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别离
蒋雨青捂鼻来到院子里,绕着圈盯着王玄看,口内啧啧称奇,难以相信。du00.com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玄愕然,不知所措,讷讷道:“这个……这个……”
蒋雨青哭道:“先前,你的样子凶巴巴的,好可怕,吓死我啦!”当时,她只一心想救王玄,别无他想,并没觉得恐惧,后来,又惊见王玄跃地而起,撞破屋顶,变故频频,心思短路,直到这时,重新想来,方觉毛骨悚然。
王玄道:“我也不知为何会那样子,只感觉古卷里面缀满星辰,荧光闪烁,光彩夺目,随后就被蓝光裹身,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呼吸着一股似香非香的潮润气流,又见更深处红霞万丈,被一道神秘的声音召唤,忍不住就要投身进去……你没感觉到么?”他转过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蒋雨青听他说得详细具体,可自己却着实没有感觉到这些东西,道:“没有,我就只看见……看见……”她一个激灵,颤声道:“你的脸好像……好像被烧烂了!”又瞄了一下王玄的脸。
王玄摸摸脸,完好如初,心想:“要真如她所说那般,我岂会不感到半点疼痛。是了,她刚才定是被吓坏了,才睁眼瞎说,这可不能怪她。又累她受惊,真是对不住。”又听蒋雨青道:“大哥,你现在身体不好,以后别再做这些劳心费力的事啦。”
王玄心道:“我现在全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力,不知有多快活。”她继续道:“你最好是将那奇奇怪怪的东西扔了最好,今后再也别瞧,吓死人哩。”
王玄不以为然,却点头赞同道:“青妹,劳你费心,我听你的就是,以后再也不看。”
蒋雨青不转啼为笑,突然“哎哟”一声,叫道:“这房子可被你撞坏了,不知要花好多钱来修理,这可怎么办?”心疼不已,搬起指头一五一十的计算,“一根横梁起码一两,木板、砖瓦至少也得三四两,哎呀,这个月的饭钱可不够啦。”
王玄不以为意。
这时,有邻居听到响声过来询问。
王玄此刻精神爽朗,说话声也变得格外洪亮开阔:“诸位乡亲,敝舍因年久失修,梁木腐坏,导致突然坍塌,惊扰了大家,还请见谅。”众人都“哦”了一声,这才恍然,接着就有人问,“伤着人了没有?”,还有人问,“需要帮忙吗?”又有人说,“整修时,差什么物品尽管开口,不要外道才是。”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儿才散开。
清扫院宇时,王玄轻“咦”一声。此时,他的耳力,目力大胜从前,只听见院下空荡荡嗡嗡作响,随即就发现平日里常见的圆形石桌的古怪,在石桌底部靠经地面处抽出方形石销,转动圆桌,就见栽种老树的三尺见方地面连同老树向上顶起。
蒋雨青道:“奇怪,竟然有个机关,这是怎么回事?”疑惑的望着王玄,想要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究竟来。
王玄道:“不知道,我也是刚发现的,快过来帮忙,我快支不住了。”
两人使劲转动石桌。栽种老树的地面从一侧翻开,一声轰响,露出掩藏在地底下的石梯。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满脸迷惑。找来灯火,顺梯而下,转两个弯,顿觉眼前开阔,竟是类同庭院般大小的一座石室,内放五口铜打的巨箱。白晨光挨个儿打开,除了一箱是书卷外,其余四箱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蒋雨青呆若木鸡,一脸傻笑,只到灯油溅到手上,起了一溜燎泡,才醒转过来,扑到黄金上面,左手一锭金,右手一锭金,恨不得多生出千万只手来,幸福的快要晕倒,只差给锭锭黄金叫亲爹、亲娘。
王玄总算明白父亲临终前的话,双眼含泪,跪地拜了三拜,哽咽道:“孩儿不孝!”随即起身翻看箱中书卷,却是一本本账簿,资金出入,礼单数额,各项开支等详详细细地录入在册。
接下来几天,院子屋舍被装修一新。用心最深的莫过于蒋红玉,事事亲为,不遗余力。见到有人挂画时,她道:“这幅画挂高了,再低一点,最好偏左一点,嗯,好,这样最好。”又跑到窗户边叫道:“纱屉子凸出来了一点点,要重修。”又听她到另一个地方叫道:“哎呀,那个桌子踩不得,弄脏了怎么办?快快下来,你赔不起的。”她竟将屋内家具、物品全换了个新。
