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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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以生命为价，换以你片刻安宁，请你以片刻安宁，换以我泉下有知。
这句话出自刘奔在特情处档函管里翻到的一封遗书。一封整整七十八年没有寄出去的遗书。
他何尝不想安宁。他现在继承了这句话，白雪也继承了这句话。
他看着赵蕊较劲的神情，忽然有些鼻头发酸。他知道她现在开始可以作为一个战士，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不因为她学会了打枪，因为她学会了战斗，和自己懦弱与无知战斗。
刘奔走到了她的身后，赵蕊停下了射击。
她摘下了耳机，倔强地看着刘奔。
“行了，你通过了。”刘奔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你通过了。”赵蕊含着眼泪说。
“呵呵，怎么反倒是我被通过了。”刘奔被赵蕊这句话逗笑了。
“我决定跟着你，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也要惩奸除恶。而不是你选择了我。”赵蕊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来。
“恩。恩。你说的对。”刘奔有些无言以对。他忽然觉得赵蕊是个不错的人。作为战友来说，她值得信任。“行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恩。”赵蕊低着头应声，眼泪流进了嘴角，是咸的，也是甜的。
“再哭妆就全花了。”
“我没化妆。”
“那下次化的时候再哭。”
傍晚说着秋，昏黄说着繁华与萧索。一片片麦地熟了，一片片绿草要枯黄。
黑色的车行驶在明亮的柏油路上，迎着夕阳。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叫刘奔。”刘奔打破了久久的沉默。
“我没说过。”赵蕊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夕阳。
“你我第一次会面时的眼神就告诉我了。”刘奔转动方向盘，拐进了进城的路。
“这个时候我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你？”赵蕊被刘奔逗笑了。
“微笑就好。”刘奔用一个流传多年的网络段子回答她。“我小时候很闹，不停地闹。我父母希望我能一直这么闹下去，不停地奔跑，奔向自己的理想。所以我给我改名叫刘奔，其实我户口本最开始写的刘天海。”
“恩，很有意义。你一定很感谢他们吧。”赵蕊静静地看着刘奔的脸，她一直想知道这个人的想法，但是她一直看不透。
“感谢个屁，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人家孩子的名字又洋气又好听，于是有人天天笑话我，说我爸妈没文化。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爸妈以前是中科院的学生。不过我感激他们，感激他们给我了平凡的童年。”刘奔对着橘色的高楼感叹。
“我记得我们收集的信息你的父母是在一个小镇上的吧，中科院的学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赵蕊好奇地问。
“我爷爷逼的。”刘奔超过了前面那辆车，对着驾驶员束了下中指。
“你还有什么特别的经历。”赵蕊看着熟悉的街道。
“怕你这辈子都听不完。”刘奔一个甩尾拐进了高架桥。
“你这是调戏我么。”赵蕊脸红问道。
“我哪儿敢调戏你，我未婚妻都有了。我媳妇知道了不宰了我。”刘奔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说。
“哦。”赵蕊听到刘奔的话有些失落。“你开慢点，挂着军牌不代表你可以不遵守交通规矩。”
“不然我为什么挂军牌？”刘奔踩下油门反问。
“慢点，慢点，这是在市里。”赵蕊抓紧了安全带。
“我心里有数，我这是在告诉你。像我们这种人，有时候就是要无视规矩，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刘奔松开油门，踩着刹车，方向盘打到底，车子甩尾进了单行道。
“但是你现在没有执行任务。”赵蕊正经地说。
“好吧。”刘奔一手抓着方向盘扣住离合，快速换挡，汽车慢了下来。
“抱歉了，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刘奔驾着车下了高架桥。
“我接受你的抱歉，但是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赵蕊松开了抓得指间发白的手，“你是一个好军人，你完成了保家卫国的任务。但是请你别忘记你的名字，你是中国民人解放军。你刚刚的所作所为与你的名字不符。”
