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朵奇葩
龙聿天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玄玉真人，说：“这是我在一个寒冰水潭地底找到的千叶真人的骸骨，水麒麟也确认过，应该不会有错。”
玄玉一把丢掉手中的鸡腿，然后在脏衣服上使劲擦了几下，双目泛红神情肃穆，他双膝跪倒在地，头颅低垂，双手高举过顶恭敬地接过龙聿天手中的包裹，声音哽咽着说：“师父，玄玉接您回家了。”
一严真人等一众弟子，见迎过祖师，都面色凄然，神情悲痛。
龙聿天想，一千多年过去了，千叶真人在灵修教仍受教众拥戴，在教内仍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的教义在千年后仍然保持着活力，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创教有方。
龙聿天记得师父曾以讨论佛法，假借寂护之名跟自己谈到过他和千叶真人在认识上的一个争论，虽然当时不知道师父就是寂护，他们表面上互不认同，但内心里其实非常认可对方。
师父寂护从佛宗出发，认为僧人应该苦修自我，一切皆虚妄，诸法皆空，主张出世，以普渡众生为己任，牺牲小我，成就大超脱。
而千叶真人则认为身法自然，致虚极，守身静笃，以天人合一的思想指导人们出世、入世，求得本真自我，应用于实际。
故在千叶真人创立灵修教时，不强调教众是否需要出家，完全忠于自己内心想法即可，如愿意出家追求自我超脱，则可以留下来修炼，如不愿意，则修炼体魄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入世俗人间谋求功名利禄，故灵修教既能让人获得既得利益，又能让部分人超脱世俗之外。
同时，灵修教一直隐居青丘中，与当政者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也是灵修教历千年而不衰，从未因为当权者的更替大起大落过。
师父寂护曾经反思过，虽然佛教能在鸿溟王国被列为国教，但就是因为这个既在红尘俗世中，又出世、超然世俗之外的思想，导致佛教在鸿溟王国几次面临灭顶之灾，佛教也很容易受当政者的喜好所影响，喜则兴隆，不喜则衰落。
虽然师父寂护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放不下面子去请教千叶真人，更不容易在佛教内进行改革，毕竟“船大难掉头”。
用思想改变思想，有时候是最为困难的一件事情，需要付出漫长的时间去努力才能做到。
有时一个人的思想，根本无法扭转传统思想所产生的思维定势，只能等到传统思维崩塌以后，才有重建的可能。
同时，龙聿天心想：“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要不然，我怎么能恰好成为他们俩思想交流的桥梁？这也是师父为什么让我背那么多书的原因吗？师父从来没有让我加入什么教，甚至他自己是佛，也是后来不得已才让我知道的，难道他也埋了伏笔？”
“从千叶真人一千多年前的留言来看，难道他也预见了我的到来吗？他是为了让我成为他们不同思想的集成者，而故意留下的那番言论吗？”龙聿天脑袋不停地思考着，“难道他们在不谋而合地做着同一件事情？但自己何德何能去担此大任，我是不是有些想多了啊？”
一连串的问题涌向心头，龙聿天想，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同时，他对于灵修教众人称呼自己为小祖师这件事，已经不再那么排斥。
随后几天，龙聿天执弟子礼，跟着玄玉真人一起料理千叶真人的后事，他想，就算冲师父寂护和千叶真人的关系，那也是应该的。
其实，龙聿天从小到大没有和这么多人相处过，灵修教众人对他的尊敬和爱护，让他感觉新鲜而温暖。
在青溟山，只有他和师父两人，十三年来，他们甚至很少交流，每天不是在背书，就是在打坐，日子过得简单而枯燥，他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是那样的活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龙聿天对灵修教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觉得灵修教就像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特别是玄玉师兄，对他更是关怀备至，呵护有加。
龙聿天想，反正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在灵修教修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里有一个修炼的成熟体系，总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瞎修炼要好得多。
真如师父寂护预测的那样的话，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无法做更多的事情，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尽快变得强大才行。
