这会儿正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老修博士颔首道：“好吧，她最近迷上什么了？”
“我想、兔子布偶或者是一首歌！”惠丰推测道，“就是她现在手上玩的！”
老修博士朝外喊道：“安琪，你能来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小朋友吗？她需要几只兔子布偶！”
门外的秘书从早就准备在自己桌旁的玩具箱里，拿出几只兔八哥进屋引逗着阿菩从里面抱了出来，并让孩子处于能看到惠丰的范围。
老修博士道：“好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我想知道阿菩到这里来是否能从中得到改善？”
“提醒我一下，阿菩她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她已经在昊州的特殊医疗机构呆了大概有一年，这份是她的病例报告！”惠丰团了团出汗的手指，从背包中抽出已经用纸夹标记的文件叠递给了修博士。
老修博士随手翻了几页过了目，放下后对惠丰轻松地笑了笑：“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刚才从观察阿菩的行为模式以及这份病例报告看来，她的自闭症程度相对来说应该是比较低的。只要继续接受正确的康复训练行为干预与药物治疗，这个小女孩是可以改变的！”
紧绷着的惠丰轻松地吐了口气。
“但是，同时作为一名心理学家的我，反而对你现在的状况深表担忧！”老修博士慈祥的眼睛注视着惠丰。
惊诧的惠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你最近有接受过心理治疗吗？”
惠丰笑道：“修博士，您别开玩笑了！我很好的呀！”
老修摇了摇头，脸上神情莫测：“你并不好！我的孩子！难道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惠丰冷眼搭看，这不会是个“哎呀，不好！我看你眉间有煞、印堂发黑、恐有杀身之祸”的那种江湖神棍吧！
“修博士，我想你是疲惫了吧！”自己不满的目光避让着老修探寻过来的目光。
老修智珠在握一般：“你似乎存在亲密上的问题。用你的冷漠礼貌和人保持着安全距离，恐惧过度的接触。”缓缓又道，“独子是吧？”
恩，惠丰不安地点点头。
“父母在你青春期前离婚了或曾发生了重大人生变故？”老修注视着惠丰，两只老眼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因为每个人的行为模式和DNA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往往能从中解读出语言无法透露的异常情绪波动，从而推断出个人的意思表示。
“你怎么知道？”惠丰脸上满脸惊怖，手指下意识地触动自己的下颚。
“因为你很典型！”老修看着惠丰两眼放光，仿佛酒鬼遇到了名酿：“鲁迅曾经有过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不知道你心中曾有过怎样的痛苦经历，但你隐藏了你的真实感受，这些情绪也许现在淤积在心表面上没有事情，但当这种情绪剥削到达一定的峰值，它会毁灭你的！你是个好人，宁可压制自己的正常****，总为别人控制住自己的真心，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最后将导致自己没有个人目标和尊严。因为对自己的境遇有着潜意识中的不满，但又无从排解和发泄，所以时常变得对自己乱发脾气生气进而演化为自卑和自我否定。但是，你的程度并不仅仅局限于此！”
“够了，我不想再谈论这些！”惊乱的惠丰偏侧着头呼吸、目光四处飘忽游移，显示他内心的挣扎痛苦。
老修的眼光仿佛洞察了惠丰的内心：“你还具备复杂的多重性格，一方面你极度的自卑，另一方面你又因为这种怀疑自身能力的自卑心境，逼迫你急于努力在某个方面寻求成就来平衡身心！内心期盼亲密的关系，可是有封闭自我强迫拒绝别人的靠近关心。极端的性格却是温和的谈吐，你是矛盾又复杂的精神个体，你到底隐瞒着什么，压抑着什么，以致面对心理医生的帮助，你的防御意识还心存对抗！”他要逼迫惠丰作出反应，以便进一步分析。
突然，老修的表情如同佛教寺庙中的和善老方丈一般慈祥威严：“但没有外部的情绪行为干预，你是无法打败你的心魔的！你的性格注定你与社会的天然对立，在情感或是生活上的短板促使你，要通过自己优异的工作成绩来彰显自我人格。长期压抑导致的泄压手段，大多是幻想或者是其它强刺激行为，在这些虚妄的亢奋里，你能轻易使自己的梦想得到满足。这使得你无论从时间和动力上，都会很快失去对执行事物的兴趣。久而久之，自我活动的能力，就会变的很弱。而且，单一的自我防御机制是极端脆弱的，当出现工作变动或其他突发情况，你会失去自我……”老修不忍再说下去了，能否奏效就看惠丰的反应了。
