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日暮里
日暮里。
鸿溟王国的一个小镇,因为这里最后一丝阳光隐没时,就昭示着整个鸿溟王国的夜幕降临,故有人因此取了日暮里这么一个诗意盎然的名字,来命名这个西陲小镇。
日暮里再往西走几百里,就接近了魔族集中地火炎之域的边缘,两者之间几百里,则是广袤的无人区,故日暮里是鸿溟王国最西边的一个村镇。
因为接近魔域,日暮里不大,人口亦不多,人们都不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无遮无拦、充满危险的小镇,虽然小镇四周都是一望无垠的肥沃平原。
土地肥沃的日暮里,盛产一种叫“羌”的谷类作物,它是鸿溟王国人最为喜爱的一种粮食,每年从这里生产的羌,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供朝廷。
但,再肥沃的土地,如果没有水的灌溉,庄稼也结不出丰硕的果实。
已经几个月不见一滴雨水的日暮里,土地干涸龟裂,被强烈阳光长时间炙烤的羌苗,早已枯萎焦黄,远远望去,大地一片金黄,但完全看不到收获的希望,而是呈现出一片死寂般的荒凉。
此时,本是繁忙的收获季节,而今年,日暮里的人们却异常清闲,但内心的焦躁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因为一道道催缴上供谷物的命令,无情地送来,它搅乱着每个人的心,摧毁着他们本来还心存侥幸的心理。
这天,烈日依旧,万里无云。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田埂上,来回踱着步,他手里拿着一个烟袋,不时吸上一口,然后慢慢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他叫云翔,身形高大健硕,皮肤黝黑,且一脸憨厚,此时,日晒加心烦的缘故,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不时滴落,他看着眼前干涸的金色大地,愁容满面。
这时,一个满脸泥污的小男孩,从金黄色的田野中,探出头来,他指着远处官道上高高扬起的一路灰尘,语带哭腔,着急地对云落说:“云哥,一大批官兵赶了过来,他们肯定是来强收赋税的,我们该怎么办?”
云翔狠狠地一把丢掉手中的烟袋,拉着小男孩,镇定地说:“没粮可交,还能怎么办。担心的日子还是躲不过。走,我们去通知所有人,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说完,云翔和小男孩,匆匆往镇子中心走去。
没多久,铺天盖地的灰尘,夹杂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呼啸着涌进了田野中的日暮里,就像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灰色怪兽,瞬间吞嗤了这个宁静的小镇。
很快,长长的骑行队伍,来到了日暮里最开阔的一个广场上,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人,他睥睨着眼前仓皇避让的人们,一只独眼里尽是不屑。
是的,他就是独眼龙张勇。
日暮里迟迟没有上交的赋税,惊动了都城惹逻,朗乌达暴跳如雷,他在朝堂对众臣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不交赋税,定是刁民。众位爱卿,有谁愿意为朕分忧?”
朝堂上,众臣陷入沉默,无人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良久,一身着官服的老头,颤巍巍地从一众臣子中走了出来,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断断续续地说:“陛……下,日暮里……的赋税……不宜逼得太紧,他们……今年确实……遭受了……大旱灾,非故意拖延。还望……陛下明察,……体恤民情。”
朗乌达看了一眼那老头,不耐烦地说:“今日日暮里不交赋税,明日其他地方就会效仿,此歪风一涨,赋税还怎么收?长此以往,朕还怎么治理这个国家?”
那老头还坚持说:“陛下,体察……民情,爱民……如子,方是……治国之本……”
朗乌达脸色铁青,冲堂下老头咆哮道:“大胆,还须你来教朕怎么治国吗?如再说,派你去日暮里,相信你能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那老头涨红着脸,依旧直谏道:“陛下,苛政……猛于虎也……谨防……官逼……民反啊?”
