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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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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乐园》

晚上9点,我来到了盛东路这家名为“思绪乱舞”的酒吧。Du00.coM

“你好,马爹利。”我站到吧台前。

“你是熊小志?”酒保瞪大了眼睛。

“都说我像他。”

“真会开玩笑,”他乐呵呵地满上酒,又递过来纸笔,“帮我签个名吧。”

我当然没理由拒绝他,于是我接过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你们这里通常几点开始营业?”

“8点。”他回道。

我将纸笔还给他后又聊了两句,便端起酒杯在酒吧里巡视了起来——这家名为‘思绪乱舞’的酒吧不算很大但也不小,主厅里摆放着沙发和桌子,一端与吧台接壤,呈环形围绕着中间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靠墙一端是DJ台。从吧台的左侧延伸进去一条走道,走道两侧一共四间小包房,其末尾一侧连接着洗手间,另一侧是应急用的通道。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吧台和门口进出的人。

时间尚早时,这里还比较安静,一曲《今夜再度拥抱星光》回荡在整个主厅。这让我想起她来——好希望,她能在身边。于是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往沙发上靠了靠,直到服务生又端过来一杯酒。

“熊先生,请慢慢享用。”服务生说道。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放下酒杯,“我没有点单,你大概弄错了。”

“没有弄错,这杯酒是那位小姐请你的。”他说着朝吧台摊开手掌。

我向吧台望去,那边站着一位穿着黑色短旗袍的女孩。她望着我,又朝我举起了酒杯,我便拿起桌上这一杯淡蓝色的液体礼貌地回应了她。

她朝我走了过来,身后摆动着过腰的长发。“我能坐这里吗?”

“当然。”

她在半圆形的沙发另一端坐了下来:“一个人?”

我看了看她,虽然,她没有刻意化妆,而仅仅是在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却仍然散发着妖艳的气质,“一个人。”我回道。

她一只手挑起一簇秀发把玩:“看你样子,像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我看了看她,“那么,多来几次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你也会光顾这里。”她用手背撑起下巴望着我。

“很意外吗?”我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灯光透过波浪在桌面折射出一道道光斑。

“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伸长脖子,挑逗的看着我,“看看你诚不诚实。”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会来酒吧的真正原因,“我的想法,和大多数男人一样。”

她鄙了我一眼,但那并不是厌恶,“看来你也没什么特别。”

“那么,说说你原本期待的与众不同,我试试能不能达到你的预期。”

她抿着嘴一个微笑:“本以为,你会从哲学角度给我一个答案。”

“我毕竟不是哲学家,”我耸了耸肩,“不过,我确实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

“不介意的话,分享分享。”

我端起了酒杯,“带点酒精,效果会更好。”她笑了笑,妩媚地望了我一眼,便和我碰了一杯。

“我想,不论男女,来这里都只是为了发泄。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因为荷尔蒙在作怪,包括我自己。”我放下酒杯,“阿道司。赫胥黎在他的《美丽新世界》中建立了一个乌托邦社会。这个社会中的所有人都是按照计划,通过基因技术生产出来的。因此,在人们还处于胚胎阶段时就被严格的设定,包括智商和情感,于是出生后的人们都按照设定好的人生走上各自的道路。在这样的设定下,社会的最底层人民任劳任怨,甚至会喜欢上卑贱的工作,不会有想法要往更高处爬;而高层的管理人员,也不会有想法利用自己的职权谋取私利。所有人都只为社会的发展做贡献,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唯有总统,他们称之为‘福帝’,是唯一不被设定的人。”

“这和人们会来这里的原因,有联系吗?”

我点了点头:“不然,我不会举这个例子。”

“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我会慢慢告诉你。”我停了停,又接上之前的故事,“在《美丽新世界》中,人们虽然被剥夺了宗教信仰,被剥夺了情感和智商,诸如《圣经》和《莎士比亚全集》一类的书籍被列为了禁书,但整个社会结构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稳定——这个社会中没有犯罪;人口得到了合理的控制;能源得到了可持续的利用。不过,这种社会形态将人们活生生的变成了机器,因此,现实社会中大多数人都是不认同,甚至是厌恶这种社会形态的。矛盾的是,我们极力反对的同时,我们的生活却在一步步接近这个形态。”

“哼?”她扭动着身子,缓缓向我坐近了些,“是哪一部分在接近呢?”