惠丰的脸色变幻不定，忽青忽红。猛然抬起头的他，极其厌恶地看了老修一眼，一字一字地吐道：“园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我要离开了，请您尽快安排我侄女的班级，我们想和阿菩的老师会上一次面。”
老修叹了一口气，在电脑上敲下几个键，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老修挥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了公章。
惠丰十指紧扣着沙发的皮质把手，努力平息胸臆间鼓荡错乱的气流。
“小伙子，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老朽可以当一个耐心的听众。你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你的秘密，因为根据病患的保密协议，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带进棺材的，年轻人，一个人撑着太辛苦！”塞给惠丰调函单上别着自己的名片。老修拍拍惠丰的肩膀，遗憾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推到了相框中的人像。
夺门而出的惠丰刚出了房间，一脱离老修的视角，就赶紧攥住门框，稳住倾斜的身形，稳定波动的气机。刚才他险险地差点就要吐出，一件他从来未对别人提起，已经隐藏在不见光的深渊里很久的往事。
……
阿菩是被安排在5班，有两名老师，白嫩圆脸的老师叫贺慧，为人好像比较热情，惠丰不说话，自己到人来熟地招呼着，随即招手另一名正安排班级活动的女老师过来，神情不属的惠丰根本就没有听她说些什么，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这时贺慧离开访客，继续教学活动中的组织者，她替换下的那位女老师想跟惠丰说明一下情况，却发现这人极端傲慢无礼，自己仰着脖子假装想心事根本不打理人，心中微愤，遂关怀膝下的阿菩，谁知这位小朋友更是当她是空气，绕着惠丰的膝盖该干嘛干嘛！
女老师倒是对患有孤独症的阿菩没有什么恶念，但对作为家长的惠丰的作态很是不满：“既然你这做家长的都不关心孩子，我又操什么心呢！”可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的，可善良如许的她，还是继续做着努力。
“先生，先生……”很生气的女老师，最后索性上手，推了一下惠丰的手肘。
“啊，啊！”发呆地惠丰回过神来，连忙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有什么事吗？”又是可怕的冷漠礼貌，自己莫非真的有心理疾病。
“作为这位小朋友的治疗培训老师，我想尽量多地了解一下孩子的近况，尽快与孩子建立亲密关系！以便我们的康复培训与行为干预得以全面开展……”亲密关系吗？
“先生、先生……”
“啊？”惠丰又一次失神了：“好好的！我会配合您的工作，您要什么来着……”
女老师以手捂额，对着人真无语了！合着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都白说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愣是说了近半个小时，终于送走这个有点儿耳背的年轻男人，女老师有点可怜他：可惜了，长得这么帅耳朵却不好！
“晓琪、怎么样，很配呀！我看你跟他有火花的！他好像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贺慧又无缘无故地抽空吐出这么一句，惹得别人心烦意乱。
“你胡说什么呢！是你又犯花痴了吧！你没看到人家孩子都多大了！而且有一位不幸患有儿童孤独症的女儿，你有没有职业操守呀！”这个世界最大的错觉就是：她（他）是不是喜欢我？女老师摇了摇头，清扫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各种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想法。
贺慧神秘的一笑，鬼鬼祟祟地靠了过来：“我是没看到别的，我只是看到：他左手无名指可是没有戒指的哟！”
说完自己飘飘然拉着一位幼童的手，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