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冯国的地理和气候比大庆国恶劣多了，冯国的部落为求生存总会不断迁移到更合适居住的地方，冯国人自小就习惯了跋山涉水，朱安的这点山路还真算不上什么，古力柯仅用十天就翻山越岭进入朱安境内。www.DU00.COm
古力柯的军队驻扎在临平外，隔了一条半涸的河，冬天全掉了叶的疏松野林根本藏不住这大批人马，他也懒得藏。
亲眼看见临平后，那漆黑的高墙让他有点傻眼。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有座巍峨城池，看这进出口的地势只够两队人同时前进，要是硬闯肯定会被射成箭靶子。就算调来战象也攻克不了这高墙，墙建在百米高的陡壁上，除非战象会爬山，否则毫无用处。
古力柯寻思了片刻，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干脆大手一挥，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先冲过去杀一通再说。
八百名兽骑兵率先窜出去，城头上的士兵立刻吹号，城外的人乱作一团，有些向城里涌，有些四散逃窜。城中出来一队骑兵将靠近城门的人都赶进城中，迅速升起吊桥关城门。
那些来不及进城也来不及逃跑的人被兽骑兵冲散，踩死咬死杀死的不在少数，但是要攻城已是万万不能。
兽骑兵只要一靠近弓箭的范围，城墙上马上射落一片箭雨，烈豹皮糙肉厚不怕箭雨，骑在上面的人可受不了。骑兵反应慢些的立刻被射落烈豹，片刻功夫已经有十几头烈豹失了背上的骑兵跑回来。
古力柯两眼发红，不是任何人都能骑烈豹，这些骑兵都是精心训练了五年的驱兽好手，连城门都没摸到就损失了一成精锐，这仗还怎么打？！
他捉住身边的黄衣宗师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靠近城墙？”
黄衣宗师点头，双手在胸前捏印，嘴中喃喃念起御兽诀。
那些烈豹眼中红光闪动，鼻梁上打了几道皱折，嘴角裂到耳边，露出粗长的獠牙，口中流涎。背上还驮着人的烈豹在地上打个滚把人甩下来，背脊上的深色鬃毛扎起，耳朵向后拉，骑兵直觉不对劲，赶快离得远远的。
黄衣宗师催动这些被撩起凶性的烈豹，一群凶兽无视箭雨向城墙冲去。
城头上的守备大喊：“上火箭，不要怕，它们跳不过来的！”
唯一接通城内外的是吊桥，吊桥与城外堆砌的路之间有百米宽百米高的壕沟，城墙下面的地基是整块的岩石，人都爬不上来更不要说是畜牲。
烈豹不畏箭雨，理性全失也不怕火，被黄衣宗师操纵着前仆后继地冲到城墙下方。它们像猫一样伏下前身，猛然扑上去，尖锐的黑色利爪扣入岩石内，就像猫上树那样一步一步动作渐渐加快向上爬。
城头上的士兵大骇，拼命向下射箭。有几只运气不好的被射正眼睛，痛苦咆哮地滚下去，摔在地上立刻爬起来，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碰上东西张嘴就是一口咬下。城下全是岩石，它们咬了一口血，反而更疯狂了。
古力柯远远看着那些烈豹像虫一样爬上城头，逢人就咬，敌方士兵的惨叫悲鸣让他不禁毛骨悚然。他飞快扫了一眼身边的黄衣宗师，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得罪这些涂山宗的仙师。
殷倣接到守备的急报，命暗卫全数出城刺探军情，自己带上府中所有侍卫赶去城头，只留下兽兵在暗中守护王府。
沾满人血的烈豹冲散士兵，正要往城里去，却碰上了殷倣这队人马。
殷倣看见这些矫捷的凶兽，顾不得想为什么人间会有这种东西，大声喝道：“这些畜牲皮糙肉厚不怕砍，两人或三人一组，专攻眼睛嘴巴肚皮底！”
他这一百二十五名侍卫武艺不知比士兵好多少，平日经常训练合作应敌，当下配合同伴，一二人负责防御，一人负责攻击，竟然拦下了不少烈豹。
但是烈豹的数量远多于侍卫，而且他们二到三人一组才能对付得了一只烈豹，已有不少烈豹跳下城头冲到街道上肆虐。
