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初识克利夫兰
芙罗亚的眉毛很美，是那种平平淡淡浅浅地直柳眉毛，配合那一双淡然恬静的剪水双瞳，是非常耐看的一面景色，但现在这双眉毛很难得的竖了起来，清晰无比地表明着主人的激动情绪。Du00.coM
虽然在贸易区卖炼金药水，但芙萝娅的见识与责任感并不等同于一名普通的看店少女，生于贵族之家，在亚尔弗列得议长之下熏陶了这么多年，不管愿不愿意，是否打算从政，少女都会被有意无意地灌输各种政治思维和大局视野，基于这些根植于她脑海中的知识结构，芙萝娅认定伊斯力的行为是极为愚蠢以及不负责任的。
“公国正和德罗斯帝国的使节团进行谈判，而且主动权是掌握在帝国人手中的。
你明知道对方是帝国第三骑士团的副团长还挑衅她干什么？
你知道这样做会对我们公国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还好没打起来，刚要真动手了，那后果你能承担吗？
如果事情严重了，扩散开来，导致了两国间的裂痕，引发了女王的怒火，你，你会连容身之所都没有！”
芙萝娅越说越气，手掌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贝尔玛尔的国运还是在担心眼前的少年。
周围的一众参与了围观与胁迫帝国人的大汉们听到少女的咆哮声都有些赧然，诺斯玛尔的情况举国皆知，主要贸易线路被截断的影响不亚于自己身上的某条大动脉被绑住了的效果，难受，恨不得第一时间把它松开打通。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们最近因为贸易的问题导致的生活不易，想到各种高端武器装备的价格上扬，想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这种现象的持续，面对帝国猎犬的狂暴杀意尚且毫不畏惧的冒险者们均微微低头，脸色飘红。
身为涉暴调查小组成员的兰诺特和马斯沉默以对，比一般冒险者更加清楚公国现状的他们明白芙萝娅所述皆为事实，但是对伊斯力的信任又让他们难以将矛头对准少年。
大牛则一如既往的信任着伊斯力，对于少女的猛烈抨击，大牛只在心中表示不明觉厉。
尹雯张大着小嘴，眼镜歪到了一边却依然无所察觉，认识芙萝娅至今，尹雯还没见过少女如此失态的一面，记忆中，少女总是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姿态，冷静而真实地面对各种问题，那平静而让人心安的声音总能让人迅速地定下心来，倾听她的意见并付诸于行动。看来这次惹出的问题真的很严重，尹雯心想着。
但伊斯力却并不这么想，问题其实一点都不严重，甚至压根就没什么问题。板着脸的少年同样瞪着眼，毫不示弱地和少女互相对视着，甚至眼眸表达着与对方一模一样的意思，你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那一个！
芙萝娅熟悉公国上层的政治规则，知道公国管理者们在眼下这节骨眼上所求为何物，但她毕竟只是公国内成长起来的少女，看不到徳洛斯帝国正在发生的一切，看不到诺斯玛尔事件的前因后果，更看不到往后几年大陆之上的风云变化。
但伊斯力看得到。
少年清楚地知道德洛斯帝国将会借着这一次的会晤急剧地扩大与贝尔玛尔公国的贸易，有针对性地进行武器贸易的同时，进一步探清公国的武装实力并培植倾向帝国的贵族和富商，为之后的大举入侵打下基础。
这一次的两国会晤所达成的条款协议，从长远来看，对贝尔玛尔公国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刚刚是那条猎犬霸道无理在先，她无理，所以我们才无礼，对帝国人根本无需这么客气。”伊斯力梗着脖子不打算认错。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对待他国使节怎能用对待一般民众的态度来处理事情。”
“你以后会知道今天到底是谁对谁错的，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德洛斯一天未露出獠牙，公国都不会把他当成是大灰狼，只会将他视为雪中送炭的友好邻邦，但这等国事距离诺斯玛尔的矿工甚是遥远，伊斯力想要改变这一切，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眼看少女满脸固执地以看傻子的模样盯着自己，伊斯力就觉得烦躁得不行，挥挥手示意不想再说。
“就像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为什么一个矿工懂得魔法剑术还有锻造一样？”芙罗亚语气趋于平淡，但脸色却更添寒色。
“你也没和我解释为何一个议长的女儿会跑来扮灰姑娘卖药水呀。”伊斯力摊开手撇撇嘴。
“灰姑娘是谁？”
“是，是一个卖灰色药水的姑娘。”
..
