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除夕夜,无论贫富贵贱,家家户户聚在热炕上摆上一桌菜守岁,王府内的守岁又是另一番光景。读零零小说
窗外寒风呼啸,如百鬼伸爪的树枝在寒星映照下摇曳,阴森森的影子落在纸窗上,几乎被里面透出的暖黄灯光打散。
红纱帐前,穿着同款红衣的少年与男人手臂绞缠,共饮交杯酒。
少年昂起下巴,从光洁的下颚到纤细的脖子再到被衣领掩住的锁骨,形成一到优美的风景,看得男人喉咙难耐地吞咽一下。
殷倣沙哑着唤道:“阿宁。”
殷玉宁放下空杯,仰头凝视他,雪玉般的脸庞不知是被桌上的红烛还是身上的红衣染了一层艳色。他从来不穿玄色以外的衣服,今夜一身红衣,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玄衣让他彰显出冷傲禁欲的气质,红衣带出他张扬绝艳的容貌,清冷中见妖冶,高傲下暗藏挑逗。
殷倣看得口干舌燥,双手贪恋地抚过他的面庞和脖子,没入衣领中。殷玉宁全身微颤,早已熟知情欲滋味的身子无法抵抗男人的手段。契约将他们的精神连接起来,越是靠近对方,越是清楚对方想做什么感受到什么,双层的精神快感很容易叫人沉迷。
他忍不住轻哼一声,带着媚意的尾音勾得殷倣眼神愈发深沉幽亮。
殷倣猛然打横抱他,走到铺满红色的床上,将他放在鸳鸯戏水红锦被中央。
少年乌发散开铺在红色棉被上,红衣领口大开露出一片皎白如玉的肌肤,明明害羞还强装镇定,真是可口得不得了。
“王叔……”
殷玉宁轻喘着,声音轻飘飘地像羽毛划过心尖,无论是他的声音,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动作,都叫殷倣沉迷若醉。
殷倣喝的只是一杯桃花酒,他却觉得自己醉得厉害,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花了好些功夫才解开衣服。
雪白纤细的手臂缠上厚实的肩头,殷倣慢慢俯下身……
红帐内身影绞缠,喃昵呻-吟,纵-情放浪,热潮如夏。
桌上红烛泪尽,绳芯的火焰摇动了几下,熄灭在烛台上。
那帐中传出一声轻呼,窸窸窣窣的一阵翻滚,又再次剧烈摇动起来。
对殷倣来说,这是他记忆中最美妙的守岁,即使以后几百年几千年,这夜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新,他心爱的人在他怀中成为他的妻。他的妻,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那样的风情,他为他疯狂,为他倾倒,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然而同样的一个夜晚,对某些人来说,则是完全相反的心情。
徐有德买了一堆以前绝对买不起的吃食,舒舒服服躺在热炕上看书守岁,不料房门突然被踢开,呼啸的冷风冲进屋内,打散了满室温馨。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心头乱跳,壮着胆子虚张声势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竟然私闯民宅——”
没等他看清楚闯进来的人,他就被人一掌劈昏了。一名黑衣蒙面人将他架在肩头,二名同伴一前一后护着,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暖阳初升,徐静方一夜无眠,年三十晚独自度过。往年这个时候,他该坐在火炉边,与陈德陪王爷守夜。王爷也难得放下身份,三人围住碳炉,热酒热菜谈天说地,仿似朋友之间的相处。
他环顾一圈冰冷的室内,拢拢棉衣,咳嗽了两声,提起水壶到厨房做热水。
他前脚踏出门,院外传来一阵拍门声。他放下水壶走去开门,门前是两名依稀有些印像的侍卫。
“徐理事,我等奉侍卫长之命,前来请你去见一人。”
徐静方似乎早料到这一日,平静道:“有劳了。”
二人不再说话,伸手向旁一摆,请他出门。
徐静方被二人护送一路穿过庭院楼阁,经过王爷的内院门前,他看见院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喜庆的气氛显然无法感染他,嘴角毫无笑意的一抿,继续跟着二人走。
再往下走,便是王府内最偏僻的惜华苑。原是王爷赐给一位京城旧邸公子的住处,因风水不好,住进去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得病,这位公子没多久就病死了,院子也空了下来。
事实是,这位公子是别人的耳目,在京城不好处理,王爷来了朱安后,第一件事是弄死了此人,什么风水不好都是掩人耳目的借口。惜华苑被荒落多时,实则是王府囚禁犯人动私刑的地方。
徐静方走进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想到往日他陪王爷来审犯人,今日轮到他来受审。
罢了罢了,若是自己受罪能换得有德一线生机,他什么都认下,王爷念着他往日的苦劳,至少也能给他个全尸。
两名侍卫一人守在外面,一人笑道:“还请徐理事多有担待,里面的气味有点冲鼻。”
徐静方点头,随他下去。
这次自己是换了个身份,看着阴森森的狭窄过道,镇定的神态也有点动摇。
王府内的地牢已经空置了有段时间,曾经染过血的地方怎么也散不去那股血腥味,常年不见天日的室内有股霉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体验。
侍卫带他到尽头的一间囚室,守门的狱卒看了侍卫的印信后,才打开木门,让徐静方进去。
木门很低,徐静方必须低头才能进去。
囚室内空旷无物,因为天冷,地上铺了一层草杆,一人蜷缩在墙角。
狱卒递进来一盏小油灯,反手锁上门,留下徐静方与那人独处。
“你是——有德?!”
