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匪巢
一片漆黑。
口鼻间充斥着浓重的腥甜气味,身上,带着刺骨的疼痛和寒冷。混乱中,各种无法控制的东西越来越强烈的从黑暗中涌出来,像无数只有力的手紧紧卡住我的神经撕杀着,吼叫着,抢夺着,……所有的感觉压抑着让我喘不过气。
恍然中,看见爸妈正在家里吃饭,我经常坐的位置,餐桌上放着一副空着的碗筷。
两菜一汤,松鼠桂鱼是我最喜欢的,鱼香肉丝是老妈爱吃的。不用说,又是老爸下厨。
老两口吃着饭,很安静。
一向保养不错的老妈,眼角竟有了几道细细的鱼尾纹,而爸爸居然花白了头发。
“爸妈,我回来了。”我心一痛,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老妈。
“老米,你听。”老妈一怔,放下了碗筷,激动道。
“什么?”老爸轻叹一声,问道。
“小米,小米的声音。”
“哦……”
“她回来了。她说,她回来了。”
“……哦,你继续吃饭,我下楼找一找。”老爸微笑着站起来,拍拍老妈的手,慢慢走向房门。
“我就在这里,我回来了啊。”我赶紧拦住老爸。
“听,听,她又说回来了。”老妈坐不住了。
“好,我就去找,你吃饭,吃饭啊。”
这时,我才发现,昔日他英姿挺拔的身体,也有一些微微佝偻了。
“那,你找仔细一点,万一小米……我去烧洗澡水,还有小米的换洗衣服。”
“放心,放心吧。”
我只好跟着他出了门。
进了电梯,老爸已经泪流满面。
“女儿,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呀?”他喃喃自语着,全然没有了刚才尔雅的风度,抬起手臂,用衣袖糊乱擦着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
我“哇哇”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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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着,全身都在止不住的痉挛。
隐隐觉得晃动着好多人影,黑暗中有一只微冰的手时不时探试着我的额头,象溺水的人触到了浮木,我猛地挣扎着抱住了什么,模糊中仿佛听见嘶哑着不断冲出自己喉咙的声音。
“别,别,你别,求你……”
一个温暖的怀抱豁然抱紧了我,勒得我浑身疼痛,稳定,有力,奇异的安抚着我的痉挛颤抖。
“没事了,不要怕,我在哩。”模糊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穿透梦魇不断响在耳边:“米儿,不怕……”
谁?谁在说话?
我这是在哪里呀?
张嘴想说问,可喉咙里像要冒烟似的灼热疼痛,试了几次,声音都只能在喉咙里打转,说不出话来。
“你乖乖的歇吧,会好起来的。”温柔地声音及时响起:“没事,睡吧。”
我想从梦魇中挣脱。
“安静,安静,不要怕。”
像摇篮曲一样,听着他的喃喃低语,我再一次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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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感觉有人在脱我的上衣,我动了动身体,本能的伸手想反抗,
“……”天啊,左边的肩膀痛得我忍不住皱眉头。
“呵呵……”清朗的笑声透着一丝紧张后的愉悦:“丫头,你昏睡这么几天了,还能有力气?”
“丫头?!”我迷惑。
感觉一双手软软的像宝贝般脱去肩上的衣服,接着有些冰冰凉凉的东西抹上了我本来痛得麻木的肩上。
我,恢复女子的身份!?
这是在哪里?难道回到了现代?
