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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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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倬在金丰酒楼自己给自己摆了个送行宴,硬拉殷倣来送行。Du00.coM用他的话说,我这么千辛万苦滚来临平,七哥没道理连脸都不赏都要我滚回去。

陈德和一干侍卫被请去隔间另开酒席款待,殷倬还请来几位花娘小倌陪席。陈德瞧着满桌佳肴暗暗咋舌,这一桌能抵上他的年俸了,顺王爷真是大手笔。

殷倣坐下,面对殷倬,左右夹了朗夕和乐枫。

殷倬举起酒杯道:“弟弟先敬七哥一杯,祝七哥七嫂恩爱百年。”

他一口饮尽,又道:“再敬七哥一杯,祝七哥心想事成。”

殷倣心道,我想你立刻滚回斐州,有成吗?

殷倬第三次举杯,道:“祝七哥这个……这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呵呵呵。”

殷倣道:“行了,赶快吃完给我回斐州。你这么冒然离开封地,就不怕皇上找借口惩治你?”

说到盛帝,殷倬当场很不雅观地翻了白眼,“他还能怎样?收回我的封地就因为我出去游玩了几天?他不怕被天下人笑死就尽管收。”

殷倣摇摇头,他这十一弟胡搅蛮缠起来能闹翻半个天,必要的时候没脸没皮得让人深深怀疑先帝的血脉怎么到了他身上就变了个种。

“为兄饮了这杯,你就赶快走吧。明知道皇上早对你我不满,你还敢这样乱来。”

殷倣含着半句‘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和酒进了肚子。

殷倬嬉笑道:“弟弟我都没喝成七哥的喜酒,只一杯哪够,多喝几杯才是。”

他带头敬酒,朗夕和乐枫也站起来敬酒。

殷倣挑眉,来者不拒都饮了,他倒要看殷倬出的什么主意,是打算把他灌醉吗?

酒壶满了又空,空了又满,桌下的空酒坛多了两个,殷倬见七哥还没显露醉意,自己可有点憋不住了。

他吐出一嘴酒气说:“我去方便一下,七哥慢慢饮。小夕小枫别光顾着劝酒,一桌好菜别浪费了。”

殷倬迫不及待地离席,朗夕和乐枫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一人继续劝酒,一人往殷倣的碗里夹菜。

“安王爷,这些菜色在斐州都是少见,是我家王爷精心备下的,您可尝尝。”

乐枫拉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了不靠谱的顺王在身边,他真的笑不起来。安王的气势压得他胆颤心惊,王爷还要他们单独伺候,这简直是要命啊!

朗夕笑着把酒杯送到殷倣嘴边,身子暧昧地贴着殷倣,其实他膝盖都怕得直颤。

“王爷,您再喝了这口嘛。”

殷倣似笑非笑地看进他的眼里,朗夕心里打了个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殷倣接过酒杯,低沉一笑,突然大叫:“陈德,过来看看这是玩意。”

朗夕和乐枫脸色顿时一白,还没来得及说话辩解,陈德已经推门而入,好像他根本没有去隔壁吃酒,而是一直守在门前。

陈德说声‘失礼了’,接过酒杯用食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尝,当场呸呸地直吐口水,这都下了一整包吗?!亏得是无色无味,下这么多,酒的味道都被盖住了。

“禀王爷,这是鸳鸯楼的‘美人香’,是迷魂药。”

酒是朗夕递过来的,朗夕脸色惨白,马上跪倒在地上哭道:“不是我,是王爷吩咐的,只说是无伤大雅的东西,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迷魂药!”

乐枫也跟着跪下,只是垂泪不语。他心知在这些贵人面前,一切辩解都是没用,他唯有希望王爷和安王之间的交情真有王爷说的那么好,否则他们二人可就要死在这里。

殷倣看也不看他二人一眼,冷笑走出去。

“十一弟的人呢?”

陈德说:“有暗卫盯着,看见他离开酒楼了。”

原来殷倬装尿遁出了贵客间,立刻狂奔到酒楼后面处,早有兼职车夫的侍卫牵马在门后等候。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向安王府奔去。

殷倣自从消减了王府的人口后,府中除了机要之处有侍卫和兽兵把守外,大门前只有两名当值的侍卫,见顺王爷策马奔来,正要上前拦阻。顺王一马鞭抽下来,不滚也要滚。

“快滚快滚,本王有要事要见王妃!”