一时间城中大乱，不知所措的百姓四处逃窜，烈豹可不管这些人是老是幼，是士兵还是平民，见人就是一爪，张嘴撕裂肢体，咬断头颅，但凡能动的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朱安人骨子里有股狠劲，才常有官逼民反，大家上山做土匪的风气。那些熬过了震撼开头的百姓见侍卫们怎么杀死怪兽，横掂都是要死，不拼一下实在是死都不甘心。男人们抄起刀子竹竿，任何能当利器用的东西，学着侍卫的办法，几个人用门板椅子长板凳之类架住烈豹的前肢，另外几人拼命往烈豹因咆哮而长大的嘴里插。一些胆子壮的妇人搬来家具挡住门口不让烈豹进屋伤人，热水烫油往外泼，来不及烧水烧油的就直接把烧红的碳倾盆扣在往里冲的烈豹头上。
城中虽然混乱，伤亡却在减少，烈豹的数量也在减少。
殷倣只恨自己没有神力在身，不然一剑就能劈了这些低贱的畜牲。他身手灵敏非寻常侍卫可比，翻身跳到烈豹背上，两手捏拳狠狠插入烈豹的眼中，如此杀了几只。不知是他身上属于烈豹的血腥味太重，还是他身上的杀气太盛，后来碰上的烈豹根本不敢冲过来，一见他便倒退几步，掉头就跑。
这些畜牲皮毛坚硬，不击中要害根本打不伤它们，箭术再好也不可能从后面放箭能射中眼睛。殷倣在后面追了两条街才揪住一只打死，见有烈豹攻击百姓便过去帮忙。当时城中情况混乱，侍卫开始还跟得上，转了两条街后，大家身上染满血渍，脸上手上头发无一幸免，都分不出谁是谁，停下来清点之时赫然发现他们与王爷走散了！
陈德抹去脸上的血水，吐了一口带腥味的涎液，哑着声音说：“王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周胜许飞带一半人去城东，剩下的跟我去城西。若找到王爷，放响箭报信。”
“属下领命！”
周胜许飞领了侍卫分头行事。
陈德一路走过杂乱的街头，四处都是破碎的门窗，地上血迹斑斑，不时踩到残肢断臂。有人脖子被咬了个大洞的却没死透，妇人抱着缺手少腿的尸体嚎啕大哭，老人拉着孩子的手木然地看着被砸烂的家门，男子一手护着背后的妻儿，一手持着菜刀紧张地探头张望。也有趁机抢财物的暴民，陈德见了，直接就地正法。
走过了两条街，陈德发现地上一只才断气的烈豹，双目之处是两个碗大的血窟窿，红红白白脑浆流了一地，看着像是王爷的手法。他一路追下去，拐过一个角落，看见背影像是王爷的男人和二名略显文弱的青年对峙，中间横躺着一只死掉的烈豹。
男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过来，脸上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双目炯炯面容刚毅，正是安王殷倣。
“王爷！”
陈德带着侍卫围上前，有意无意地隔开那两名青年，他没发现那二人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殷倣见只有五十来人跟着陈德，问：“其他人呢？”
“属下命周胜许飞分头搜寻王爷，我们只损失了十人，五人重伤，已经送回王府急救。”
王府中全是老弱病残，所有能战斗的人都随王爷出去了，只有王妃坐镇，也不知情况如何。偏偏王爷还镇定自若，陈德也只能把满腹担心压在心底，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等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殷倣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叫周胜他们继续猎杀这些怪兽，我们现在立刻回北门。”
北门是烈豹最先攻击的地方，恐怕敌军是想从北门突破，他们必须赶回去援助。
“遵命。”
陈德放了支响箭报平安，又分出二十人去助周胜。城中的烈豹不知还有多少活着，周胜许飞他们的人手不够用，他也没办法，只希望他们能撑到侯子平的援军到来。
那两人见他们要离开，稍微年长些的青年急忙大叫：“安王叔，请等等！”