顿时,我有些清醒了。
试了好几次才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虽然旧,但还算干净。
环视一周,屋子低矮丑陋,光线很阴暗,四壁徒然,简单的木板床。靠近床有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桌,上面有两个有缺口的碗,碗里那黑乎乎的半固体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药膏。
“你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疲倦、憔悴,下巴处略有些胡渣的男人。
“王维兄。”叹了口气,打着招呼,心里有一丝无奈和失望。
唉,还是在唐朝。
他浅浅的微笑,眼中布满淡谈的血丝,却又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与往日那丰神俊逸的样子稍有出入。那么追求完美的的人,此刻的样子可以说是有些邋遢。望着此刻的他,不由心中荡起了一阵涟漪。
“对不起,连累你们了。”酝酿了好久,我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都怨我,当时没有守好你。”王维自责地一笑,道。
“不,不能怨你。”我感伤地叹口气,道:“怨我自己不会武功,成了你们的累赘。”
他微笑着摇摇头,走到门口对门外的一个四十多的女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女人看我一眼,点头而去。一会儿手中端了碗漂着热气的粥走进来,递给王维。
“你睡了几天,吃点东西吧。”他放下碗,小心翼翼地将我半扶起来,又仔细吹凉粥,确定碗不烫手后,用汤匙轻轻舀起,一口一口慢慢喂我:“小心点,慢慢喝。”
神情专注。
“我,那个……我伤不重吧。”明白他己经知道自己是个姑娘,我还是忍不住问。
他叹一口气,道:“伤不轻哩,后背的伤估计得让你躺一阵子了。”
我一惊,啊呀呀!完了完了,那岂不是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已经被他看光了吗?!
看出我的疑惑,他脸上泛起一丝宠溺地笑容,道:“是刚才那大嫂帮你换的衣服。”
“……”我脸一红,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靥。
松了口气。
他目不转睛看我一会,道:“所幸剑从背后刺入,还好,没有贯穿了前胸,也未损及心脏。”稍微挑了一下眉,又轻轻的“嘿嘿”一笑:“要不是受伤,还真不敢确定,你是个姑娘呀。”
“……不敢确定?”我一惊,怔怔的看着他。
“路兄也早就怀疑你了,只是……”清朗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一个女子怎可能有如此才学,如此胆量和气度,这一点让我们……打消疑心了。”
什么?有没有搞错,他们三个竟然早就怀疑了?
那我还装什么!?
“一个才华出众而又胆大包天的丫头……”他瞄了瞄我,喃喃的戏谑的道:“我现在是该叫你米兄,还是米姑娘呢,或者是叫米儿?”
我咧了咧嘴,一激动扯到了伤口:“咝……”不由吸口冷气,呻吟出声。
“别动,小心伤口。”他慌忙制上我,急促道:“你己昏迷了几天,老是发烧、说胡话。”
“……”我一怔。
“什么是妈妈、现代、教务主任?还有那个穿越、电梯……”他停顿了一下,面露疑惑之色,轻轻笑望向我。
“……”天啊,我说了这么多?!
冷汗如豆。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沉默片刻,心思绕了一大圈,决定还是装糊涂。心虚地看他一眼,道:“胡话嘛,就是胡里胡涂乱说呗。”
“胡里胡涂乱说?”他微微一愣,脸上表情复杂,基本上可以翻译为“我才不会相信你。”考虑片刻,他便突然笑了,这一笑,满室光华,把我的脸又笑红了。
“王维兄,这是何地?”自动忽视他的目光,我打起精神,苦笑道。
“土匪的老巢。”幽幽一叹,他略微沮丧地说:“四十多人,如今死亡过半,剩下的也大都负伤了。”
“……啊。”我心中一惊,微微一拢眉。
“不要害怕,就算再大的苦痛,还有我陪着你呐!”他一只手安抚似的抚摸着我的长发,笑容从没有如此的祥和,那淡定的浅笑,有种安定人心的神奇作用。
我突然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酸酸的,又似乎涩涩的,最后化成了一股股淡淡的暖意直抵心间。
“那,齐城和陈和现在……?”
“都负了伤,看情形应该无性命之忧。”他垂了眼皮,看不到表情地缓缓说完,接着便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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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屋里,安静的两个人。
死亡过半,活着的又大多都负伤了,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呀。看来,只能静静等待机会了。
环顾一周,这帮土匪好象还有点人性,现在的处境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好多了,起码不用睡草堆、戴铁链。
这倒是颇出乎我的意料。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一天后才明白,当时我想的竟是多么幼稚可笑。
要不是土匪中那个附庸风雅的师爷,仰慕王维的大名而给了他一个平时堆杂物的小破房,要不是王维一番口舌和齐城、陈和与土匪们的一番激烈抗争……我此时也照样和齐城他们一样挤在一起睡草堆。
唉,大腕的待遇看来也是会跨越时空的。
我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占光了。
疼痛而疲惫的我,又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