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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积患微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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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芳笑了一下,没有接话,眼睛又转向那通红的日出。那无边的翠色正一点一点清晰地显露在他们面前。那淡白的阳光拂在一身白衣的静芳身上,淡淡地,那影子幻成了白花。少女的脸正合眼迎向清晨,数百棵花树正映在她身后,那雪白的花瓣淡淡落下,拂打在那黑长的眼睫上,衬得那花瓣益发的洁白娇柔起来,一笑,那美丽的眼睫睁开了,那玉白的面颊衬着雪白的花瓣透出淡淡的晕光来。光旭皇帝不由得看得呆了。

朕的皇后,就像是仕女图中的人物呢,多亏了林师傅……他默默的想。脑海里显出那些优雅娴静的仕女迎风立于花树之下的美景了。想着想着,渐渐地,又慢慢展唇笑了起来。静芳发现了他的微笑,他的微笑好像春花一样,嘴角慢慢地弯开,于是那种温暖醉人的态度又上来了;这一刻,静芳发现自己又傻了,渐渐地,自己也不由微笑起来,真的呢,他总是能感染人令人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春风似的态度的呢。她的眼睛开始大胆地望向他,真是呢,再苦再疼的心灵,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恐怕也会舒展地自然地开放呢。她呆呆地望着他,心想这样优雅的人真的存在吗?光旭皇帝已经注意到她在注视自己,转过脸慢慢又笑了。静芳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一笑,将眼光再次投向远方。

此时苍翠雄伟的京城在晨雾中整个地清晰地显露了出来,光旭皇帝看着远处金光万道的城阙,心中满是豪情。

新时代的开端,将从这一天起开始!

9091年(大乾光旭十七年,日本明治二十四年)4月7日,薪疆,伊犁,城郊。

“你们别相信,小伙子们,你们别相信,我的弟兄们!所有这些玩艺儿都是空的,这些完全都是骗局……这是我一辈子看见过很多这类法令,巡抚的法令和将军的法令,所有这些乾国法令和权利都是一阵风就吹跑了的。这是乾国玩艺儿!纸上写得很多,嘴里说得更多,可人们却看不到一点儿好处:嘴唇上淌油,嘴里却没有流进去一滴!来,你们问问我——我为什么撇下我那年迈多病的母亲和白发苍苍的父亲?他们这两位可怜的人儿还活着吗?谙拉是让他们留下来痛哭自己的孩子,象杜鹃啼血一样,还是已经把他们那虔诚的灵魂招回去了?我不知道。唉,小伙子们,小伙子们!我一想起我的青年时代和我那家园,心里就感到痛苦万分——在家园里生活多么甜美!可现在呢?现在象个篷头散发的疯子流浪在他乡,找不到一个温暖安定的角落,没有一个能靠一下我的那沉重的脑袋、说上一句‘感谢谙拉!’的地方。你们看,你们跟我当了几年游骑兵,选我当了首领,可是直到现在你们也没有问过我:你是谁,是什么人的儿子,为什么挑了这一行?”老首领对他的小伙子们和同伴们说道。

“你说说吧,乌思特曼大叔,你说说吧!”乌思特曼的手下骑手队伍齐声喊道,他们把自己的首领团团围住,听他讲话。

乌思特曼用指头点了点地上,让大家坐下来听他讲话。于是队伍象一串念珠似的围着篝火坐了下来,周围一片沉寂。

“你们要想知道我是谁和我在这人世间受过什么罪,我就必须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部讲给你们听。你们一定要认真听,把我的话铭记在心里。”乌思特曼说道,接着就在队伍当中坐下了。

起初,他想了一下,好象要把他的全部思想和遭遇都集中到头脑中来,随后他把帽子拉到眼睛上边,掏出一杆小烟袋,在黑色的烟袋锅里装满了烟叶,用大拇指按了一下,从火中夹出一块烧红的木炭,点上烟袋,开始讲道:

“小伙子们,我是从麦乌尼村来的。我们有哥儿三个,两个早就不在人世了,愿谙拉恕他们的罪,我是最小的一个。大哥叫贾木尔,二哥叫波特尔。贾木尔跟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因此我们亲爱的老母亲最疼爱他。他总是在母亲身边:东摸摸,西转转,帮她干活,播种,在瓜地、葡萄园、菜园里刨地,种圆白菜,栽葱头,养花,植树。‘谙拉没给我女儿,可贾木尔就是我的管家人!’母亲常这样说。”