殷倣皱眉冷眼看去，能叫他王叔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中一个现在就在他王府中，这人又是谁？
“刚才情况紧张，没有认出安王叔，多谢安王叔救命之恩。”青年行礼道：“侄儿是殷明伦，特奉父王之命前来求见安王叔，有书信和信物为凭。”
殷明伦从怀中摸出密函和信物呈给陈德，陈德检查过没问题才送到殷倣手中。
殷倣拆开一眼略过，将密函连同信物收入怀中，对陈德说：“派人护送他二人去王府，让王妃看着安排。”
这燕王早不送晚不送，偏偏现在送儿子过来，看那信上落款日期是将近两个月前，从云州到朱安步行两个月差不多，想来燕王也不会舍不得那点钱让儿子步行来临平。这其中有古怪，不过他现在没时间料理他们，只能叫阿宁看着。
此时城中混乱，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殷明伦连忙道谢，搀扶着身边的青年跟侍卫去王府。
殷倣带着侍卫赶到城门下，士兵正在清理过道，被烈豹撕裂的残肢碎体在地上拖出一道道恐怖的血痕。旁边的民居清理了两间专门用来放尸体，城中大夫都集中在临时征用的茶楼中救治伤兵。陈德看着一盆盆血水倒出来，里面呻吟不断，不时有人被抬出来，送进对面放尸体的屋子，眼眶一热，不忍再看。
守备脸色青白地迎上来，他左手臂上被烈豹的利爪勾出三道见骨的伤口，随便包扎了一下，血水渗透了一层层纱布，他看起来像随时会昏过去的样子。
“王爷，城门没事，那些怪兽进来后他们没有进攻，多半是想要那些畜牲屠城后再捡便宜。”
“你做得很好，下去让大夫处理好伤口再来见本王。”
“谢王爷，卑职还撑得住。”
殷倣不耐烦劝说，直接叫侍卫把他抬给大夫。活着的人才有用，他要个半死不活的守备难道还准备边打仗边亲自照顾人吗？
殷倣登上城头眺望敌方军队，看见隔河对岸藏在野林中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影，心中一紧，这不是大庆的军队，莫非是冯国军？！
冯国军又是怎么到了临平？莫非峄城已破？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峄城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吧？盛帝的援军到哪里去了？不可能全军覆没吧？
一连串疑问涌上来，他眉头紧皱，希望暗卫能探出点有用的东西。
古力柯心急如焚地不时瞭望城头，他看不见城中的情形，只见城头上又有人影晃动，莫非烈豹没做出什么破坏？！他身边的黄衣宗师在大冬天里硬出了满头汗，衣襟后背都湿透了，捏诀的手微微发抖，似乎有点支撑不住。
他焦急地问：“宗师大人，城里究竟如何了？我们可不可以攻城？！”
黄衣宗师嘴中念念有词，越念越快，手也抖得厉害。
古力柯见状，不敢再出声，只能憋住气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他在领兵前已经被告知仙师在施法时不能打搅他们，否则会影响法术的效力，甚至会伤害到仙师。烈豹必须靠仙师施法才能被人控制，若是仙师受伤无法维持法术，那些畜牲可不管你是谁，见人就咬跟疯狗似的，十分可怕。
冯国军无法进攻，临平城内大乱无法出击，两方僵持的时间越久，古力柯的优势就越来越少。冯国人打仗向来都是边抢边打，用当地的粮食养军队。朱安的穷是古力柯无法想像的，同样的战术在朱安根本展不开。冯国军既无攻城的工具也无多余粮草，要是在朱安耗着，不出三天就会粮尽援绝，布阿萨不会派兵来增援，沛京比这穷乡僻壤重要多了。
黄衣宗师此时自顾不暇，哪管得了古力柯的心急。
他驱使入城的烈豹死了过半，情况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些畜牲品级太低，凡人不是全然应付不了，只是需要费点功夫。
他集中精神控制剩下的烈豹中最厉害的三只去攻击王府，只要王府内乱起来，让安王自顾不暇就无法组织抵抗。他计划得挺好，不料真正的大麻烦却是在王府内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