殷倬耀武扬威地骑马直闯安王府,侍卫立刻去通知殷倣。殷倣正在回府的路上,听了气得直笑,他这十一弟人瘦脱了形,胆子倒是养得挺肥的。

陈德缩缩脖子,心中为顺王默默哀悼,您惹王爷顶多殠骂一顿,惹了王妃可就难说了。

殷倬进了王府,里面都是矮门,骑马过不去,他只能弃马步行。殷倬这几天在王府做客已经摸清楚了布局,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往里冲,谁敢试图上前拦阻就是一鞭,倒让他闯进了内院,直奔落蜓苑。

为了看一眼嫂子,又是美人计又是下药,他这多不容易啊!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落蜓苑外有侍卫守护,客客气气地拦下殷倬。他们得了王爷命令,任何人不得私闯此处,要不碍于殷倬的身份,早把他绑出去了。

殷倬原是有点武艺,大病了一场气血两虚,挥鞭也只是看起来有架势,对付殷倣这些侍卫根本不管用。

侍卫看在他身份尊贵的份上,倒不敢伤他,结果僵持在门口,任凭殷倬破口大骂也不让开一步。

门外动静闹得那么大,门内想听不见除非是聋子。正在嚷嚷中,门内一道清朗冷冽的男音道:“让他进来吧。”

殷倬愕然,‘为什么里面是个男人’的念头晃过,但一听能进去,捉紧机会踢开挡在面前的侍卫,趁着七哥还没到府赶快进去瞧瞧。

进了苑中,眼前是一个空旷的武场,倚墙摆开几个兵器架,两端置有箭靶石磨木人,木人的手臂上有许多磨白的痕迹,看得出来经常有人用它来练功。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花俏之物,充满一股阳刚之气。

殷倬看向右边的厢房,屋檐下站着一名单薄少年,暖日洒了他半身金光,严谨的玄服充满禁欲感,一绺光亮柔顺的乌丝垂在胸前,妖魅的面孔带着一种天生的冷意,异色的眼瞳冷冷看向殷倬。

殷倬揉揉眼,这是阳光照花了眼还是自己又病中了,怎么好像看见死人?!

“你你你……”殷倬指着少年的手指抖得让人担心他会随时昏倒。

他还在‘你’个没完,身后传来殷倣不高兴的喝声:“把人都叉出去!”

侍卫利落地把殷倬的侍卫都‘请’走,清场,贴心地关上门让王爷们自己去料理的家务事。

殷倬心虚地转身对着殷倣,殷倣嘴角扯动了两下,那要笑不笑的表情真吓人。娘亲,七哥好恐怖啊!

“十一弟,好算计,我们兄弟二人到屋内谈谈?”

“这个真的不用了,哈哈哈,外面风景好,哈哈哈,这里谈这里谈。”

殷倬怕一进屋内就会被拍死,听说七哥年纪越大越喜欢动手动脚,他这么文弱的人,真经不起七哥的摧残。

殷倣伸手提住他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提他进了屋。

殷玉宁抿嘴压下笑意,跟在二人后面进去。

殷倬苦笑道:“我这不就只是好奇吗?我说七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害得我还白担心了一场。”

殷玉宁给二人沏上热茶,殷倬又忍不住瞟了他好几眼,心中又是感慨又是伤心,这种女儿已嫁人的感觉好奇怪。

殷倣对他表达的兄弟之情呲之以鼻,“你担心什么,不就是因为杜锦拒绝了你。”他才不信殷倬因为担心跑来临平探望他,十之八九是来看热闹,自己伤了心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伤心。

殷倬病态的脸色掺了一抹红,他不自然地说:“你又怎么知道的!”说了两个字觉得自己才是占理的,哪有哥哥刺探弟弟的私事,声音徒然拔高。

殷倣瞥他一眼,口气充满嫌弃,道:“敢做就别怕人知道。你看你这什么德性,为了个伶人要死要活的。”

