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伪证
一边给唐东夹菜，林夕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变化，等到时机成熟，他便直奔主题：“怎么了？看你身心俱疲的样子，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吧？”
唐东摇头叹气，“是啊，还是不小的事，室友出了问题，我也跟着遭殃。”
林夕满脸疑惑，十几秒后，他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压低声音说：“我想起来了，你和那个毒枭是室友。”
瞥了一眼林夕，唐东似乎对“毒枭”这个说法有些不以为然。
发觉唐东的异样，林夕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事都上电视了。”
唐东又灌了口酒，恶狠狠地骂道：“妈的，开始我还不觉得有问题，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事怪！”
林夕心中一动，等着唐东说下去，这小子却又聪明地收声了，只顾着享受他最喜欢的红烧牛肉。
林夕没有刻意催促，他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操之过急。等到唐东一瓶酒见底，他马上就又开了一瓶。他了解唐东的性格，在双方建立了足够的信任的条件下，只要给这小子一些酒精的刺激，什么样的秘密都能套出来。上学期另一个室友就用这种方法套出了唐东的银行卡密码，唐东因此发誓戒酒，但一周后又被人套出了网络游戏的密码。
一边喝酒，林夕一边引导着唐东向之前的话题靠拢。他谈了学业，谈人生，谈了理想，最后唐东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还有个毛的学业，如果不作伪证，学校就要把我除名了！”
“作什么伪证？学校凭什么要把你除名？”林夕生出了几分怒意。
抹了一把鼻涕，唐东含着泪说：“这两天警局的一个警探找我谈了几次了，他为我编好了一个故事，要我以室友的身份在记者面前讲述林宇这几年的贩毒罪证。妈的，这事儿太怪了，警察难道不依靠真凭实据抓罪犯吗？我没答应，报纸上说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相信我哥们儿是毒贩，凭什么答应他！结果今天下午我收到院长的通知，他说我两年半以来知情不报，将会受到警方指控，还让我不用去学校了。”
刚说完，唐东又开始嚎啕大哭。
林夕拍拍唐东的后背作为安慰，同时他也记住了这些话里的两个重要人物——主管校园毒枭案的某个警探，财经大学现代经济管理学院的院长，这两人在毒枭案之后继续落井下石绝非寻常，他们或许跟极光实验室有直接往来。
“学长，我该怎么办？这事我表哥还不知道，我表哥要是知道了就等于我表嫂知道了，我表嫂知道了那就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我爷爷我爸我外公非把我打成残废不可。”
仔细想了想，林夕清了清嗓子，以学长的身份给唐东指出了一条明路：“那就作伪证吧。”
唐东的哭声戛然而止，死死地盯着林夕，好一会儿才从石化状态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你要我诬陷我哥们儿？”
林夕苦笑，“如果你不作伪证，你哥们儿能死而复生吗？警局能撤销对他的控诉吗？各大媒体都会在头版头条为他澄清吗？”
唐东极不情愿摇头，“但是……”
“没有但是。你斗不过那帮人，事已至此，你答不答应他们都改变不了什么。你想想，如果换成出事的是你，你愿意死了还拉着朋友一起受罪吗？你愿意朋友的学业甚至一辈子的事业都受到影响吗？你要是真的顾念朋友，那就好好活着。有本书里不是说吗，活着，就是希望！”
唐东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林夕的话说得没错，但要迈出这一步实在太难。
林夕暗暗叹息，他今天才知道话多唠叨的唐东是个挺有义气的人。
这顿晚餐一直吃到深夜，席间林夕和唐东聊了许多，在安慰唐东的同时，林夕发觉自己的心志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还真的像个有见识有经验的大哥哥似的。
唐东借酒消愁，到后来醉得不轻，林夕打车把他送回土豪表哥家，然后才回好客来旅社。
赚到了第一桶金，林夕再也不用害怕母夜叉老板娘的脸色，反而拿出底气在赔偿镜子和台灯的费用上与老板娘讨价还价，最终将价格压缩了整整五成。
第二天早上，结清了所有的账并赎回钥匙串和护照，拖着行李箱走向旅馆大门，林夕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就好像自己化身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哎，等等！”
母夜叉的喊声将林夕心中的小鸟从天上轰了下来，他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去，不知道这个蛮横的女人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老板娘阴沉着脸，双手叉腰，还在为赔偿金被压缩的事情不爽，“你还在这里寄存了东西呢，住在这里可以免收寄存费，不过你已经退房了，要是继续寄存需要交五百块押金，每天寄存费三十！”
是什么样的宝贝需要单独寄存？林夕心里想着，慢吞吞地回到柜台前，对老板娘说：“太贵了，那就不存了吧。”
“等着！”老板娘的脸色更难看了，转身钻进柜台后面的小屋。
林夕听到一阵保险柜开启的声音，没过多久，老板娘拿着一个带有密码锁的小皮箱回到柜台，重重地将皮箱丢到林夕面前。
看到皮箱上的密码锁，林夕头都大了。密码，又见密码，他连银行卡的密码都还没回忆起呢，现在却又多了一个难题。
林夕提起皮箱，发现这玩意儿不重，他又轻轻摇晃了一下，没有听到箱子里发出任何声音。摇摇头，他实在猜不出箱子里是什么，只好暂时不管它。
林夕拖着行李直接赶往公司，当他走进宽敞的工作间时，八十四寸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早间新闻。
林夕向来不喜欢看新闻，这两天就更不喜欢了，可是电视音量开得很足，想躲都躲不掉。
