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趴雪
站在一块平整光滑的大木板旁，我熟练得铺上宣纸。
王维则坐在几案边，摊开笔墨和纸。
“我瞧你们的画，也就还能入眼吧。哼哼，想我玉树临风、文韬武略，你对我的敬仰就象长江之水哩。”袁安见我们己准备好工具，慢悠悠得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俩位就画吧。但，若是想随便应付，休想……”
顿时，我火冒三丈。
你个自恋狂，竟敢诬蔑本老师的画技！
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呵呵，一定，在下一定尽心尽意体现袁兄的英姿和雄风。”我心里一边腹议，一边脸上微笑，道。
看看王维，我悄悄的眨一下眼睛。
他一怔，缓缓勾起唇角。
“袁兄如此风采耀人。”我诚恳道；“王维兄，你看，若是不选一个背景姿势皆好的地方，岂不辱没了袁兄的风姿？”
“对呀，袁兄，你选好背景姿势么？”王维点点头，继而抿嘴而笑，笑容异样璀璨，眼波辗转处皆是温和的风情。点头道。
袁安挑了挑英气的眉毛，环顾一周。
胖师爷忙端过椅子。
“那我就坐在这里。你们画吧。”他沉吟片刻，道。
“屋子太简陋，何以衬托袁兄的风采。”我认真左顾右盼一圈，摇头。
“你的意思是……”胖师爷眼中含了丝阴骛，问：“何处好？！”
“呵呵，就在眼前。”我抬手指向门外，绝对无害的笑着：“看这边，有的是层层叠叠波浪般的雪景。放眼望去，是一片银装素裹、琼楼玉宇，如云如雾，铺天盖地，流露着唯我独尊的气势和张扬，惟余莽莽的豪情和诗意。”
“真，有这么多讲究？”胖师爷看看门外，非常疑惑的问。
“风景，有风就有景，也就有风姿卓约，风情万种了。风雪是一派阳刚之美，所张扬的是英雄的大度和力度，是男子汉英英武武的习性和风骨，是洪荒的骄子，大地的精英，是岁月所抹不去的傲然。”
“如此说来……”胖师爷有些犹豫了。
“难道说，这不是一幅绝佳的风景？”我喘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
“确实，有动人之处。”他再一次左右看了看，点点头。
“那，你觉得，袁兄是不是应该……”我故意不再说下去了。
噗嗤…… 一声轻笑。
我迅速转头看去，只看见王维眼波一顿，扫向我，续而继续沉默。
“好，提议甚好！只是天寒地冻怕是有点……”胖师爷望一眼袁安，迟疑道。
“这有何难，无须多说。”袁安扫我一眼，不紧不慢地不屑道。
他走出小屋，一个鹞子翻身，跃上院中的平台。
“天寒地冻又能如何？我便在此一卧，看着你两个人画！”
“袁兄果然真豪杰！”我赶紧赞叹道。
“袁兄，开始了。”王维己将几案和我充当画板的大木板搬到室外，准备好笔墨。
袁安随意在雪地上侧卧下来，一手支着头望着我们，一手垂放在身侧，狂傲不羁的身躯，彰显出魅力十足的男人味。
我仔细观察片刻他的结构和形态后，开始挥动我那半载铅笔……慢慢的，起伏的线条，一点点爬满画纸。然后，略事喧染，待优雅的色调跃然与纸上时，一副早熟于心的铅笔淡彩在淡妆浓抹中，渐渐地完美起来。
眼眸若璀璨星辰，起伏有致的健美身躯，青丝翻飞，衣袂飞扬，黑发如墨衬托着漫天飞舞的白雪，到处都是晶莹剔透，屋檐上、地上，也压了一层厚厚的雪，所有的景物都象是玉石雕刻的一样，更是添了朦朦胧胧的光芒，美的无法形容。
……
瞥一眼远处，悄悄上扬起嘴角，再望向趴在冰雪上的袁安，竟然微微低垂了眼睑，漂亮红润的唇角此时己呈深紫色，白皙着的脸庞也泛着青。
一阵风过，不胜重荷的枝头，白雪纷纷落下，像花瓣雨一般漫天飞舞！
他僵硬的身体，似乎在微不可察地瑟瑟发抖……
我停手偷咬着唇，暗笑得浑身抽筋，一瞬间，连身上的伤都觉得不那么痛了。
嘿嘿，总算有种小小报复后的快感。
袁安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睁开冷峻深邃地眼眸，不言不语地看着我，那深紫色的唇动了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谲无常的笑意。
?我一愣，没由来地一阵瑟缩。
赶紧埋头，继续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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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王维收笔，看看我，道；“袁兄，画好了。”
“好。”白雪中身体一晃，胖师爷连忙过去扶住他。
师爷搀扶着他，以极僵硬的姿势爬起来，走到我们面前。
轻不可闻的几声赞叹声从胖师爷处传来。
“嗯，还行。”袁安眼睛微眯，不确信地看我一眼，阴戾咋起，道：“为何不提字？”
“正欲与袁兄商议，不知该提何字？”王维揶揄的一笑，淡淡道。
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呵呵，我看就写《踏雪图》吧。”师爷拢了拢眉，道。
“明明是趴雪，何来踏雪？”我暗暗一笑，微微垂下眼敛，小声嘟哝。
古人真没创意也，净取些这个图那个图，啧啧，老套。
袁安眼中利光划过，直直盯着我的眼。
“你……”师爷一僵，不太自然地瞄了袁安一眼。
“小米，趴雪不雅。”王维若有所思的扫我一眼，接着道：“袁兄，我看不如就叫《卧雪图》吧。”
“王维兄，此画处处皆白雪，毫无傲然，更无风骨，袁某以为……”袁安嘴角抽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是，是呀，这里……还有这里，是应该添补一下才好。”师爷立即连连点头，瞪着眼在王维的画上指指点点。
疑惑的看看王维的画，用笔随意，着笔清新，墨气沉稳，线条有力而飞扬不张，形象与笔墨相得益彰，自然而然地在雅淡之中透出的独特艺术底蕴。尽去了以往他山水画的浮华之气，仅用水墨渲淡而成。其画韵味含蓄而丰富，意境清旷苍秀。
这和他前几天所作的以勾线为主的画法大有不同。
“好一幅破墨画。”我惊讶地不禁脱口而出。
“破墨？好，好名字！”王维眼睛瞬间睁大，用异常璀璨的眸子看着我，欣慰道；“这几日，一直琢磨着小米的那些技法，此幅画算是略有心得。”
我呆呆地楞了半晌，忍不住眼中热泪盈眶，无言地感叹。
历史上，王维开启了唐代的水墨山水，形成了独特的破墨技法，因而他笔下的山水景物特别富有神韵，常常是略事渲染，便表现出深长悠远的意境，耐人玩味，而且色彩映衬鲜明而优美，写景动静结合，并对后世文人画有着极为重大的影响。他一生把所有的感情尽情挥洒于山水之间，寄情造意，诗从胸发，画由意出，情景交融，诗画同工，曲意盎然，达到了诗画相融的最高境界。
老天，这么经典的事儿，竟然让我遇到……而且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突然很想酣畅地大笑几声。
哈哈，不得不说，我真是个好老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