“我哪像你,喜欢就抢过来……”殷倬突然瞪大眼睛,想起去年中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先是小靖王入宫长住,然后没过多久就发生宫中被飞贼窃走宝物的事。该不会是皇上看出七哥的意图,赶快把小侄子保护起来,然后七哥闯入皇宫把人抢走……

殷倣头痛地摇摇头,他这十一弟的脑子,唉……一看就知道又不知想到什么匪夷所思的方向。

他正色道:“你到底来临平做什么。”

殷倬总算把已经飞远的心思拉回来,看了一眼坐在殷倣身边淡定自若的殷玉宁,突然俯下身子看桌底,果然看见二人放在桌下的手五指绞缠,腿都贴在一起了。

他哼着鼻音坐直,最讨厌自己失意之时还要看这些家伙们故意展示恩爱。七哥心想事成,连小侄子都骗到手了,怎么懂得自己千求万讫都得不到的心情。忆起他离开沛京后写了十封信给杜锦,全叫人婉拒了,他这做王爷的竟然被人嫌弃到这种程度,连个伶人都不愿意攀附。

殷倬的心思又飞远,殷倣不耐烦地敲敲桌面,“十一!”

“呃,在在。”殷倬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感叹道:“总算喝上新人茶了。”

殷玉宁眉梢轻扬,殷倣的脸色是直接黑了,打搅他和阿宁的相处事情就是大罪,亲兄弟都没情面可讲。

殷倬放下茶杯,又感叹道:“媳妇娶过门,媒人扔过墙,好歹我也牵过线……好了好了,我不说你,瞧你那脸色黑得,小心你夫人嫌你长得难看。”

殷倣觉得自己还能坐在这里真是顶顶的好耐性,他早该把殷倬拉去武场揍一顿。

殷倬抢在他发火之前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听到小靖王殁了消息心里不好受嘛。行了,既然是你已经是美人在怀,我就放心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紫色玉佩和一个琥珀印章推到殷倣面前。

“这权当是弟弟补送的新婚贺礼。”殷倬就算装得再严肃,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相,总让人觉得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轻浮的样子。“此乃鸳鸯楼的楼主信物,凭此玉佩可调动鸳鸯楼三百名探子。这印章可得从各地的暗铺中取出银两,只要别把铺子弄到关门,多少数目任取。”

在这种时候送上这些东西,殷倣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这是何意,当下微微动容。

殷倬自嘲道:“以前父皇总盼我有点出息,可我就只想看美人赚银子,对他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知道大家在背后都嘲笑父皇给我取的名字,说我不在意都是假的,兄弟中就我只和七哥走得近,七哥可知道为何?”

不等殷倣回答,殷倬自问自答道:“七哥从来不会觉得我做的事有什么不妥,也不会劝我‘改邪归正’。我这辈子,就只当你一个人是兄弟。”

殷倣心中暗道惭愧,当时那个殷倣只是为了保命才搭上殷倬的,说到底也是一种利用。

他郑重地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十一弟。”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态度,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殷倣承诺下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殷玉宁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打算要保殷倬一世平安,垂下眼,心中想到另一件事。

殷倬笑道:“好,我们就以茶当酒,干了这杯。”

殷倣举杯轻碰,二人一饮而尽。

殷倬给自己斟茶,对一直沉默陪在殷倣身边的小侄子举杯道:“十一叔敬你一杯,祝你与七哥白头到老,千万别学我。”

殷玉宁浅笑,饮尽放下杯,道:“十一王叔,我有一言相告。”

“请说请说。”殷倬心情正好,总算看见有人求而得之,又顺便给盛帝添上一笔堵心,他是一百个高兴,一百个乐意。反正盛帝见不得他们这些兄弟过得顺心,那也别怪他见不得盛帝过得舒心。

“杜锦是您命中大祸,十一王叔的有缘人就在身边,何苦求祸避福。”

殷玉宁的前一世中,殷倬坚持要娶杜锦招来天子震怒,杜锦一死,殷倬也染病去世,这其中怕多少是因李赫渊抽走龙气的缘故。这一世李赫渊早早伏诛,殷玉宁重获神力窥视天机,许多事情已经不同了,但是杜锦与殷倬的纠缠还是大致与前一世一样。