“这正和人们会来这里的原因相关——在《美丽新世界》中,人们被剥夺了情感,可生物的本能还是没办法消除。因此,在这个空想社会中,由于情感的缺乏,导致人们用性来代替‘爱’,于是男女合欢,变得如同游戏一般。”我看了她一眼,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再看看我们所处的时代,全世界的趋势都是如此,很多发达国家的夫妻甚至默许了彼此的出轨行为,而该国的法律也不再干涉。”

她拨弄自己的秀发,散发出阵阵清香,“你认为,是什么问题导致了现实社会,也趋向于这个方向呢?”

“这涉及的问题有很多,其源头在于人性本身,那便是欲望。”我顿了顿,“我们不妨从社会自身的角度去观察,那么从过去和当前的社会形态中,我们可以得出一点——社会的构成离不开各阶层人民,而人民又离不开统治者。因为,人们天生就沉迷于混沌,天生就容易被各自的欲望所控制。于是,那最终会导致人们彼此自相残杀、乱成一团,直到受尽欲望的折磨后,才会有人渴望秩序,而秩序,却只有统治者能够建立。只不过,秩序一旦建立,人们又会想要放纵自己,因此,在任何一个时代,人们遵守统治者制定的秩序,并不代表秩序能战胜人们心中的欲望。从这个角度来看,《美丽新世界》中的福帝似乎比任何统治者都更加高明,因为他建立秩序的同时,通过技术手段斩除了人们心中一切可能造成欲望的根源。不过,他始终消除不了生物的本能,于是他索性将本能转变成某种统治工具——残缺人性的安慰剂。”

“你的意思是,现实社会之所以会趋向于这种形态,也是因为人性越来越残缺吗?”

“人性原本就是残缺的,我只是在说福帝,实际上他在逃避这个问题。他通过限制书籍来斩除人们情感,然后再用‘性’来弥补人们,这种做法看似高明,但其实是本末倒置。因为,书籍是情感的产物,而不是源头,所以,当现实社会的物质生活膨胀时,人们也照样一点点迷失了自己,照样用‘性’来互相安慰。当然,也有人会认为福帝的做法没有错,因为各国的数据早就表明,人群的犯罪率是可以因为受到教育而直接上升的,所以封禁所有书籍和任何形式的文化传播途径,在某些人看来是可行的。”

“这怎么说?”

“举个例子——让一个没受过教育的人去做既辛苦挣得又少的工作,他不会有怨言。但让一个大学生去做的话,他就可能有些不情愿了。”

“好像,是这样。”

“然而,那个没受过教育的人虽然不会抱怨自己的工作,却并不代表他不想更上一层楼。而那个大学生,也只不过是高阶的教育给了他一个自我膨胀的理由。也就是说,在他们心里都有着强烈的欲望,而那个欲望是与生俱来并随着物质的膨胀而愈演愈烈的。这样看来,任何书籍、教育手段以及文化传播途径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让人性变得更加残缺的,只是物质生活的膨胀和人们心中原本就有的欲望。”

“听起来,全世界正走向一个恶性循环。”

“它并不恶,它只是某个大循环中的小环节,也许在人们承受不了自己的欲望时,人们会去寻找人性的。因为,物质并不曾膨胀,它只是被人们改变了形态并应用到生活中。而这一切的根源,仅仅是在人的心灵。”

“这么说,”拖长音,“你知道如何塑造心灵?”

“不,我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主厅里的某个角落爆发出一阵欢笑,那里的几对男女正沉浸于两性的话题中。“或许,良好的社会环境可以赐予纯净的心灵,但恐怕,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它本身就不可能是纯粹的。那么,心灵也许还能依赖宽容的哲学思维来雕琢,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人人都有一颗纯净的心灵,那就真的是‘美丽新世界’了。”她倚过身来,用食指在我胸口画了个圈。

我看了看她,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样一名女子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它不会实现,”我扶起她的手,放到她的酒杯旁边,“我指的是乌托邦。”同时我又端起自己的杯子示意干杯,“如果把完整的乌托邦形态看作是1,那么,人类其实是走在一条无限接近于1的曲线上,或许到了一定程度时,这条曲线又会朝向0发展。因为,真正掌控着全人类的不是各国的统治者,而是人们心中,基于客观存在的物质所诞生的欲望。即使是福帝,他也是被自身的欲望所掌控,只不过他的欲望是实现高度秩序。”

“所以说,不管是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他们活着都是为了被欲望所控制,都是为了被客观存在的物质所控制咯?”她伸手搭在我左肩,又顺着我的手臂滑下来。

“欲望是谁赋予的?”

“大自然?还是你说的神?”

“说法不重要,它为何要控制全人类?”

