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道离情更苦
待崚烈和纪瑾默退下之后，百里辰郗才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方才打千幻璃的左手看了看，然后慢慢紧握成拳，深邃的凤眸渐渐暗弱，缓缓闭上。脑中浮现的却是她的影像，猛地睁开眼，使劲摇了摇头，仍是挥之不去。
百里辰郗恼怒地重重地捶了下桌子，然后视线落在方才崚烈递给他的东西上，方才他并没有看是什么，只顾着那个丫头了。伸手拿起那个圆溜溜，看似一个小竹筒，应是飞鸽传书绑于信鸽爪下之物。
百里辰郗眉头皱得更紧了，崚烈怎会有这个东西，难道是在别人通信时截取的？
慢慢展开里面的小纸条，看清内容的百里辰郗微皱眉的脸突然更加冷凝了，眼中愤恨与怒意直上心头，将纸条攥进手心，再松开时已成碎末。
湖心亭，三更夜，道离情更苦。一声声，一叶叶，盼璃儿归早。
花无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与她互通诗信……好一句道离情更苦，很好……
翌日，众人如常起床，仿佛昨夜的一切根本没发生过。百里宇熠和百里凌在见到百里辰郗一切无恙，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心中自是有自己的猜测。反倒是看到百里辰郗身边的纪瑾默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是来给本宫送药的。”百里辰郗看出二人的疑窦，清淡开口。既然他们不问昨晚之事，那么他自然不会主动告知。
“莫非这就是京城瑞医堂的掌柜？纪大夫？”百里宇熠故作一副惊异的模样，余光却是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千幻璃。
纪瑾默微笑抱拳答道：“草民正是，舍妹出来已久，给殿下的药并未带够，所以便亲自送来了。”
百里宇熠点了点头，“令妹果真不愧是名医的妹妹，之前在琚城，她可是与御医一同救治了不少百姓。”
纪瑾默看向千幻璃，眼眸中毫不忌讳地蕴着深深宠溺，走到她身边，“她哪有什么心思学医啊，只是我逼着她学了点皮毛，那样也好在关键时刻救人救己。”
“纪大夫言之有理。”百里凌插一句，仔细注意着兄妹二人的神情。
不论从眼神到神态，还是言语到动作，纪瑾默对那个“纪沐瑾”的态度都是一个爱宠妹妹的兄长模样。而他的妹妹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完全没有一个妹妹见到兄长的欢喜甚至是撒娇的表情。
纪瑾默自然看出百里凌的意思，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她可是被我惯坏了，自从我让她进宫之后，一直对我不理不睬的。”说着转头看向千幻璃，“我已经与殿下说过了，允许你回家待几天了。”
千幻璃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来了精神，水灵灵的大眼立刻亮了起来，“真的么？”她可以回家了？
“当然是真的。”纪瑾默说着看了看百里辰郗，千幻璃见百里辰郗淡然地点头之后，忽而绽开了笑靥，那一瞬，纪瑾默的心也跟着为之一震。
百里凌和百里宇熠将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对千幻璃的身份更是确信不疑了。
因几人弃车御马，行程加快了不少，终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陵城。百里凌与百里宇熠各自回了王府，百里辰郗直入皇宫，而千幻璃自然是跟着纪瑾默回了瑞医堂。
一路奔波，千幻璃的伤虽然不重，却也有些裂开了，进了内堂房间，纪瑾默便取来了药箱。百里辰郗临行前交代了，让他为千幻璃上药之后，第二日再让她回冷魂门。
所以他自然会将她照顾好，不仅因为这是主子的命令，而且还是……她此刻的身份是他的妹妹。
重新换药之后，千幻璃只觉得伤口的地方一阵冰凉，清凉的药水带着淡淡清香，丝毫没有药味。千幻璃笑着对纪瑾默道：“多谢纪公子。”
纪瑾默轻轻一笑，“若是千姑娘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我与洛兄弟也是相交多年了。”
“原来你认识我洛师兄啊，那好，以后我便唤你纪大哥。”千幻璃说着莞尔一笑，弯弯的眉角微微扬起，水滟的星眸无法被平凡的面具所掩盖，就好似黄沙无法蒙其珍珠的光华一般。
千幻璃原本想连夜赶回冷魂门，在纪瑾默将百里辰郗的命令转达给她之后，便只好留下住一宿，还是上次的那个房间。每次来瑞医堂都没见过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纪沐瑾，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或者是故意避着她吧。
