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另一面
两头高头大马将车快速地拉回了龙渊,刻意地避过了不开明的袁家老辈以及几个嫡系。
这间宽敞的练功密室中,此刻有数人呈阴阳交错之势盘坐在地,皆是龙渊现存高手。河涂、袁孟老三兄弟也赫然在内。阴阳阵图的中央,便是白发黑袍的李庆面色庄严地盘坐着,隐隐地,可以从他身上的几处穴窍上看出玉质幽芒。
此时他的气息长短不一,浑身汗液直冒,轻微颤栗着。
盘坐着的数人都是捏着同一个印诀,滚滚真元从印诀中化出,如烟柱般涌入李庆的体内。加上河涂,就有两名真元已化作液态的武侯高手,连绵真元不断注入。
而在李庆的体内,右胸中那团焰团不知去向,连带着,他后背上那咒煞阵图也没了踪影,甚至在上丹田中极不安分的斗战残念也一齐消失了。
但这并不是好迹象,在他的腑脏内部血肉中,无故有了无数细丝红线般的存在。扎根深处,密密麻麻,散发着极为妖异邪恶的气息。
李庆的意志朦胧,沉寂在泥丸宫中,对外界一无所知。
于是,所有人的真元便极为简单地突破了他的身体对异样的自主阻碍,顺利地逼入了他的体内。
“好坚韧的肌肉,好坚韧的经脉!”
意识随着真元进入体内,在场众人颇为震惊,他们小心翼翼地感觉李庆的**,发出声声惊叹。
看这结实的精肉块,看这宽阔的经脉,看这血气的澎湃,无一不显示他超乎常人的力量。
惊叹之余,他们也没有忘了正事,小心地追击剥落那触目惊心的妖异血线。
血线诡异,若有灵,在感受到攻击后,竟发出了一声声奇异的音波,闻之便叫人头皮发麻,难受之极。
音波消散,它们开始在血肉中游走。
“如此怪异,定是邪物,给我困!”
星辉般耀眼的真元在细致到了极点的控制下,在李庆体内追击着血线,为了避免有所损伤,只得尽量地保持真元在柔和的临界点上。但这血线妖灵之至,四处乱窜,弄得这些武者满头大汗、苦不堪言,却又收获不大,便有人开始沉不住气,开始怒喝。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这种活计就似女红,绣花绣草,讲究慢工出细活,要将足足有上千万之多的血线一一困住剥除,真是为难了这些手粗脚粗的大老爷们。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
幸亏脱凡炼体过后的武者之躯强出常人太多,而这些武者也都是步入武夫武侯之境多年的高手,积累的真元也堪堪撑了下来。
三天之后,将最后一条血线在凄厉的叫声中被真元裹住时,这一切,才算初步结束。
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连忙静下心来,吸纳周边被阵法集聚而来的玄气,恢复真元。玄气是乃东来紫气、西至业力经天地玄妙形成的能量,较灵气不多,较元气不少。
河涂与另一名武侯,便承担起了困住血线的重任。
待其余人都恢复了过来,继续将真元注入李庆体内,默契地开始移除这些诡异。
先是开始压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所有分离出来的血线压缩至一个鸡蛋大小的血球,准备从嘴里逼出。
李庆的表皮下,可清晰地看见八股银色真元,团团围住一团红光,朝李庆口中移去。
这一切,都是在李庆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当血线剥离后,他的异样也开始变回正常。
以真元隔空控制物体,就如推动一个数千斤的石球上坡一般,极为消耗体力。
推着,推着。
忽然,那不断蠕动的血球开始缩小、缩小,然后突然膨胀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众人从容地控制住,继续推行了下去。
可那血球又是一缩,竟直接缩小成了拇指大小的圆珠,血色的邪气浓郁地化作了雾气,在其表面萦绕翻腾。
凸地,它跳了一下,那心脏本是有条不紊的频率被打断,跟着它跳了一下。随后这血珠接连跳动,竟带起了李庆**中沉寂的血气。
“糟了!”
所有人惊呼,没想到这血珠具有如此灵智。轰轰,李庆体内居然传出了江河的咆哮声,气血化作的洪流冲击着困住血珠的真元。
轰隆!