于是，在一严真人的强力挽留下，龙聿天答应留了下来。
而龙聿天的到来，最让玄玉真人感到高兴的事情就是，他终于有了一个和他平辈的人。
平时，只要他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对他点头哈腰，甚为尊敬，随便一个人都要称呼他为师祖，有些年轻的弟子如果真要按辈分较真的话，要绕很大的弯才能把他称呼完整。
他们的称呼，让玄玉真人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挂在祖师堂的墙上除了千叶真人之外的最上端。
现在的灵修教，没有谁能跟他平起平坐，就连现在辈分最高的教主一严真人，都得尊称他为师祖，最重要的是，自己看起来比他还年轻，这让玄玉真人纠结郁闷。
玄玉真人觉得很没有意思，他觉得自己在灵修教就是奇葩一样的存在，他可以随意地过他想过的生活，没人敢对他说不，没人敢以世俗的礼教对他进行约束。
他一个人住在离灵渺峰不远的一个无名山头，与清风为伴，与鸟雀为伍，每天喝酒吃肉，潇洒快活。
但是，就算他外表如何的邋遢，行为如何的不拘小节，谁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他才是灵修教千年以来的守护人。
有他在，青丘就安如磐石。
有他在，历任教主都当得心安，不用担心外敌入侵。
有他在，灵修教才是真正的灵修教，才是所有鸿溟王国人向往的灵修之地。
龙聿天的到来，让玄玉感觉到了自己不再是那么的老，终于有个可以称之为“师弟”的称呼，他觉得这个称呼是如此的亲切，泛起了他久沉心底的柔情。
一个月后的一天，不知多少年未洗头发的玄玉真人，把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梳洗的油光发亮，曾经一嘴参差不齐的胡须被刮得一干二净，露出光洁的下巴，随后，还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且风度翩翩。
因为他今天要请客，请龙聿天去他家小聚，他可不愿意吓走好不容易答应留下来的小师弟。
当一身清爽，且高大儒雅的玄玉真人走到龙聿天面前时，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玄玉师兄吗？”
“当然是，这才是真的我”，玄玉真人哈哈一笑说，“我不做自己好多年。”
“那你为什么不做自己？”龙聿天也调侃地说。
玄玉真人仰天一笑说：“我是谁？哪个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说完，大手一挥说：“想这些干嘛，还不如喝酒吃肉去，哈哈。”
说着，玄玉真人拉着龙聿天的手，就像闲庭信步一样，在空中漫步。
这种感觉比在水麒麟背上的感觉又不一样，水麒麟背上安稳舒适得很，而这样步步踏空的感觉让人担惊害怕得多，龙聿天生怕自己真的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悬崖，还不粉身碎骨，哪里还有欣赏青丘无上美景的心情。
玄玉真人看一脸惊恐的龙聿天，说：“不用紧张，相信我。不过，你想不想学啊？师兄可以教你啊？”
龙聿天战战兢兢地问玄玉真人：“师兄，你能在空中漫步，花了多少时间修炼？”
玄玉真人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具体多长时间忘了，大概接近百年吧。”
“啊？这么久？”龙聿天发出一声惊呼，“那肯定很难吧。”
“不难，书上有详细的修炼图，背熟就好了，而且一百年也很短的”，玄玉真人一脸轻松地说。
他的思维确实有些奇葩，对于一千多岁的他来说，一百年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
没多久，他们钻进一个云层，玄玉真人不时踩过一个个山顶，看似有一定的规律，龙聿天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在一个法阵里吗？”
玄玉真人向龙聿天竖起大拇指，夸赞说：“师弟你太聪明了，这个只是一个简单的法阵。为了防止有人强行闯进来而设置的一个防守法阵。你愿意学，我也可以教你的。”
龙聿天吐了吐舌头，问：“是不是很难？”
“入门很容易的，看几本书就好了”，玄玉真人轻松地说，“不过，要达到师兄我这样的水平，估计花的时间要长些，反正现在还没人可以。”
龙聿天不满地抗议说：“师兄，你是在炫耀吗？你这样说，我哪里还有信心跟你学？我看我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吧。”
玄玉真人看龙聿天有些不高兴了，马上满脸堆笑说：“师弟，别生气，你不跟我学，我还不郁闷死？今天先不说这些，我是来请你喝酒吃肉的，修炼容后再说。”
“可是我不喝酒吃肉，我吃素”，龙聿天故意跟他作对。
“真的？那我们回去，让一严那小子重新备一桌素菜。”
说完，拉着龙聿天就往回走。
龙聿天赶紧拉着他说：“师兄，我跟你说着玩呢。”
碰上了一个好为人师的奇葩师兄，龙聿天担忧地想：“看他一天醉醺醺的，他会教人吗？不会跟师父寂护一个德性吧？天天让我背书就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