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挫骨扬灰
坍圮的乱石旁,红烛泪水散落一地,黄沙渐渐掩埋残余的香火,一缕缕青烟,伴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消糜于空。
靖安皇陵,清脆的侧柏群挡住风沙,使这里变得格外温暖安逸,松柏的正前方是一列列的墓碑,那是理石打磨的石碑,一座座雕刻的极为细腻,雪白的如同天上的白雪,但在众臣看来却污浊不堪,在这里总有股沛然莫御的压抑,但满朝文武皆至于此,恭敬的侯在一边,像狗一样,弓着身撅着臃肿的屁股,合着双手其中已然没有了朝堂之上的玉笺,给人一种无比忠诚的假象
众臣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开阔的地土,用青灰色的理石铺就而成,那是一条宽广的道路,道路的两侧依旧是郁郁葱葱的侧柏,挡住了风,却黑压压让人透不过气,道路的尽头是数百级的石阶,一把金黄色的龙椅赫然横陈路的中央,龙椅之上一身黄金蟒袍的国主正在闭住养神,伏在扶手上的手指不时轻微颤动,又像是冥思之中思虑着某些事情,又像闲敲棋子般轻轻敲打着空旷的棋盘,发出颤颤声响
身前一身型高大的男子,面容清秀,但眉眼之间猥琐之意甚浓,阴暗的瞳孔散着冷血的光芒,就像深山中常年以狩猎为生的猎手般看似散漫,但将全部的精力都用作仔细观察阶下的文武百官,忽而一声冷笑就会令身下众臣忍不住颤抖身躯
就像清空碧水中肥美的鱼儿优哉游哉的探出水面,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便安逸的吐着大大的气泡,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另一个天地的空气,然而还来不及再多看上一眼天有多高,地又是什么颜色,便被一块呼啸而来的巨石惊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余哪里还敢觊觎外面的天地,只能飞速的下沉,在污浊不堪的水中极力的平息,从断了外面世界的兴趣,于是清冷的石阶上,文武大臣如狗般的伏地不起!
失去了本心,畏惧、担心自己也会变成肚白向天浮在湖面上的同伴泡的发白的腐尸,所以俯首称臣
伴君如伴虎,何况又是王雄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再奢华的首饰,在庄重的服饰依旧那一遮掩黑山匪徒的暴戾
从十年前开始王家结交了世外的一大仙门,名为点苍,那是传说中的存在,从来不在时间显现,但出于某种机遇,或者是天降良才连这样的仙门也忍不住争抢,王凌在某种不知名的状态下摇身一变,成为点苍仙门的门徒
众人只在遥远的记载中了解到这个仙门的一角,传说中点苍和现有的世界是分隔的,那是一个不同的世界,那里天灵地宝应有尽有,元气充裕极其适于修行,山青秀水,地杰人灵,仿佛是上天用心雕琢的神圣之地,在世人眼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仙门竟然毫无道理的受了黑山患匪的长子为徒,世人不解,因而使王家也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十年前王家横行靖安,十年前王家结束了那段传奇,因为那层神秘的面纱解开,王家的长子王凌,一夜暴毙,就在那座坍圮的城隍庙中,身畔一个面色慈祥的老者含笑而去,但死之前终究没有闭上眼睛,似有不舍,谁都认得那个人就是詹家老主,人们都知道他的身份,甚至熟悉的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面对两位家族风云人物的死,靖安的百姓开始陷入沉默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人们猜测这是两大世家的争执,但人们也不得不为詹家的强大动容甚至有些惋惜
抬首望天,这片天已经不再清明,就连那轮散着白洁光芒的皓月,看来也是那样的浑噩不堪
世家之间的事,自然也就是世俗之间的事,但明显点苍曾经的仙门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不出人们的意料,老主的死亡只是开始,次日黎明,晨光乍起浓郁的血腥弥漫全城,众人仿佛预知到了什么,齐齐向着那座庄严地古宅奔行
但越奔行,越无力,仿佛如陷泥沼,更有人忍受不了这种浓重的血腥,折路而返,边行边哭,凌乱的发丝,疲惫的面容,就像西域落荒而逃的死囚,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希望,这一生恐怕如此
然而,疲惫且落魄的众人看到那对血染的石狮后,才是真正的绝望,半尺多高的门槛,源源不断的血水汩汩流淌,石狮脖劲那对栩栩如生的铜铃尽在血中,光滑的表面折射着一道道刺人的血红,仿佛不断滚动的头颅,没有人说话,只有妇孺颤抖着双手将孩童的眼睛捂住,来不及擦拭,一滴滴清泪自浑浊褶皱的眼窝中打湿衣襟
“吱呀”
曾经几位世家的大人物毕竟胆色过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当年也是来自西域的匪盗,也曾多少次日思夜想谋划着将这座府宅哄抢一空,但那是曾经,曾经少不经事,不懂得做人,但有人不嫌弃,有人给他们机会,耐心的指教,他们新开的门面,那人都会屈尊来细心打理,算作捧场,他们新建的府宅,门前的牌匾便是那人精心的备礼,他们新婚的当天无父无母的他们,高堂位置上安然坐着以为安详的老人,老人脸上尽是满足幸福之感
他们的账目老人细心打理,他们的孩童很喜欢呆在老人府上,当几个白瓷般的小鬼头扯下老头花白的胡子,或者在老头的怀中留下了一片尿渍,老人爽朗大笑,幸福之感沛然莫御
那个老人很善良,善良的就像个傻子,那个傻子就是詹家老主,和他们的老主一样詹家的人都是傻子,从来不在乎身外之财,出手阔绰却持家节俭,性情豪放却不张扬
老人说过:“从来没有生而知之的人,所以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悬崖勒马未尝不是一种大善,饶过自己也饶过众生”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些接济过全城百姓的傻子了,一个也没有了,当朱红色的府门打开后,纵使曾经杀人越货的他们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血水中,漂浮的残肢,他们不忍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