有几人吃不消了,嘴角溢出了鲜血,这毕竟是在他人的体内对抗,又有种种顾忌,那血珠所带动的气血便是主场战斗,愈战愈猛。
也许,将这些血线集中在一齐本是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它们的灵性加起来,可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错误无法挽回,血珠在体内冲击,与在外冲撞的血气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连两位武侯也开始撑不住了。
噗!噗!
连带着袁氏三老,又有几人口喷血雾,摇摇欲坠。
血珠凄厉叫声更胜,攻击猛烈异常。河涂体内一阵反噬的翻腾振荡。
“不管了,必须把他压制住!”
他大喝一声,发起狠来,真元越聚越浓,并且开始以一种奇异纹路运动。
其余七人见状,弗敢稍慢,纷纷聚集真元,全力助他一臂之力。
轰轰轰!
血珠意识到了严重危机,也急切了起来,拼命地碰撞着真元壁。
“既然无法驱除,那便封了你!玄阳四十九阵,成!”
以河涂为主导,众人施展全力,手指翻飞,一个个手诀隔空打出,将一困阵之法搬到了李庆的体内。
吱!
血珠赤芒绽放,发出毛骨悚然的凄惨声音,将玄阳阵撞得摇摆不定,明明暗暗。却终究未将其破去,血光开始黯淡,沉寂了下去。在胸口,化作了一枚散发着银辉的血珠,再也无法撼动。
八位高手齐齐吐出一口浊气,互相看了一眼,都可见到对方脸上的倦意,苦笑一番,略微调息,便站起身来打开小断龙石门,行了出去。
这间密室在龙渊内武阁的最深处,有几道阵法守护,当他们出去时,便是循着一种玄律。
门外,候着三个人,陈倩两母女、袁承海。
袁承海或是吃了他大叔从蕴云山脉带下来的药引,脸色红润了许多。
“已经三天了,叔公他们怎得还未出来?”
袁夕澄说话,脸上还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和自责。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这便是他的命罢。”
陈倩说得有些无奈,又见女儿三天都是这般模样,心中也不免升起了疼惜之意,不忍心责怪她,抚摸着她的头,顺着秀发劝慰道。
“出来了!”这时,秀士服的当今龙渊家主眼前一亮,只见石门隆隆开启,一道道身影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三人连忙走上前去,与家族中的一位高手问道。
“请恕我愚昧,并不知晓太多情况,家主与大夫人还有小姐去问一问二供奉吧。”
这老者嘴角还挂着血痕,歉意地作揖回答。
袁夕澄怎又不知血痕出现的缘由,带着感激,对着老者深深地鞠躬道:
“多谢吴老不辞辛苦,多有操劳,万分感谢。他日有空,夕澄定会登门看望。”
“唉,小姐要不得要不得,这本是我的责任,何来辛苦一说。”吴老连忙摆手,向三人告辞之后,回房疗伤了去。
陆续地,又有人出来,袁夕澄空灵中带着心伤的声音微颤着,与每一位家族中本该为下人的武者鞠躬、道谢。
陈倩将一切看在眼里,沉默不语,只是暗自轻叹了一声。
连续有七人离去,河涂出来了。
“二供奉,李庆的情况如何?”袁家主赶紧迎上前去,抱拳问道。
河涂将三人的表情一并览过,欠了欠身,歉意地道:“我等大意了!未料那妖邪病因顽固,难以根除。我等竭力,也只得将其暂时镇压于李庆体内。现如今无碍,只是以后……就只得另寻他方了。”
顿了顿,他想起了李庆于云海上莫名失去意识的情况,想一通说出来,却又摇了摇头,心想这可能是那妖邪的弊端吧,自顾自点了点头,才向三人回了礼,走出了石廊。
袁夕澄呆愣了片刻,丹凤眸子眨了眨,雾气剧烈翻涌,控制不住地,两行清泪滑下俏脸。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任性的,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连功力那么高强的二供奉也……”