既然纪瑾默不言，她也没必要相问，毕竟与她没什么关系。
深冬的清晨亮的较迟，本就安眠很晚的千幻璃却早早地就起了。原因无他，今日她终于可以回家了，而且可以多留几日，因为百里辰郗并没提让她什么时候回宫。
城门大开，不过这和千幻璃没什么关系，因为她从不会独自一人从陵城的城门而过。再说她此刻已恢复了自己的样貌，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城门而出。
熟悉的山路，熟悉的阵法，还有那一片片再熟悉不过的竹林。山中燕雀早已归巢，花树来年再放，蜿蜒而下的溪流倒是淌得欢快，鱼儿想逆流而上，却终究抵不过水往低处流的命运。
越过山林流溪，千幻璃在冷魂门前立足停步，守门的护卫在看到她时，低下头喊了声“卯护法”。
千幻璃点了点头，迈步朝里走去，看着门中上下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千幻璃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这才是她的家嘛，不管在哪，她始终都会惦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璃儿？你回来啦？”身后传来这样清朗爽快的声音，除了她的花师兄还会有谁。
千幻璃蓦然转身，看到一袭白袍的身影踏着树梢而来，稳稳地停在千幻璃的面前。虽已是寒冬，可他还是那万年如一的白袍长衫，似乎从来未曾换过，淡淡的清香，白的那样不惹片片尘，点点埃。
冬阳下，柔和的光线打在花无心的后面，几近透明的让千幻璃觉得阳光已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射到她的身上，募得暖了她的一颗冰心。
花无心与百里辰郗完全是两种相反的类型。若是百里辰郗是一块千年寒冰的话，那么花无心则是一块和美润泽的暖玉。
冰，从内至外，寒彻入骨，接近者必会凝结成冰，最后碎裂一地。玉，看似清冷，却是温润细泽，触手生温。
不知为何，她竟然在花无心的面前想到了百里辰郗……
“璃儿，我一听大师兄说你今日会回来，便早早地在此等你了。”花无心无法抑制此刻的喜悦，他其实想一上来便紧紧抱住她，又怕和上次一样弄伤了她。
“嗯，师父他们还好吗？”
“嗯，师父正好要见你。”两人并肩朝后院走去，还有上次匆匆一面，他真的还有很多话未对她说呢。
百里辰郗回宫后的当夜便命崚烈将他的命令带给薛云山，他还想知道在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其他各大臣与其他皇子的最新消息，还有关于百里宇熠和百里凌的轻信手下有什么异样的调动。
即使不在京城，他也一直在关注着京中的任何事情，这自然有他的办法。当然，百里宇熠和百里凌亦如是。
任由宫婢为他梳洗整装，配上腰饰锦绅，长长的墨发束于头顶，用一顶象征着太子的发冠固定住。百里辰郗穿戴整齐，便领着崚烈朝御书房而去。
他知道百里泽晖找他去得原因和目的，不过是为了琚城之事还有储君之位罢了。
想到琚城这件事，百里辰郗真的猜不到百里宇熠的最终目的，这城主李戍义也与他们没有一丝关系，将矛头引向琚城，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走到御书房的殿门口，低沉而又想要压制的闷咳声一遍遍从里面传来。百里辰郗心下不禁叹气，他的身体看来是愈发不好了，不然那也不会这么急的召他们回来。
从容淡然地迈进殿门，绕过横在中央的金龙屏风，不出意料的看到百里泽晖正拧着眉批阅奏折。十多日不见，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双鬓的白发更多了，脸上岁月留下的涟漪也更深了。
“郗儿，你来了。”百里泽晖放下手中的朱笔，慈和的笑道。
“参见父皇。”
百里泽晖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榻上，朝着百里辰郗招手，“过来坐。”
百里辰郗微笑着依言走了过去，他知道百里泽晖是真待他好，而他也是真心希望他的父皇能够龙体康健下去。他也曾经将洛祈景带进宫给百里泽晖诊过病，并开了许多医药，可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无法强求。
“父皇，您要多保重龙体，有些事就交给别人做吧。”百里辰郗轻声地劝着百里泽晖，不过他知道没什么大用。
果然就见百里泽晖摇了摇手，笑着看他，“老毛病了，交给你做可好？”
百里辰郗同样会心一笑，拿起小几上的茶壶，为百里泽晖倒满，淡淡道：“二弟与五弟皆可堪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