今天的新闻较之前的千篇一律总算有了变化，用主持人的话说，新闻挖掘有了新的进展，校园毒枭的室友这些日子精神上倍受折磨，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站出来向大家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夕淡然一笑，笑主流媒体被人牵着鼻子走，同时也为唐东终于可以摆脱他的负面影响而感到高兴。
如今，林夕就像是一个独行侠，再多的秘密、再多的困难，他都只想独自承担。
新闻的后半部分，昨天还以除名来威胁唐东的学院院长现身说法，在演播室明亮的灯光之下，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化身成了人类的精神导师，一张口就滔滔不绝，没用的大话和废话说了一套又一套，总之就是一个主题——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校园毒枭的恶劣行径真是痛心疾首，在未来的工作中一定会严格把关，让每个学生都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最完美的学习环境。
“呸，比影帝还影帝。”林夕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骂了无数遍。
吧台后面，王叔一边调酒，一边偷偷观察林夕的反应。见林夕始终静若止水，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他不得不暗暗佩服。这样年轻就能有如此沉静的心态，实在不易。
在发表了几分钟的感人演讲之后，院长终于要给这段废话划上一个句号了，这时，一个萌死人不偿命的手机铃声在工作间里响了起来：“熊宝宝，下来吃苹果咯——”
倩倩抓起手机，同时粗暴地关上电视。这小妮子明明可以到外面去接电话，但她显然没有这样的习惯。在这个游枭公司里，权力最大的是何芮，脾气最大的则是倩倩。
一分钟后，刚接完电话的倩倩突然爆发，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后盖、电池、电话卡四散开来，镜面屏幕上的裂纹犹如一片雪花。
“气死我了！怎么可以这样！凭什么！”
倩倩就像一只又蹦又跳的炸药桶，林夕见状连忙护住行李箱和小皮箱，以免还没解气的倩倩拿它们下手。
王叔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等到倩倩闹上足足三分钟后，他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淡定地问：“出什么事了？”
指着遭殃的手机，倩倩没好气地说：“警局说可以撤销对我的飙车肇事指控，但是我必须作满一百个小时的社区服务！真是岂有此理，我只有飙车，肇事的明明是交警巡逻车，它要不撞我怎么会出车祸！”
这时，何芮出现了。倩倩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扑过去抓住何芮的胳膊，请她帮忙撤掉社区服务处罚。
刮了一下倩倩的鼻子，何芮没好气地说：“罚你义务劳动已经是最轻的了，连这个处罚都不接受，难道你想接受拘留处罚吗？再说了，警局又不是我开的，怎么处罚又不是我说了算。安啦，一百个小时也不多嘛，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去做做嘛，大不了我有空了也去帮帮你，好吧？”
王叔乐了，“这处罚还可以找人帮忙的？”
“可以，不过倩倩的社区服务时间必须过半。”何芮点头。
听到两人的对话，林夕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坐下，从茶几上抓过今天的报纸，翻到房屋租赁广告页面，并竖起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但报纸无法赋予林夕隐身的功能，倩倩的视线依然锁定了他，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倩倩突然出现在林夕身边，将他手中的报纸按了下去，邪邪地说：“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成语。”
“一叶障目。”林夕吞了口口水。
“没错。既然你这么聪明，奖励你跟我一起去做社区服务，怎么样？”倩倩笑得邪气凛然。
“我……我能不答应吗？”
“车祸你也有份，如果不答应……嘿嘿嘿嘿，你就不怕我去警局举报你？说不定警局认为我举报有功，还减免掉对我的处罚呢。”
倩倩的话让林夕头皮发麻，尽管她只是玩笑，但去警局举报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有些敏感。
林夕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个小魔女有更多的相处机会，他指了指报纸，说：“今天恐怕不行，我还得找房子呢，不然今晚就只能在公司过夜了。”
“这个简单。”倩倩拿起报纸，很快就找到一处距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就是它了，坐北朝南，交通方便，提包入住。”
林夕一看倩倩所说的房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个住处的确诱人，位于城中心的繁华街区，一室一厅，精装修，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但价格就不那么友好了——月租九千五，第一次必须交满三个月租金，外加押金一万。
就算林夕掏光腰包，也只够半月房钱。
“这个也行，位置更好……这个也可以嘛，我喜欢……”
倩倩一口气又给林夕推荐了几处房源，不过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妮子只知道看房子的位置和舒适度，却不知道林夕更关注的是价钱。
最终，倩倩又爆发了，把报纸撕了个稀巴烂，再一把抓住林夕的手腕向外拖。
“哎呀呀，气死我了！推荐了这么多都不满意，你到底想怎样？不管了，现在就跟我去做社区服务，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