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塑金前夕,道溪巧谈心
原来这山子庙前乃庙宇,供奉着昭阳真君像。而后面则是庙公的府邸,占地极广,布局有序,添家老随伺左右。
道士歇了一阵,傍晚时分,家老请出就餐。席上却不见庙公,道士问老何故缺席?
初始家老遮遮掩掩,不欲答他,后经不起道士软磨硬泡,终说实话。
原来庙公不信道士塑金身一说,只是想以此稳定民心,实际才是良策,因此他跑到田地里勘察去了。
这一夜,道士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里憋得慌,又一坐起来。耳听外间雨戏,披衣即下榻,推开门房。他越想越觉不妥,昭氏一族在渤海有权有势,万一发现自己骗了他家,天涯海角不得容身,反正自己只谋钱财,不图其他,不如趁机走了算了,免得惹灾不讨好。
钱这东西,一辈子也赚不完,若是没了小命,还谈什么生意?三十六计,选择最后一计。
他拉紧道袍,跨步出门,挨在廊道柱子边上,听风戏雨。朦胧间瞥然一睹,透过雨雾,却见西首廊上闪下一暗影,灵光入眼,神思一凝,移形游去,急急抓住来人肩头,喝一声:“给道爷出来!”将其生生扯出。
来人惊慌下跪:“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道士一怔:“岑溪,怎么是你?”速速将其松开。
岑溪只是磕头,话语哽塞在喉,说不出半句。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躲在此处作甚?”
岑溪摇头,他不能说。
见此人这等神色,道士灵机一动,问去:“可是老庙祝命你在此监视我?”
岑溪点了点头,发觉不妥,后又摇了摇头。
道士好笑,拉他起来,很替他憋屈:“你说你堂堂一介男子汉,怎地动不动便向人下跪?”
岑溪脑袋低垂:“仙长有所不知,岑溪立年之前,曾在赵国官吏户当奴隶,一天见了主人之面,岂有不跪爷。家主若是脾气好,罪便轻一些,若碰上主子不顺心之时,长鞭毒打亦是常有之事。惯了,仙长休要怪罪!”他搔搔耳根,为以往的这段遭遇渐觉自卑。
“原来你竟有这等遭遇?”道士理解。
岑溪微微苦笑:“我尚算好一些,家主将我送给了昭阳将军的儿子,跟他来到了渤海之地,才在此处生根。昭家人好,他们不兴奴隶制,在封地上都视为国人,家家户户有良田,许了我自由身,还给我一亩三分地耕种,几年前讨了一房媳妇,日子尚算过得甜腻。”
道士笑说:“这很好啊,你能遇此贵人,实乃三生之幸。”
岑溪抬头,瞧了道士一下,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迟疑了片会,咬了咬牙,忽说了几字:“仙长,您也是个好人!”
哪知道士一怔,噗嗤一声大笑出来,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有过一人称自己为好人,不禁失笑:“岑溪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贫道从哪个地方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岑溪激动,真情流溢:“不,真的!你肯帮我们村子,就是一个好人,庙公让我在此盯梢你……”惊觉失言,立时住嘴。
道士侧脸一望,嘴上勾笑:“哦,他为何要你盯着我?”其实为岑溪那一句“你就是一个好人”,顿生丝微动容之心。
岑溪默然低头、不语。
道士笑说:“老庙祝是不是怕我偷偷溜走了?”
岑溪急道:“我知道仙长不会,其实我……”
道士举手罢断:“不消说了,贫道明白。”
岑溪怔忪,无言解释。
过了半晌,雨声仍旧淅淅沥沥,二人身上溅到不少雨雾。道士替那岑溪拍了拍,端详眼前这个憨厚之人,心中莫名有一种酸味,此刻毅然作出了一个决定,说笑云:“兄弟,放心吧,此雨不停,贫道是不会走的。”其实真叫他走,如此大的雨,又能上哪去。
岑溪真心感激:“仙长,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来日……”
道士将手搭在岑溪肩上,忽问:“是了,你那一亩三分地,如今怎样了?”
一提起这个,岑溪满腔是哀:“别提了,禾苗都让雨水给溺了,这一年收成也没了。”
“你们赵国一年只耕种一季吗?”
“是!”
“那为何不试着耕种两季呢?”他游历多国,所见国家水麦一年只耕种一次,但也有水稻存活两季之事。
岑溪苦笑:“仙长,您有所不知,咱山子村气候古怪,上半年多雨,收成忒好。但一到下半年,干旱祸广,那田地都裂开了,根本无法耕种农作物。”
“怎么不试着疏导河流,引以灌溉呢?”他见山子村临近渤海,当是鱼米之乡才对,怎么却闹干旱?
“怎么没有!前些年,老庙公领着大伙开凿河流疏导。说也奇了,一到下半年,这河里的水突然下降了许多,田里缺水,得不到雨水浇溉,禾苗无法吸收水分,就这么活活给枯死了。试耕了几年,大多颗粒无收,国人也就此失去了信心,不再折腾。”
道士颔首:“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许是疏导的方法不对才……”
岑溪急抓住道士的袍子,直跪下去:“先生若能有法解救山子村,那当真是山子村的大恩人,村民一定立庙……”
道士微气,搀他起来:“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跪上瘾啦,贫道不是什么活菩萨。”
岑溪大叫:“你是,你一定是!”
道士慌了,连忙将他嘴巴捂紧,左右瞧了瞧,除了雨声,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他,哪知岑溪又要开口说话。道士警告他:“小点声!”岑溪会意点了点头。
道士观岑溪表情,委屈地像刚刚死了亲娘似的,心有不忍,忖思:“既然你我有缘,也罢!”招手,“附耳过来,贫道赐你一法。”岑溪欢喜,跟着挨近。
两日时间一过,这些人也真够利索,小小的一尊“百金真身像”果然造成。依道士所言,在渤海边起坛祭天,尽管大雨在下,仍有多人冒雨赶赴。众乡民在祭坛后拥聚,分列成排,人人手撑竹伞,拭目以待。
祭坛前,一人手持竹伞遮撑道士。
那道士抬眼观天,凝思片刻,又掐指算了算,突喝一声:“时辰到了,岑溪准备!”
身旁持伞之人应声,摆出香烛,想点燃,可惜试了多遍,风雨极大,都被扑灭了。
道士喝一声:“让贫道来!”
只见他上前,将红烛插入两边烛台,口中念句真言,食中二指一伸,听得嗤两声响,烛火登时燃烧窜亮。
村民蓦发一片惊呼声,纷纷称奇,那烛火在雨中尽情燃烧,居然不灭。
岑溪笑赞:“仙长,好本事!”道士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又将檀香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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