“小伙子们,这个贾木尔可是个好样的小伙子!象园子里的一朵花!……平时他就很好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到节日,他穿上新衣服,你一看见他就不愿再把眼光离开他了!礼拜天一大清早他就起来,把皮便鞋打上油(他在礼拜天和重大的节日总是穿皮便鞋的),刷得象镜子一样光亮,穿上白色的紧腿裤和亚麻布花衬衫,衬衫的袖子和前襟上用红、蓝、绿、黄、黑各色丝线绣了花;头上戴着新羊皮小帽;腰上系着红腰带,捻翘两撇儿小黑胡子,到礼拜寺去作礼拜。他从礼拜寺出来时,年老的、年少的、结了婚的、没结婚的、男的、女的都停下脚来看他。老婆婆、老爷爷、大姑娘、小伙子、妇女们、男子汉——全都望着他,看着他心里高兴,好象喜欢得简直想把他一口吃下去似的!男人们总是跟他点一下头,对他说:‘早晨好,贾木尔!你怎么样?身体好吗?’‘谙拉赐福!我很好。你们好吗?’贾木尔说完就干活儿去了。老头儿们指着他对自己的儿子们说:‘看看人家贾木尔,孩子们!你们也学学他那样懂规矩,那样爱干活,那样爱管家,那么好心,那么勤快,那么勇敢。’老婆婆们只是叹口气说;‘真羡慕那个生了这孩子的妈妈和那个说他是自己的儿子的爸爸!’妇女们和姑娘们聚在一堆儿互相说:‘你看,姐姐!你看,姨妈!你看,婶娘!’另一个说:‘你看,娘!’母亲对女儿说:‘你看,我的宝贝儿,克塞德老大爷家的儿子长大了,长得多好啊!好象不是个男孩,而是一滴露珠!’贾木尔只顾轻轻地走着,好象没有听见人家说他什么,装作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微微地笑着。我不知道,小伙子们,是什么原因,全村人都喜爱贾木尔:姑娘们为他惊叹,想他都想瘦了,妇女们喜欢他,老人们疼爱他,小伙子们喜欢他,肯为他赴汤蹈火;他也为他们大家做了很多好事:他讲给他们听各种道理,帮助他们造车子,给他们买便宜的牲口,替他们挑选奶牛,还做了很多别的好事。他常常回到家里,吃点东西,又去干活了,他不能象伊玛目那样闲坐着,总是一会儿望望耕牛,看看有没有草料,一会儿又去喂鸡鸭。用一句话来说吧,他总是到处转,到处看,一切在他心里都有数儿,他把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小伙子们,告诉你们,象贾木尔这样的单身汉你们永远也不会见到!我的父亲也是个爱干活的人,尽管他已经上了年纪,连他也经常对贾木尔说:‘你,贾木尔,没有活儿干就受不了,你各个角落都要转到,一切都要照管,又喂牲口,又喂鸡鸭;在园子里种菜,种萝卜;在家里修理家具,还要帮助母亲干活儿!我的好儿子,你歇一下,让波特尔和乌思特曼他们干一会儿,忙一会儿吧!’贾木尔把手一挥,笑了一下说:‘唉,爹,这算得上什么活儿!’对这样聪明、能干、机灵、勤快的小伙子,你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点儿也不能安稳地坐着不干事,天生的一个管家人。说真的,他只有睡觉的时侯才休息。”

“可是,忽然一下贾木尔开始变样了,没有多久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总在沉思,总是愁眉不展,不吃,不喝,不唱,觉也睡不着。如果他到地里去,你会看到他不是在那儿干活,而是坐在一棵酸苹果树或核桃树下;用手掌托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村子;要不就看到他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或是来回徘徊,唉声叹气,一点儿田地也耕不出来。”

“‘贾木尔啊,儿子,你是怎么啦,我的宝贝儿?你准是病了?你哪儿疼,我的孩子?’妈妈问他。”

“‘没什么,妈妈!我哪儿也不疼。’他说道,接着叹口气就走开了。”

“妈妈望着自己的孩子,哭个不停,爸爸只是一个劲地咳嗽,叹气,捻着胡子,皱着眉头。”

“一天晚上,贾木尔走出村子,波特尔随后也出去了,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走,不让他看见;波特尔想知道他这么晚,又下着雨,到哪儿去呢。贾木尔走着,走着,在吉阿德老大爷的篱笆旁停了下来;吉阿德老大爷有一个漂亮得出众、艳丽得出奇的姑娘:一对黑眼睛象两颗熟樱桃,那样的眼睛只有羚羊才有;她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她快活得象只燕子,敏捷得象只鹌鹑,驯服得象只格奥尔基节的羊羔。她的名字叫拉哈古丽。”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下着瓢泼大雨。波特尔只有透过闪电的亮光才能看见贾木尔怎样跳过篱笆,拉哈古丽怎样从家里出来朝着干草棚走去,贾木尔正在那里等侯着她。波特尔把耳朵贴近篱笆,只能听到:‘怎么样,拉哈古丽,是不是让我托媒人来说媒?我想明天让我母亲去托媒要你。我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个金币,皮靴也买好了,只等你告诉我个信儿——托不托媒人来说媒?’”

