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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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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微冲宋苏背影皱了皱鼻子,又回头看向高处那座台阁,刚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犯难的看向脚下,心中又骂宋苏这个急脚鬼,鞋都没等穿好就把自己拎出来了。wWw.pbtxt

女孩光着脚,一步一步在纤尘不染的青石台阶上攀爬,高阁凌云,白玉为座,即便在阴云密布的天际之下,那巍然台阁也似会发光般,每走一步,她心情沉重一分,这高耸入云的台阁,虽然美轮美奂,却带给她一种无端的压迫之感。

跨过最后一级台阶,高微稳稳站在高阁之前,重檐斗拱之下,三丈台基之上,一名男子身披羽衣,临风而立,仙姿毓秀,正是陆离陆真人。

女孩低下头,抱拳躬身,恭敬开声道:“弟子高微,奉召前来,拜见陆真人!”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高微突然身子一轻,像裹在一团棉花似的云团中,片刻间飞上高台,落到陆离面前。

“高微?”

“弟子在!”女孩垂手肃立,恭敬应声,在这莫测高深的金丹真人面前,她下意识藏起惫懒无赖的真性情,表现得像一名标准的练气弟子。

陆真人凤眼中神光湛然,他略一沉吟,便温言问道:“你沉睡三日三夜,如今醒来,身体可有不适?”

“弟子并无不适。”

“很好。”陆离点点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际,“如此,便将你昏迷之前所经历之事,一一述来。”

“是!”高微侧头想了想,便从当日与杨缨在回雁台碰面讲起,细述一路巡查所遇之事,连在晏息坊遇到文倩容那段小口角都没漏过,她口齿便给,声音清脆,不一刻便说到——

“弟子与杨师姐原本打算从呓语林外围绕向后山,看上一看便回执事堂交差,在林外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那叫声,”她犹豫了一下,“很是凄惨,像是有人受了重伤的惨叫。我和杨师姐计较一番,本想传音报讯,又怕是有人恶作剧,便想着进林子查探一番。”

“进了呓语林后,那夜天气阴沉,无星无月,我们用腰牌照亮,走得不算太快。大概一刻钟后,我们,我们看到了……”她咽了口唾沫,“一棵鱼梁木上,挂着一具,不,半具尸体,他穿着练气弟子的白衣,腰部以下不知去向,伤口鲜血淋漓,像是被什么野兽大力撕裂所致。”

“我和杨师姐骤然见到如此情景,吓了一跳,只恐呓语林中出了伤人妖兽,便商量着两人分路东西,出林报讯。”

说到这里,高微面上露出迷惘神情,她不自觉的敲了敲脑门,摇摇头:“我往西边跑,在一处陡坡摔了一跤,后来的,就不知道了……”

陆离不动声色,伸出一支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挑起女孩下巴,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带着冷冰冰的探究,直直看入女孩瞪大的双眼。

冰冷锋利的注视,让高微不知不觉颤抖起来,在那目光的注视下,似乎一切阴暗诡计都无所遁形,她纵然问心无愧,思绪中却不由自主的翻腾许多阴暗不堪的回忆,但识海深处似乎有一处幽深难至的禁区,隔绝了一切探视,甚至她自己的记忆都被重重包裹起来,无法触及。

陆离的目光像带着尖刺的荆棘,一层层挑开她的记忆,尖刺往复巡回,在她识海中搜寻着,一直到她头疼欲裂,陆真人才放开她。

心烦欲呕的感觉又回来了,女孩低头咬牙,紧盯着一尘不染的地面,绝不能吐在这里,她心中清楚,陆离不是宋苏,在他面前,不能放肆无忌。

一直忍得胃都疼了,高微终于听到:“下去吧。巡查失当,自去绳愆处领罚。”

盛夏的暑气终结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高微不记得半昏迷的自己是怎么回到居所,甚至不记得半夜朱玖冒着大雨从化雨堂请来了薛师叔为自己医治。

她只是蜷缩成一团,发着寒热,无意识的喃喃叫着最亲近的人——

姑姑……

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高微最深的梦魇中,总有一双冷冰冰不似生人的目光,带着利刃般的探究,一层层如剥皮般剖析她的思绪。

她哭喊,叫骂,哀嚎,那双眼睛却不以为动,将梦中的她剖开皮肤,锯断横骨,撕裂肌肉,一寸一分一毫,细致无比的在肌理骨骼经络间搜寻,搜寻她也毫无所知的——

秘密。

这场寒热来势汹汹,病起于肺腑之间,药石只能调理,在满山树叶由绿变黄,北风吹起一地黄蝶时,终于,高微痊愈了。

她不记得那场巡查之后的事,也不记得陆真人的查问,只知道在寒热袭来时,昏迷间隙的片刻清醒间,是同屋那名最熟悉的少女在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