王玄也不理会这些事情,任由她折腾。
她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可以在任何店子里随意叫买,勿用精打细算,讨价还价,也绝不担心突然囊中羞涩,丢人现眼。这几日她将自己喜欢而从前又没能力购买的物品买了个周,什么脂粉呀,妆奁呀,首饰呀,衣服裙子呀……满满当当的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接下来,在王玄的劝说下,她终于肯回家看望父母,而且,她现在也认为是可以回去看看了。
这日,天空灰蒙蒙的。王玄独自在家清扫院子,不时望向远处的山峰,叹道:“该走了吧,嘿嘿,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让你为难。”摇头不再理会,转而思索:“父母大仇毫无头绪,大哥到底去了哪里,也毫无音信,现下最要紧的的是先索回父母留下的家产,这一点一滴都是父母积攒下来的,非收回来不可,但尚府势力庞大,而我却人单力薄,说话没有分量……要是能请得穆老爷出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王玄,你个懦夫,给我滚出来!”一声大喝,将他吓了一跳,随即“嘭”的一下,院门就被人踹开。那人二话不说,探手抓住白瑶光后襟,提了他飞奔出去。
王玄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刮面生疼,两旁景物风驰电掣般向后移去。他先听那人叫他懦夫,现在又被他如抓小鸡般拎在手里,怒火喷涌,喝道:“钱赢,你个混账,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那人正是钱赢,却半分不理他的喝骂,仍是健步如飞,向远处山头驰去。
“姐姐,还要在等吗?恐怕他不会来了!”蒋雨青道。这时她已不再称尚若水为“小姐”。
今日恰值神谕约定的日子,便赶到此处送别尚若水。
当日,蒋雨青在王玄的劝说下,穿着华丽衣裳,带了大量珍贵物品回到家中。李大妈喜极而泣,抱着她痛哭,直叫:“我的心肝儿呀,你回来啦,你能原谅我这没用的娘么?都是我们没用,养不起你,害你受了这许多委屈,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蒋雨青原本是硬着心肠回来,准备好好落数父母一番,扔下物品就打转回去,连言语都准备好了,但刚见面,被母亲这一哭,这些年的委屈如洪水滔滔,忍不住大哭起来,叫道:“都是你,都是你,好好的,哭什么哭?”哭声更甚。
进到屋去,被问起这几年的生活情况,她一五一十的诉说。李大妈一时微笑,一时皱眉,一时担忧,一时哭泣,仿佛亲自经历一般。
其实这些年来,李大妈或托人打听,或亲自去偷偷在远处观望,将蒋雨青的生活状况了解的清清楚楚,但此刻亲自听女儿诉说,却又是一番滋味。
李大妈道:“这些年来,我们的生活也宽松了些,存了些银两,过些日子,就赎你回来。”
蒋雨青道:“买卖我的死契,尚小姐早给我了,现在存放在大哥家,自己管着,我早就是自由身了,谁让你们瞎操心。”。李大妈欢喜非常,一猜就明白女儿这么久不会来的缘由,忙岔开话题,只要女儿开心,做父母的就幸福。
丈许多高的巨大花瓣笔直竖立,内部饱满充实的篆字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更显的晶莹剔透,光华灼灼。山头四周,人影绰绰,皆是送别的人影。
柳条冉冉,芳草萋萋,尽是别离意。
尚若水白了她一眼,内心也焦躁起来,没好气的道:“就你多嘴!”心内有个急切的声音:“他会来的,一定要来的!”然而到了此刻,连她自己都怀疑起来。
仙道茫茫,风云变幻,修道未成而中途消亡,实属常事。或许今日一别,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刹那间,无数昔日与他欢好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或欢声笑语,或心酸甜蜜。曾经,与他结成眷侣,白头偕老,厮守终生,就是她全部的心愿。然而,就是那道莫名的白光,这道神谕,击破了她心中的平静,种种疑惑,片片迷茫由此而生,若不将此弄个明白,今生恐怕难以安定。眼下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再瞧他一眼。
蒋雨青不服气,哼哼道:“谁稀罕多嘴,这些日子,大家过得不知有多好!”