泪水无声地淌着,她心中的悔意若滔滔江水,冲刷着她的心灵。
陈倩伸出玉臂,轻抚着爱女的秀背,她知道女儿的性格:怕犯错,怕有错,怕做错。别看她表面古灵精怪,神经大条,但她有柔弱的时候。
“这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没关系,相信他不会怪你的。”
袁承海心疼很久,作为小叔,他也不能在侄女面前露出太多伤感。只是柔声地开导道:
“小侄女,你也不必自责,他这不是没死了吗,没死就有办法。你这样一哭,多晦气啊。”
两人的安慰让她怕是想通了,默默地流泪好久,才站了起来,鼻子一抽一抽地,像个小花猫。
“好啦,咱们去看看李庆怎么样了。”
陈倩为她理了理青丝,拉着她走进了密室……
也正在这时,城主府的后苑,彩雾朦胧,灵蕴芬芳,秋季在这处没了踪迹,好似仙境。
在这地界之下不知多少丈,那被巨链悬在洞央的巨大赤棺中,嗡声嗡气地传出一句,现场那几位凌家祖宗听不懂的话,但若是李庆在场,他却能听得出这是神明谷的语言。
“唔,此事怎么如此奇怪?吾之焰种气息怎会无故消失,古怪古怪。哼,再也过不了多久,吾的力量将会恢复七成,到时便要看上一看汝是如何作为的?”
说着,棺材中的一名粉红发丝的俊秀男子始终闭着眼,未开口,安详的面容却添起了一丝笑意,一眼看去,直叫人寒意刺骨,诡异万分……
苍茫绝脉偏南的一条山脉中,有一座谷,周围环绕着五座青峰,峰上有玄色链条,连贯在中央峰岳顶的古塔上。
此谷隔绝人世间,被谷内居民称为:神明谷。
还是神明峰之底,一个村庄中的那间感觉最为玄异的房前,那块不知放了多久的光润青石上。
一个白袍身影盘腿而坐,他的呼吸吐纳自成一韵,天地共鸣,悠长而雅静。
募地,他眉头一秉,面容却生笑意,笑地很儒雅,极像一位文士。
“看来,他已经得到了,只不过,如何想如何用却是一个问题。”
话一说完,笑容便敛下,看了看神明峰的山脚一眼,便又闭下了眼。
神明峰之底,泥石百尺之下,有一个不太宽敞的洞穴,没门没窗,与外界一切都是封闭的。
一名血色长发的瞎眼老者,四肢被一种从地下延伸出来的沉黑色的链子锁住。
刚才,他似有所感,空洞的眼睛望向洞顶,眸子全是灰色,有一丁点黑色瞳孔,竟映出了月影,不易看出。在那一瞬,他久不曾变化的表情扯了扯,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兄长,是你的气息,你回来了吗?或者是说,你根本没有离开。”说完,瞎眼中竟流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
在李庆疗伤的三天内,他不知一名一路走来都受人嘲笑的跛子,曾来过他的院子。看见满地的废墟和那骇人的坑洞时,他愣了愣,眸子黯淡了下来,拾起脚边的一支被斩断的枯荣枝丫,上面有花骨朵还未绽放,便沿原路返回了去。
他也不知,这三天有两日都下着雨,有一位风度翩翩的配剑青年,未曾举伞。在这院子周围徘徊了数圈,满身都被雨水打湿了,也并没有以罡劲烘干衣裳,极为狼狈地回了云霄阁。
他也不知,曾有一名久负盛名的老态军士,穿着战时钢甲,带着一队下属在此处驻足了良久。雨滴磅砣顺甲胄边缘涓涓流下,熟悉的战甲变得有些凉,丝丝情义化作轻叹,待他走后还在原地传了良久。
也有人曾夜中造访,威严十足的他临空看了此处废墟,皱了皱眉,轻声自语了一番,又驭空远去。
也有人曾路过此处,虎目在掠过破烂小院时闪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情绪,高大的身躯就此远去。
还有不知情者,流言不尽,到此处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多了几件饭桌上的谈资。
诸多人都以为这人没了,尸骨未存。因为城卫军清理这里时,只得见几滩血迹,这完全是秘杀啊!
可李庆似乎真的快没了,一切的一切,只能凭他自己已经沉睡了许久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