当高微走出房门,望向天高云远的碧空,一片黄叶打着旋儿从她眼前飘过,她回头,朱玖坐在窗边,手捧玉册,长发低垂,那是何等笔触都画不出的美景。

女孩由衷的笑了,她将梦魇,将病痛抛在脑后,冲天上飞过的一只苍鹭吹了声口哨,眯起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享受着这秋日暖阳温煦的照耀。

远远的,一名少年进入了她的视野,少年的出现像一阵和煦的暖风,他逆着光,一步步走近,由顶至踵,阳光在他身周镀上一层金边,鬓边飘散的碎发像要融化在灿烂的光芒中。

“师兄!”高微眼睛一亮。

言崧点点头,伸手在她额头试了试体温,随即笑道:“可算好全了。”

“是啊,多亏阿玖,还有师兄。”

薛静一执掌化雨堂医疗诸事,自然不可能专为一名练气弟子医治,于是言崧便接下为高微治病之事,虽此病来势汹汹,但间歇的清醒中,高微还是与这位救了她两次的师兄熟稔起来。

言崧也看到了凭窗诵读的朱玖,少女神色淡漠,只向他点了点头。

“朱师妹。”言崧颌首一礼,目光在少女眼周淡淡青黑处转了一圈,“这几日朱师妹还是睡不好么?”

朱玖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遮住目光,她摇摇头,神情有些阑珊萧索,竟似一句话也懒得说。高微见状也有些怔忪,随即转向言崧道:“师兄,阿玖她,一直都睡不好。”

高微病了一月有余,而巡查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在她病好后,其他人也有默契般闭嘴不谈。

她忘记了,其他人也忘记了,而潜于意识最深层的梦魇却不放过当事之人,朱玖从那日起便夜夜噩梦,总是一身冷汗,在惊惧骇怕中醒来,而梦中之事,她却从不吐露一语。

噩梦缠身,朱玖一天天沉默消瘦下去,当高微病势好转,发现她的异常时,原本明媚如骄阳的少女,已抑郁消沉多日。

言崧向高微使了个眼色,女孩见状,随他走到屋后小林中,落叶已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略有弹性,发出瑟瑟的声响。

“师妹,你身体已无大碍,”言崧斟酌着辞句,在一棵香曲木下停住,“但此病来势汹汹,其根源在于情志不畅,幽愤过度,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可怖之事?”

女孩闻言一怔,修真之人,虽以长生为要,望脱离世间疾苦,却也不能远离病痛伤患,生老病死亦是常情,她自入宗门,行事处处小心,又勤学精进,但旧日的伤痕就在那里,即便有意忽视,却无法真的遗忘。

记忆能为外力所掩盖,但经历过的惊惧、痛楚、悲愤等情绪却沉积在她心魂深处,情志不畅,幽愤过度,高微真正的心情又何止如此,她咬了咬下唇,有一种被人无意间窥到私密的尴尬,更有一种黯然自伤的酸楚。

见她默然不语,言崧诚挚说道:“师妹,以我立场,或许是交浅言深,我平日瞧你为人豁达,虽不知你经历过什么,但凡事且往宽心处想,莫钻牛角尖才好。”

高微点点头,态度有些敷衍,言崧岂有看不出的道理,也只能摇头暗叹,又转而谈到朱玖的失眠之症:“我观朱师妹神思倦怠,抑郁不宁,似乎也是经历了莫大变故,失眠梦魇之症为心病,药石罔效,只能从旁开解,慰其心病,畅其情志。”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泛泛空谈,高微之病显然也是心病,自顾尚且不暇,开解他人,岂是易事。

女孩低下头,这场病让她又消瘦许多,耳后皮肤白得几近透明,细细的蓝色血管看去分外分明,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倔强执拗的神色又回到她脸上,她踱了几步,目光在四下逡巡片刻,然后慢慢开口,声音虽有病愈后的中气不足,却依旧清澈:“师兄,上次杨师姐来看我,语焉不详,但似乎那次事件,并不是只有我们二人被卷入了。不要说你不知道,大概,除了我们这些当事人,其他人反而更清楚那件事。”

高微又点了点额头,眉心纠成了一个疙瘩:“我不记得了,杨师姐也一样,还有其他几个人,完完全全没有印象,但是我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有人以为我们在保守秘密,可当这个秘密连我们都一无所知时,这还能叫秘密吗?”

她抬头,定定看向言崧,声音细微有如耳语:“我们的记忆,被封印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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