“它是万物主宰,”她指尖离开我的手臂,又伸向了我的臀部,“不管是在《美丽新世界》还是在现实社会中,”说着,她手掌就缓缓滑向我大腿内侧,“它会用‘性’来弥补人们的。”

“事实上,自公元前6000年的石器时代至今,人类与大自然之间一直没有达到过稳定的状态。何况,福帝是为了实现秩序,而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欲望,带来的却是混沌。因此,大自然不能被当作统治者。”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臂,并凑到她耳朵旁边轻声说道:“你把玩头发的样子,很迷人,不介意的话,我想再看看。”

她抿嘴笑了笑,“那么,人活着如果不是为了被基于物质产生的欲望所控制,那又是为了什么?”她缩回手臂从腰间揽起一簇秀发在我眼前晃了晃,并凑到我耳朵旁边:“你喜欢吗?”

我微微一笑,表示欣赏,“别误会,你并没说错,我只是想说人类除了被欲望控制以外,还有其他的存在意义。”

“什么样的意义?”

“我曾说过——万物的运转都是一种智慧,都是一种思考的过程。”

她突然挽起我的胳膊,几乎贴在了我身上:“你是说,它的目的是促使人类思考?”

“是它自己在思考,它能将世间万物变成它自身思考所需要的零件。在这个过程中,有部分人确实成为了它的脑细胞,只是它自己并不强求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我停了停,“正像我们思考时,不需要动用除了大脑以外的细胞,而在大脑内也并不是每一个细胞都在为思考运转。”

她竖起手指按在了我的嘴唇上,“可是思考依然没有脱离欲望的控制,”又轻轻揽住了我的脖子,“因为,促使你思考的本源也是求知的欲望。”

“是,”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但至少求知欲区别于其他所有的欲望。”

“真的吗?”她指尖轻轻一挑,解开了我的领口。

“因为多数欲望都会对物质有所图谋,或者说会被物质所引诱,比如贪欲、食欲、控制欲、占有欲,只有求知欲不会……”

“你忘了,还有性欲。”她嘴唇贴在我耳边,以极其挑逗的语气说道。同时,她的手伸进了我的领口。

我轻轻搂住她的腰,将她推向沙发深处。她没有闪躲,似乎还有些兴奋,于是两手环在我脖子上,并将我拉向她的嘴唇。直到快要吻到她的距离,我突然停住,又直起身子回到原来的坐姿,“其实我到这里来,只是想换一下气氛而已。”

“这么说,你原本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她有些扫兴。

“安静,不过是宏观的喧哗。”

“比如呢?”她直起身,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依然兴趣浓厚地望着我。

我将目光移向杯子:“正如这一杯酒,虽然水面看似平静,可如果你有显微镜的话,你会看见一个喧闹的微生物王国。”

“不用显微镜,”她轻轻将自己的杯子移到我的杯子旁边,里面的液体和我杯中的颜色一样。“你觉得这个味道,是宁静还是喧哗?”

“它叫什么?”

“这家酒吧的名字——思绪乱舞。”她回道。

“我想,是先有喧哗,再是宁静。”

“为什么呢?”

“因为,它的确有些上头,易醉。”

她抿嘴笑了笑,并优雅地卷起一簇秀发:“如果我说,是先有宁静,才是喧哗呢?”

“喔?愿闻其详。”

“因为你,”她妩媚地看着我,“在喝之前就醉了。”

“一杯马爹利还不至于醉。”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又轻轻和我的杯子碰了一下:“要慢慢体会。”

于是我端起杯子抿上了一口,又闭上眼睛仔细品味了一番。而当我睁开眼睛时,她却站在了酒吧门口,她回过头来冲我一个飞吻,便推门离去了。我收回视线,看见桌上她的酒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带刺的玫瑰。”我笑了笑。

“你准备好了吗?我们马上进入今晚的盛宴!”DJ突然在麦克风里喊道,于是主厅内各种炫彩的灯光开启,紧接着令人激动亢奋的音乐响了起来。人们便拥上中央那片空地,随着灯光一起摇摆。

“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2点。

激烈的节奏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待轻缓的音乐响起时已经是凌晨1点了。于是凌晨2点后陆续有人离开,直至凌晨5点,主厅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走向吧台,“你们这里几点打烊?”我向酒保问道。

“人多的话,到凌晨6点。像今天这样,我们可以提前下班了。”酒保开心的笑着。

“能再给我来一杯‘思绪乱舞’?”

“当然。”酒保说着就调出一杯递给我。

“谢谢。”这一次我一饮而尽,结过账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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