尚若水心有所盼,再加上此时人声喧哗,她没能听得真切,只是眼巴巴的望着谷中来路。她多希望他的身影能出现在眼前,只要他说一句“留下来吧!”自己或许就真的会软下心来,改变主意,只为心中的你。
突然,巨大的花瓣一阵颤抖,光芒闪烁,扩大至原来的十倍大小,缓缓倾斜下来,横置在山顶上,犹如一只巨大的花舟,离地数尺,轻浮于空中。
喧哗的人群很快安静,落针可闻,离别的最终时刻即将来临。
神仙,在凡人心中,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能翻云覆雨,能知过去将来。踏上这只花舟,就意味着踏上了前途无限,希望光明的浩浩仙路。人人内心的激动盖过了离别的悲伤。一个个欲将离去的未来大仙依次踏上了花舟,蒋雨青催到:“尚姐姐,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快,快!”
望穿了秋水,久久期盼的人儿又在哪里?尚若水心中弥漫着忧伤和失望。却犹自不死心,一步三回头的向来路张望。
这时,来路处,一团人影闪电般射来,只几个纵步就来到了山顶。善若水就激动异常,就要张口呼唤。
“尚姑娘,我将他请来了。”却是钱赢提着王玄赶到,他将王玄向地上一掷,纵身跃上花舟,挨着闪若水站定。
钱赢也是即将修道的一份子,清早就来到此处等待,就听蒋雨青道:“姐姐,你真的诀心去云雾峰修道?你跟大哥青梅竹马,就忍心丢下他不管吗?”
尚若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不去,又能怎么样呢?总之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的了,现在就希望能再看他一眼,也就死了这条心。”心里却想:“真的只要在看他一眼就能放下吗?”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真的就能做到吗?
钱赢又是嫉妒又是开心,心想:“你将来做了我的道侣,天天却想着别的男人,那可不行,要是他不来,我就将他捉来,让你们见上一见,倒好让你死心。”他眼看时辰快到,而王玄却迟迟没有出现,再也不能耽搁。
尚若水见到王玄本因十分开心才是,但见他却是这般来到此处,叫了一半就闭嘴叫不出来,伤心已极。“难道让你送我一送,就这般难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此刻就是你跪地求我,我也决计不会再留下来的,”她内心泣血,转过身去垂泪。
蒋雨青见王玄被掷在地上,大吃一惊,骂道:“作死的,太过分了!”慌忙上前扶起。
他起身看时,尚若水已转过身去,钱赢在一旁冷笑。他张口欲叫,喉头却似被硬物堵住,强吞了一口涎水,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人群,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花舟嗡嗡作响,霞光万丈,缓缓升起,穿云而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蒋雨青只觉脸上微凉,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王玄脸上滴滴晶莹,不只是雨水还是泪水。本以为不再相见,就会逐渐忘记,然而此刻,相见却不如不见。他怅然若失,呆愣愣立在原地,望着花舟消失处,雨水打在他身上,却浑然不觉。
山雨自远处翻过一座座山疾驰而来,连连绵绵,迷迷蒙蒙。雨雾缭绕,座座山头被掩没,终于只剩下茫茫一片。
思虑悠悠,终于回到眼前,送别的人群早已离去,风雨潇潇,流水淙淙,尽在耳畔,那最心爱的人儿终于离去。雨泪洒在小红伞上,顺着伞的边缘成一条线坠落。
王玄伸手接住伞边坠落的雨泪,挥洒开去,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