这是自柔妃后,又一个人说官逼民反的话,朗乌达一时气结,他大吼一声说:“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我不愿再见到他。”
被拖下朝堂的老头,仍不忘谏言:“陛下,我死……不足惜,请……为鸿溟……王国的……千年基业……三思……而后行……”
那老头被拖下去以后,朝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谏言,但也没人敢揽下这个无可能完成的任务。
良久,恢复常态的朗乌达,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在冷妃安排下进入官场的张勇,从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中走了出来,朗声说:“陛下,我愿意去日暮里,微臣有办法征服那帮刁民,定当不辱使命。”
朗乌达立刻展露笑颜,开心地说:“张爱卿,如完成征收任务,必有重赏。”
一会儿,朗乌达看了看朝中一众大臣,说:“关键时候,方显担当。朕累了,退朝。”
说完,一拂衣袖,起驾回宫。
……
张勇勒紧马头,凶神恶煞地冲广场上一男子喊道:“你去通知镇上所有人,都来广场集合,如有不遵守命令的,后果自负。”
一会儿,镇上所有人都集合了起来,黑压压站满了整个广场。
见差不多所有人都已到齐,张勇厉声说:“我是奉国王之命前来征收赋税,你们可真够大胆,为何迟迟不交赋税,是要造反吗?”
这时,云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不卑不亢地说:“大人,您一路过来,想必已经见到了,日暮里几个月不见下雨,今年已是颗粒无收,我们生存都成问题,并非故意不交赋税啊,望大人明察。”
张勇不理,高声呵斥道:“大胆刁民,强词夺理。本官今天来,必须要征收到赋税,你们立刻就去准备,每家每户把应该交的赋税,都集中到这个广场上来。你们赶紧行动起来,要不等下,我就会挨家挨户的搜,到时候,你们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张勇一说完,广场上的人们一片哗然,砸开锅一样地纷纷议论起来。
一人说:“已经家徒四壁了,还拿什么交税?”
另一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唉,官府也不能不讲道理啊,这样与强盗何异?”
隔壁另有一人参与话题说:“这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
看所有人都不行动,坐在马上的张勇不耐烦了,他抽出一柄长刀,对着众人大声吼道:“大家赶紧行动起来,这是国王下达的命令,如有违者,斩立决。”
但是,他的威吓好像不起作用,人群中依然没有人真的照着他的话去做,此时,本来躁动的他们反而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和对面的官兵们对峙着。
张勇一看安静下来的人群,他知道今天可能遇上大麻烦了,他想不到日暮里的人们这么难对付,难道真的要跟他们来一场战争吗。
张勇强压心头的冲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这样,难道真的想要造反吗?”
人群中的云落,一改刚才的憨厚,一脸凛然的说:“官府既然不给我们留活路,那我们只能自己抗争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说完,他站在人群中的最前面,昂首挺胸,平静地与张勇对视,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胆怯。
张勇狞笑一声,说:“好,够胆量。素闻日暮里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本官亦不是吓大的。”
说完,张勇从马上纵身跃起,手中长刀,狠狠地向云翔砍去。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张勇当然希望能一举抓住带头人,而云翔也是同样的心思。
不知何时,云翔的手里多了一样武器——一把干农活用的镰刀,见张勇的长刀砍来,他手里的镰刀就如一把圆月弯刀,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他,行动起来却疾如闪电,他和张勇来了个硬碰硬。
见带头人斗了起来,双方人员立刻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对方,顿时,整个日暮里唯一的小广场变成了一个角斗场,刀光剑影,兵器相碰的声音,呼嚎声,此起彼伏。
一场阳光下的杀戮,如火如荼地进行了起来。
广场不大,故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官兵们,并不见得有多大优势,日暮里的民众们,别看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行动起来,却个个身手矫健,很快,进镇时耀武扬威的骑兵们,都被拉下了马。
日暮里靠近火炎之域,这里的人们偶尔要面对魔族人的骚扰,故他们有着习武的传统,特别是青壮年男子,每个人都承担着保护小镇安全的职责,故他们形成了一个以云翔为首的小组织。
今年天气的反常,使得他们颗粒无收,生存维艰,但官府的赋税不但不见减少,反而比往年更多,他们本就在节衣缩食地生活,同时,在努力寻找其它方式度过这个难关,期待来年丰收,但没想到官府步步紧逼,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们的心里早就有了怨言,有了抗争之心。
他们打探过消息,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所以一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为自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