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士骗吃,哄说龙妻丧
耳听雨声戏凌,那庙公不得安宁,在庙内来回急踱步。
只才一个晚上,洪水已经淹没了良田千亩以上,再照这么一个速度发展下去,这一年的收成只怕没了。他心急如焚,食之无味。
正愁间,忽听弟子来报,说找着道长了。
庙公欢喜:“快请!”亲自出迎。
未曾出门,就见岑溪领着那道士入门。
庙公笑吟吟上前,起手云:“道长见罪,昨个本公误会了先生,请莫怪,莫怪!”道士一路走入,也还了礼,嘴上却笑:“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冰冻也非三日之寒,何况人乎?”庙公一怔,若有所思,堆欢:“道长所言极是。”
少顷即有弟子备茶,请道士入座,而那岑溪则与一班子弟站在庙公身后,一脸恭谨。
道士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尚未全数下腹,便听那庙公言起:“不知道长对此次洪灾,有何高见?”道士正要开口,哪知这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咕噜,咕噜”之声,又将到嘴边的话语作梗。
庙公眯起浑浊老目,盯了一下道士的肚皮,一旁弟子掩嘴窃笑,莫敢偷语。
道士极是尴尬,瞬间脸烫红过耳。
老庙公意会,装作恍然有悟的样子,直命弟子下去备饭,笑请:“劳请道长移驾偏厅。”
酒席之上,弟子恭立一旁,老庙公上座,今儿水患未除,哪有心思吃喝,只供奉茶水,给道士则供美味佳肴。
道士狼吞虎咽,将饭菜残卷才食了个半饱,抓起最后一根菜送入嘴里。目光一转,见这些人在偷笑自己的吃相,不免嘴角一勾,起手笑说:“失礼,失礼!”弟子们忍俊不禁,那道士双手全是菜渍,抹也不是,擦也不是。
老庙公面冷,只沉声:“请道长说正事吧?”
道士赔笑,看了一眼门外,大雨还在倾盆,不由说道:“此雨,并非人为。”
老庙公暗骂:“废话,本公自知不是人为。”
但听得道士又说:“此雨,乃龙王之伤!”
此话甫落,那老庙公双眼一亮,闪着奇异,转瞬又暗逝,似乎天下奇闻,不由冷冷讽刺:“龙王之伤?哼,道长,您这不是在说笑吧?”
道士浅笑一声,眼睛只盯庙公看,里头闪着十分笑意:“此等大事,你信我胡说?”
庙公不知道,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此人。
弟子们抬起头来,洗耳恭听嚷:“仙长,愿闻其详!”
道士说:“近日龙王丧妻,为龙母大悲,是以要在渤海境内哭他个一月。”众一听,纷纷慌张起来,争相窃语:“龙王要大哭一个月雨方停,这才一天一夜,良田就已经……”
老庙公烈咳几声,忍下不耐,面上勉强一笑:“请道长继续说下去。”他这么发话,谁敢吭声。
偏偏岑溪违逆,相问:“仙长,可有法子劝龙王不哭。”他这话一出,众弟子皆啼笑出口,讽指岑溪蠢。
老庙公很是生气,本想呵斥自家子弟肃静,但转念一想,若是有法可行,当可减少更多损失。一动不如一静,于是故作不理会,任他等折腾。
道士自倒了一碗茶饮下,清理腹中积物,让肠胃顺畅了些。又将空碗搁置,才抬眼笑说:“法子并不是没有,只是……”岑溪急了:“只是怎地?”道士眸光一扫,瞻看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老庙公身上:“除非两日内,尔等塑一尊龙母的金身给龙王送去。他见之大喜,定然停止悲哭。”
庙公大笑:“这有何难,不须两日,一天足矣!”即传令弟子去办。
道士叫住:“慢着!”所有人止步,等在原地不动,大多侧身扭头,听庙公笑问:“道长有何高见,还是龙王爷对塑造龙母金身一事,有什么讲究?”道士说:“不错,金身要纯金打造,一点杂质也掺假不得,不然龙王他必会雷霆震怒。”
弟子们嚷开了:“啊,要纯金?这么大一尊真像,那得花费多少金哪?”有些子弟甚至暗下在想:“原来这龙王老儿也贪财?”叹世上乌鸦一般黑,说的不就是指这个理么,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家呢?
道士眉间带笑,暗暗在端详着老庙公,看他有何反应?初始老庙公面上笑容一僵,心下似在抽痛,倘若真要金镶真身,这不是要渤海镇国人的老命吗?蓦然心下一动,反瞪道士,见此人临渊若定,颇似胸有成竹之状,凝眸问去:“这是龙王老爷的意思么?”
“金身是要的,不过百金足矣。”
“百金?”
子弟们又嚷开了:“这百金能塑一尊金身吗?”
“怎么不能?”道士反问,“金身有大有小,最重要的是心意。只要大家伙替龙王爷塑一尊龙母的法相,他见妻子尊颜,了解尔等苦心,他又怎会忍心再在此啼哭祸及村子呢?”
弟子们声称有理。
老庙公本不信道士所言,对其提出“塑金身了灾”一事,仍存九分质疑。于是故意问他,是不是龙王爷的意思,倘若道士说是,一定将此人仍进渤海,等请老龙王上岸再与之计较。哪知他却说,只塑一尊小金身,百金弥足,反倒不得不信了。
百金对于昭氏一族来说,任何一家大户,皆负担得起,区区数目若能平息干戈,又何乐而不为呢?庙公老脸溢笑道:“我等皆乃凡夫俗子,几曾有幸见过龙母法尊,这像实在是做不出来啊?”言词间除了惭愧,更多的是奈何。
道士笑起:“哦,这倒不难,贫道这里正好有一幅龙母法图。”说时从怀中掏出一方娟绣,展在桌上,这些人凑近一览,不禁惊叹出声,人人大赞:好个仙家女子,一绺靓丽的秀发无风欲舞,淡眉适宜,那美目流盼略增妩媚,琼鼻秀挺,加上香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唇,和玉雪般的肌肤,添配身材修长,更见妩媚妖冶,欲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不但画上的人美,就连作这幅画之人,画工亦是一流,堪称当世。
岑溪喜不自胜连问:“如此的龙母图,不知仙长从何处所得?”
道士感叹:“说来惭愧,贫道某夜偶得一梦,蒙龙王老爷邀请,约至水晶宫一聚。他热情设宴款待,席上见了龙母一面。醒来之后,凭着记忆将此图绘出,想不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众弟子齐声赞奇:“仙长好造化,能得龙王爷请客,羡煞我等也!”
道士推辞,笑着解释说:“梦,梦,一切梦罢了,当不得真。”
老庙公却不以为然,费事哼了一声,众皆寂静。
他轻咳一声嗓子,吩咐云:“如今龙母图有了,小子们还不快依先生之言,赶紧去塑造金身。”弟子们慌了手脚,岑溪取过绢画,眸光冲道士一笑,感激之情盈溢,讪讪率众自去了。
眼见时候不早了,老庙公笑请道士移驾厢房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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