“不愿说就算了，你和帝国人冲突的事情一定会被女王所知晓，但愿法克瑟莱泽宫殿找你问话时，你还能保持着这份闲情逸致无所谓的态度回答女王的问题。”芙罗亚说完转身就往她的药水店走去，连告辞的话语都没说，只留下空中满满的寒霜之色。
尹雯呼唤着芙罗亚的名字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兰诺特则拍了拍伊斯力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不追上去？”
“追上去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不是能解释得清楚的问题。”伊斯力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一张信筏，有些失落感浮于心上。
那是在月光酒馆出来时奥狄斯鬼鬼祟祟塞给自己的一张通行函件。“女王想见你，应该是问关于诺斯玛尔的情况，明天一早来法克瑟莱泽宫吧，记得带上这张通行条，收拾得干净一些。”
..
是夜，赫顿玛尔上空云层浑厚，星月不见踪影。
许多像伊斯力和芙罗亚一样心中不平，情愫暗生又忧心家国之事的少年少女都难以入眠。
但再怎么难以入睡，到最后总还是要睡的。
实在不能睡的，通常是心中有鬼，惊悸不能自己的人。
例如亚度尼斯家的两父子。
克利夫兰议长的脸色虽然比平常略微白了一些，但久经风浪的智慧和胆色依旧有力支撑着这位老人冷静地思考着，斟酌着下一步的行动。
坐在他对面的巴伦则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听完了父亲讲述的关于家族和德洛斯帝国暗地里达成的协议，他已经惊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巴伦犹自不敢相信，脸色煞白地问道“这么说，我们家族，是真的背叛了贝尔玛尔公国，背叛了女王？”
克利夫兰言辞坚决地说道“不是背叛，这是唯一能保住公国的道路。”
巴伦激动起来，挥动着手臂，大声说道“怎么不是背叛了，你瞒着女王暗地里给帝国通风报信，收受好处，这怎么还不是背叛！？”
“这不是背叛。”克利夫兰眼中血丝隐现，语气依旧坚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现在的德洛斯帝国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无法抵抗，你看看公国里的那群尸位素餐的腐败贵族，看看那些零星低能只能对付哥布林的士兵，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抵挡帝国。”
巴伦摇摇头，说道：“怎么没有力量了，我们公国里聚集着全大陆最多最强的冒险者，论及白银以上的战力，帝国连我们的三分之一可能都赶不上。”
克利夫兰笑了，眼中充满了不屑，说道“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地方？以为人多就有用？冒险者是多，是强，但那都只是一盘散沙，更别提很多都还不是我们公国的冒险者，真要碰上了战事，他们也只会和那些逃难的无能平民一样四处乱窜，根本派不上用场。”
巴伦仍然不能接受，说道：“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父亲，我们家族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成为了公国最为尊崇的家族之一，你就这么放弃了？背叛者通常都没好下场的？德洛斯帝国不可能和公国一样给我们家族同样的地位。”
克利夫兰眼神犀利，冷静中带着狂热，说道“确实不会，但我不会让亚度尼斯家族在我手上没落的，德洛斯帝国不可能一口吃下公国，他们需要我，将来的公国会需要我来与帝国周旋，只要操作得当，我将成为公国的无冕之王。”
巴伦看着对面紧握拳头的父亲，看着那熟悉的白金色头发，看着那气势逼人的鹰钩鼻子和充满了睿智沧桑感的皱纹，觉得自己仿佛在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呆坐了沉默良久，巴伦才想起现在并不是应该发愣的时候，回到了今晚交谈中最初提出的问题。
巴伦说道：“那个矿工小子怎么办，按你所说，根本不可能被人知道的泰拉石交易已经泄露了，还要杀他灭口么？”
克利夫兰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必须要杀，看情形女王显然还不知道我和德洛斯帝国交易的事，那个矿工小子也许知道得并不多，只要在他说出去之前解决掉就行。
哪怕他已经说了出去，同样也不能留，只要消灭他，我们抵死不从就能摆脱大部分嫌疑，公国不可能为了一个矿工怀疑或者交恶我们亚度尼斯家族，这对女王来说得不偿失。
巴伦颓然地点点头，问道：“那我现在去安排？”
克利夫兰说道“明天女王要召见他，现在多半有人盯着，你现在去安排人手，找齐人，明天等他从法克瑟莱泽宫出来再动手，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想了想，克利夫兰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你再想办法把亚尔弗列得的那个丫头拿下来，把他们家也拖下水，那就真的是万无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