“‘你托吧,贾木尔,你托吧!’她说。”

“‘那哈多尔呢?他爱你,要娶你……我怕这个害人虫:他会给我们使坏的……’”

“‘哈多尔?使坏?……’拉哈古丽只是重复了一句,接着沉默了一下,说:‘你托媒吧,贾木尔,你托媒吧!谙拉恩赐什么就是什么;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个人还说了许多话,可波特尔却听不清了,他只听到拉哈古丽让贾木尔拿走她戴的手帕,让他放在腰带里;贾木尔对她说他要把这手帕永远放在衣襟里紧贴着心窝。”

“我到城里去粜麦;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大喜事:贾木尔已经订了婚,喝过了订婚酒,准备再过两个礼拜,过了节就举行婚礼。那时正是歇伏节,在这个节日里既不好于活儿,也不好结婚,也不好生孩子。至少是老奶奶们这样说,是不是真这要样,我不知道。伊玛目也就是巴森老大爷说,人在歇伏节干活是无罪的,可是另一个伊玛目巴纳迪老大爷说这是有罪的;谁知道他们哪一个说的对!过了节,大家都去干活了。波特尔到葡萄园去压条和剪枝;在那里碰见了哈多尔。哈多尔是我们村里护村的。这人是个给乾国官府做事的痞子,又是个酒鬼:他把自己的破烂衣眼都换酒喝了,只剩下一条破粗布裤子,一杆老式长枪、一把刀子、一把短枪,别的一无所有。他衣衫褴楼,一身虱子,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可他是一个真正的伊斯兰教徒,一个阿哈(旧时渤人称呼,这里有泛指老爷、大人之意)。因此,他知道,无论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吃的。阿哈的权力可不小啊,弟兄们!这个痞子一看见波特尔就走到他身旁,坐在上堆上喊道:‘喂,我说下贱的异教徒,波特尔,你过来!’”

“波特尔放下割葡萄枝的镰刀,走近哈多尔,挺着胸脯问他:‘你要干什么,哈多尔?’”

“我说你,犟家伙,告诉贾木尔别娶拉哈古丽吧!他难道不知道她是我的心上人吗?他不知道我要娶她,要把她带回老家去吗?我向真神谙拉发誓,我要把贾木尔的脑袋从肩膀上拧下来!他要敢跟我斗,就让他知道他是个异教徒,而我是个乾国人。’”

“就算你是个乾国人,你头上也没长着角,你是人,贾木尔也是人!你不能硬抢走人家的姑娘,现在乾国官府也已经颁布了法令,进行了革新,尊重一切信仰,你是乾国人,难道会不知道吗?’”

“‘革新!’哈多尔重复了一遍,啐了口唾沫。‘革新,我说异教徒,你知道什么是革新吗?什么都比不上革新法令那样能狠揍你们。大乾皇帝的革新会狠揍你们,会重压你们,会抢劫你们,会喝你们的血。让革新法令保护你们吧,但愿如此!我说波特尔你们别指望法令了!你们很明白,乾国人和你们这些异教徒之间是不能有革新的;你们明白,革新法令是一个装核桃的空口袋。乾国人说这是‘没底的斗,空谷仓’。巡抚也好,将军也好,县官也好,都听我哈多尔的,可是贾木尔呢,连魔鬼都不想知道他。我们马上就会看到——法令会不会保护你们。我说波特尔,让这张纸来听你的吧。我让你记住:把那法令拿去糊窗户吧。你要知道,法令对谁都没有用,除了对做花生糖的,他们可以用它来包糖。可是你,波特尔,别再指望革新法令了。”

“‘我知道’,波特尔回答说,‘可你,哈多尔,知道吗,那个时候马上就要到了!啊!……那个时候很快就要来到我们面前了,那时,哈多尔,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们要用你们这些真正的异教徒的皮做鼓,用这些鼓敲出的乐声来跳舞。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哈多尔老爷,你知道穆圣历书上是怎么说的:‘灵魂啊,忍耐吧;皮肉啊,受苦吧——总有一天会熬出头!’哈多尔老爷,你喜欢这本历书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我看,你是不喜欢的!你听着,哈多尔,要是你不相信我,那你就去问问你们的伊玛目,他们会告诉你,穆圣历书上写了些什么。’”

“‘住口,异教徒,住口,要不然,向真神谙拉发誓,我就会砍下你的脑袋!快干你的活儿去,别惹恼了乾国人……去告诉贾木尔别娶拉哈古丽,要不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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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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