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不辞而别
有天早上我起身穿过客厅去卫生间，屋子里笼罩着淡灰色的光线，已经是深秋了，上海的天空一片乌蒙。我不用看上海卫视就知道电视里播出的路况新闻——现在沪宁高速正在堵车。家里的布艺沙发放倒靠背就变成了沙发床。自从父母住进来，Joe很识趣地睡在了上面。我迷迷糊糊地解决后内急后稍微清醒了些，仔细看了一下沙发，那里的羊绒毛毯整齐地叠在沙发上，我的笔记本电脑也被扣上了盖。
往常情况下，那个笔记本电脑是通宵亮屏的，而写得筋疲力尽的Joe会倒在一边打着呼噜睡着，早上一起来就吵着落枕了。通常，他会在早上九点多离开，去书店逛逛，或者去上海市图书馆查阅资料，到了中午去外面名不见经传的有美食的小弄堂里吃点上海美食。然后下午去健身，晚上回来继续写作。
可即使这样，他的内务也是乱成一团的，都是他离开家以后我给他草草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我看了下时间，早上六点二十，往常这个时候Joe还在睡梦中偶尔会说句梦话，比如来一句：“过来宝贝儿。”而且还是英文，带有一股甜腻的美国奶油的味道。
今天这么早去哪了，不会是觉得哪家上海小笼包太好吃了，一大早去吃早点了吧。我没想太多，赶快穿好衣服，迅速喝完稀饭和鸡蛋，拿着涂有泰式花生酱的面包和一个蛇果，两根香蕉出了门。
趁路上十分钟的堵车，我把带着早餐吃完，然后给Joe的手机发了个短信，然后又遇上了堵车，我抓起手机发现没有短信回复，于是给他的手机上打电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孩子又去哪了？难道是去了他哥住的地方？
夏尔接电话的时候还处于神游状态。
“啊？没有吧，我没听见有什么开门的声音啊？你等会儿啊，我去看看。”
接着，我听见穿鞋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和推开其他屋门的声音。一分钟后，夏尔用比较清晰的嗓音告诉我——Joe不在。
我看了下手机，已经没时间了，我还要赶着上课。上海的天依旧灰蒙蒙的，刚刚露出的一丝阳光就瞬间被大气上空的云雾遮去了明亮的脸庞，我觉得眉宇间有一个紧箍咒压得整个脑袋都不停地想撞在方向盘上，这是最近才出现的情况，我开始服用安眠药，到了医院检查说我有更年期综合症的倾向。
更年期？
我才三十出头，更年期不是只有女人才得么？
半信半疑之间，我相信了医生的话——现在更年期已经提前很多，而且更年期在很多研究专家的观点来看已经不仅仅发生在女性群体里，大都市的男性也会有更年期，而且，更年期已成为一种病征，会因为身体激素水平的改变而改变。
“敢问，宋先生的性生活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我还没结婚，哪来的什么性生活？”
“要知道，这虽然不是决定因素，但这却有可能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因素。”
回想到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已经走在去教室的走廊上了，我使劲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针头线脑全都驱赶出去，走上讲台的一刹那我还是一句流利的英语：
“Ladiesandgentlemen,todaywe’llenjoytheworkswrittenbyFrancisScottFitzgerald.”
正在上课的过程中，我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在我的裤兜里连续震动了四下，因为是两节课连上，我在上了一个小时的时候给学生下了课，掏出手机一看，是Joe发来的短信。
“我回到了故乡，现在已经到家，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解释。”
收到这句短信之后，我再打电话过去，对方就是关机状态了。
中午的时候，我在麦当劳买了点快餐坐在校园的林荫间完成了没有营养的午餐，洒下的面包屑引来了几只肥硕的麻雀，一顿啄食之后又叽叽喳喳地飞走了。我抬头看了看浓度有点低的阳光，无缘无故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阵秋风扫进我的衣领，让我打了一个冷颤。果然又要入冬了。
站起身，走在路上，我掏出手机给Joe去了个电话，仍是关机。也许方正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又打电话给他。方正浩接起电话的时候传来了一篇嘈杂的声音。
——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基础代表爱的明信片——
几个女生又尖又亮的嗓音从手机里传了进来，间或有方正浩喂喂喂的叫喊声。
“方正浩，你在唱歌么？”
“是的，梁弦舟今天过生日，她叫了几个好姐妹一起来唱歌，然后晚上吃饭，你来不来啊，然后叫上张明珠和Joe。”
“Joe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一大早就离开了。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你知道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那边的声音安静了许多，估计是方正浩走到了外面接听了电话。
“你是他哥哎，他没有给你短信么？”
“没有啊，他除了每天回来看我以外，我觉得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每天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以正面的态度回答我，没有说一句违背我意见的话，从来不反抗，而且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我没见到他沮丧。你说一个人增么可能总是这样，总会有一点脾气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会不会是他离开我们太久了的缘故？”
从一开始见到Joe，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和以往大不一样，也许是异国文化造就了他行为方式已经不像是一个中国人了。但是每个人都不可能这样的处事方式对待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他这样对待方正浩，却以另外一种态度直言不讳到底是为什么呢？
“方正浩，你现在听我说，今天早上他给我发来一条短信说是他回了家乡，已经到那里了，等回来以后在和我们联系。”
“他回老家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正浩那边突然沉默了，他的沉默让我惴惴不安。
“喂，方正浩，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还是沉默。
“喂？”
“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说完，方正浩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推开包厢的门。
“正浩，快来快来，到你最喜欢的《setafiretotherain》了。”
“你们唱吧，让我出去静一会儿。”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