杜锦因不愿以色侍人得罪了一员大官,那大官明面上宽宏大量没计较被伶人拂了面子,事情过了好一阵子,等杜锦都快忘记时,方才命人悄悄绑架了杜锦强迫于他。杜锦不甘受辱,脱身后屈身于一直对他有好感的殷倬,借殷倬的手对付那大官。那大官常年流连于花楼倌馆,染了花柳病,只是平常保养得好看不出来,就算殷倬不动他,他也没几年好活。

杜锦不知自己被传染了病,又把这病传染给殷倬。他被盛帝赐死后,殷倬伤心过度导致病情爆发才会不到半年就去见先帝。

这一世殷玉宁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杜锦的命运还是依照前一世的轨迹走向死亡。在沛京玲珑园中一见,杜锦脸上已呈早亡之像,谁沾他谁倒霉。殷玉宁当时没打算管这些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阻止殷倣和袁韶清拉上关系,他成功了,却得搭上自己。

殷玉宁心念一动,看向殷倣,对上男人温柔的眼神。殷玉宁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扣住殷倣的手紧了紧。这个人是属于他的,谁也不能令他放手,天帝不能,姐姐也不能。

殷倬闻言顿时愕然,原因无他,殷玉宁不是第一个劝他放弃杜锦之人,却是唯一说杜锦是他命中大祸之人。

若是他没有收到杜锦的亲笔信之前,殷玉宁这样说,他顶多听听就算了,根本不会上心。

他自从被强押离开沛京后,给杜锦前后送去十封书信以寄相思,杜锦也回了十封语气平淡的信。既然杜锦不愿意,殷倬也不愿强人所难。他自己害上了单相思,大病一场后倒有点想开了,然后收到七哥的密函,风风火火处理了盛帝的耳目之后,竟然收到杜锦的来信。

他对杜锦的心思淡了,读信读出几分味道不对,他叫人去查,原来是杜锦在沛京惹上麻烦,这才想到他。

要是杜锦就在他面前哭诉,他或许会心软了当场应承帮忙。来的是一张薄纸,写得又隐约有自愿卖身的意思,这是杜锦轻贱自己,还是轻贱他?他没想到这个在戏迷中颇有清誉的杜锦也是如此世俗,没碰上麻烦之前摆清高,碰上麻烦立刻摇头摆尾的什么都肯了。

他很失望,虽然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伶人的地位最低下,连妓户都高于伶人。官高半品压死人,这官还不止是高了几品,对付一个伶人比捏死一只蝼蚁还简单。自己就算有心救他,也是鞭长莫及。

他带着一点逃避的心态来到临平,却被殷玉宁一语道破。

殷倬惆怅地说:“你们这些幸福的人不会明白我的伤心,杜锦,唉,我已经不再想了,高攀不起。”

他什么都不想管,什么情情爱爱的,都算了吧,他太老了,没力气再沾那个。

七嫂见到了,给盛帝添堵的愿望也达到了,殷倬走得潇潇洒洒,气色貌似比来时还好些。朗夕和乐枫跟他一起走,留在这里岂不是给小侄子添火加醋的,他是没心没肺又不是缺心眼。

总算送走了顺王爷,陈德只差没烧鞭炮驱邪气了,这样想的还有那些被顺王爷折腾了几天的侍卫们。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侯子平的急报到,说有大批不知何来路的兵马从山路进入朱安,他派兵去察看,全都有去无回。

殷倣接到这个急报,立刻命令全城戒严,他有预感这些兵马是冲临平来的。

陈德建议召回侯子平,但是那样朱安的门口就空门大开,同样不安全。

临平附近有十万军户,现在正准备春耕,要是临时召集可以得二万人,足够守城。若与侯子平来个里外夹攻,定可歼敌。

殷倣算了天时地利,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冯国军,古力柯绕过了峄城一路走山路避开了大庆军队的耳目,打算直接偷袭临平。

殷玉宁因被限制不能施予援手,心知这些突然出现的军队有很大不妥,他只能压下探视的冲动,让事态顺其自然的发生。

此时谁也没想到古力柯手下的八百兽骑兵会带来如何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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