徐静方接着黄豆点大的灯光打量了片刻,才发现那人是他的弟弟!
他紧张地问:“你怎会在这里?”不好的预感叫他心慌意乱,失了冷静。
徐有德惊惶失措地抬起头,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如受惊的小兽连滚带爬冲到大哥跟前,紧紧抱住大哥的双腿。
“大哥救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正在家中守岁,什么事都没做,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突然有人闯进来,把我掠来此处。大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大哥我不想留在这地方!”
徐静方迟疑了半晌,才轻轻拍他的肩头。
“东窗事发,你和我都走不了。”
“什么?!”徐有德一脸不知所措的惊慌,“大哥,我不明白。什么东窗事发——”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想到了原因。
徐静方怜惜地正想安慰他不用怕,自己会把事情揽下来,谁料徐有德突然松开手,离他两步坐在地上。
“大哥,你竟然出卖我?!”徐有德又气又惊地说:“这件事这么保密,除了你知我知,吴大哥的人是绝对不会出卖吴大哥的,那就只有你……你竟然出卖亲弟弟,出卖吴大哥,出卖朝廷!”
“大哥你怎能为了眼前一点荣华富贵就忘了朝廷对你寄予的厚望,你怎么对得起皇上,怎么对得起圣人教诲!”
陈德在隔壁听得一口热茶喷出来。
“我没听错吧?这傻小子的脑壳里装的是什么?吃什么长大的?你确定不是什么奇怪的妖魔鬼怪附体,或是吴承光找人假扮的吧?”
戴河生一板一眼地说:“捉来的时候已经验明正身,确是本人无疑。至于附身,要不你找桶狗血童子尿什么的来试试。”
“……”
果然是不能指望暗卫的诙谐感。
囚室这边,徐静方只觉浑身像掉进了冰窟窿,徐有德还在喋喋不休地叱责徐静方。
徐静方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以前的担心简直像个笑话。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徐有德已经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他一直以为保护好弟弟,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却从来没想过这份呵护让弟弟变得天真无知。
一个生于朱安,长于朱安的地道朱安人,竟然认为安王才是让朱安贫苦的坏人,远在京城从来没对朱安伸出过一次援手的皇上才是能救朱安人于水火的好人。
吴承光真是好手段,好心计,短短几天相处久让他弟弟连亲大哥都不认了。
徐静方等他骂到口干停下时,平静地问:“吴承光说让你服了毒药,要是我不听从他的命令,就让你毒发身亡,可有此事?”
徐有德当下皱眉,“就算你不喜欢吴大哥,也不要编出这样的谎话离间我与吴大哥。吴大哥光明磊落,怎么做出这等阴毒之事。”他只记得吴承光给他的好处,全忘了吴承光是怎样用何月娘威胁大哥的一幕。
徐静方点头,“我明白了。”他转身对门外大声道:“麻烦大人请开个门,我想见王爷。”
徐有德怒道:“到了此时你还执迷不悟,等到皇上大军压境,尔等逆贼必将授首!”
徐静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从拉开的门缝间低头钻出去。
沉重的木门咿呀关上,落锁。
徐有德脱力地瘫软在地上,恐惧再次占满心神。吴大哥,快来救我!
陈德在隔壁拍拍衣摆上看不见的尘,咂咂嘴,“真是一台好戏。”
他和戴河生从密道出了地牢,一出来,早在外面等候戴河生的手下马上将密函递上。
戴河生拆开一看,眼神中透出一丝趣味,转手递给陈德。
陈德略略一读,摸摸下巴,立刻转身去见王爷。
落蜓苑的寝室内,殷倣抱住柔韧的少年躯体,肢体绞缠,幸福得不想离开床。
偏偏这时门外传来陈德扰人清梦的鬼哭狼嚎,隐隐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王爷,大事不好了!小靖王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