“你的剧本上写过这些么？”刘奔叹了口气问。
“我的良心写过这些。”赵蕊直视着他的双眼，毫不服输。
“恩。记住了。”刘奔不再说什么，两人又无言以对。
到了稀土城，赵蕊让他停车，说是要去话剧社辞职。刘奔让她下了车，自己开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刘奔一直遵守着交通规则。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不过明天的处分是少不了的。
刘奔孤身回到了工作室，他不想去公寓。
白雪离去以后，他仿佛置身梦中，而赵蕊的出现，让他惊醒。
他心中住着那人的音容笑貌，却不曾想起。
他也曾与那人许下海誓山盟，却恍如云烟。
他打扫干净了车库，擦拭了枪械，重新上油。将卧室的所有用品都卷成一团，丢在角落。重新铺上了干净的被褥。
他擦干净了每一张照片，从工作台上将挂着风干的照片取下，裱了起来，挂在墙上仅剩的空隙上。此时屋中以满是白雪。
他褪去那一身繁华，将军装随意丢在团起的被褥上。
洗过澡，他穿着短裤环视着房间，一片片回忆落下来。轻轻将纸箱里的照片摆在床头。
从冰箱里取出两瓶老白干。
关上灯，一个人躺在床上。
一口饮下，食道火辣辣的。
一瓶过后，刘奔的面色发红。
酒不醉人人自醉。
“白雪，白雪！”刘奔指着头顶的照片说，“你说你要和我结婚，白头到老，现在呢？你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啊！”刘奔一把将空酒瓶丢出去，重重地砸在塑料布上。塑料布上的挂钩稍稍松动。酒瓶被弹到地面上，叮叮当当。
“你说我不愿意参军就不嫁给我，现在我参军了。我是上校，是你的领导。你呢，你还是不能嫁给我。你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我。”刘奔打开另外一瓶酒喝了一大口。
“白雪！白雪！”刘奔大声呼喊着，却无人听见。“你回来啊，我想你啊……我真的想你啊……”刘奔委屈地咧着嘴角，眼泪止不住了。
花娘终于看不下去，她一直没有出现。因为她知道自己和白雪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出现，刘奔会伤心，会心痛。但是此时此刻，她知道，如果自己出现，刘奔会好受一些。
一道光从刘奔的项下亮起。花娘出现在床边。
刘奔看到了花娘，他敏捷地爬过去拥住她，深深的拥住她。
“白雪，你回来了。白雪，你回来了……”他脸贴在花娘的腹部上，喃喃地念着。
“白雪，我们结婚吧。”刘奔闭着眼睛轻声说着。
花娘手放在空中，刘奔突然的拥抱让她无所适从。终于，她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恩。”花娘轻声应到。
刘奔的手松开了。他瘫坐在那里，“你不是白雪，你不是白雪。我的白雪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刘奔咬着牙，泪如雨下。
“刘奔，你要好好活着。”花娘看着此情此情，终于决定将戏演下去。
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消失了。
“白雪！白雪！你别走。”刘奔痴痴地望着花娘消失的地方。一片黑暗。
他轻声念着，他睡着了。房间内白光涌入，一闪而逝。刘奔的意识随着光芒超过了时间，超过了空间。置身在一幕幕电影前，电影里说着他的故事。
刘奔的空间领域轰然炸开，包裹了整个变电所。
黑暗中，变电所外墙壁烟雾撩动。好像一副国画，一个人影在墙上，他奔跑着，追逐着。
白雪的影子也出现了，她正是花娘假扮的。
花娘化作白鹤，展翅高飞。
刘奔泼墨成魔。飞天而上。
鹤入九霄，魔高飞不成，坠入如墨欲海。人影霍霍，或抓或咬。魔焰滔天，獠牙毕现。撕碎一个个人影，化作黑烟。魔对天咆哮，墨海翻天。
星光闪耀，领域内黑气冲然而上。
鹤鸣遥遥入耳，破雾而出。魔见之如痴。忽起滔天巨浪，魔乘浪迎之。
鹤入墨海，魔呼喊不已。鹤渐渐消融，化作墨水。洋洋墨海，重归宁静，再无波涛。
魔黑炎抖动不停，却一动不动。
转眼沧海桑田。
墨山凸显，松柏立于其间。只一人走着。
渐行渐远。
刘奔的领域消失了，遥远的城市的灯光呼应着天空的繁星。
“这样就可以了么？”魇低沉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这样就好了。”花娘应到。
“你花了这么多力气，仅仅让他做一个这样的梦。值得么？”魇低声问着。
“你不懂人心。”
寂静无声。
鸡鸣鱼肚白。
发动机轰鸣，刘奔开着车向远离城市的路上飞驰着。
他的头隐隐作痛。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醒来时心不在那么痛。他看着白雪的照片只有喜欢，没有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放下了没，但是他想他可以更自由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