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半粒药丸
横岗跨上枣红马,轻扬马鞭,飞也似的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才渐渐放缓脚步。“哈哈哈,终于出来了!”他一阵开怀大笑,“凯少,感觉怎么样,跟着我错不了吧!”凯少被横岗横着担在马上,这一路狂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痛苦不堪,不知横岗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做了什么手脚,动不了,也说不成话。“哦,我倒忘了,你的药性还没解。手脚还动不了,要不依着你的性子早骂起娘来了!呵呵。”横岗在凯少身上拍打几下。又在他后背神道、灵台、中枢穴位上按揉、推拿一阵。
“真是凶险,险些被你坏了我的大事。真是奇怪,这药物对你怎么效果不大,没想到你竟然早早的就醒了,刚才真是凶险得紧!”横岗只顾自己说,也没搭理凯少还说不出话来。“知道吗,我给你化了个妆,脸上涂抹了一层薄薄的毒粉,呵呵,这可危险得很。只要有人触到就真以为自己中毒了,其实也没什么,不下这么大的功夫还真骗不了那群傻子!你别怕,找到水源,我就替你洗了,我还舍不得你死!”横岗又掏出一个药瓶,揭开盖子,伸到凯少鼻子前,“嗅嗅,这是解药,不要怕臭,呵呵,就是那个气味!”
凯少打了个喷嚏,解药真是很臭,却是有效,神智渐渐清明了许多。“放我下来!”凯少手脚也有了知觉,“放我下来,你这个大骗子!”
“呵呵,我怎么会是大骗子?我不是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出了失落峡谷嘛。”
凯少双手施力,在马背上一按,从马背上倒着跌落下来,仰倒在马道一旁。这条马道凯少和百里咚、流风兄妹走过,只是此时却看不清楚,月色暗淡,只看得到马道两旁的蒿草无边无垠随风而动。横岗勒住马缰绳,“怎么,你不走了吗?”
“现在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给我解药。”
“又是解药!真像是我欠了你的钱一样,没玩没了的。逮着机会你就要,我的好心情全被你扰乱了。你不觉得我今晚的表现很出色吗?我们成功的从失落峡谷遛了出来,要是流风家主知道了真要气个半死!”
“别那么多废话!给我解药!”凯少拦在枣红马前面。
“看来咱们又得打上一架了,可是你不是我的对手啊!”横岗坐在马上哈哈大笑,“不要做蠢事,继续跟着我,亏待不了你的!我一定会放了你,到时你的解药也少不了。”
凯少摇摇头,“你已走出了失落峡谷,前面尽可策马扬鞭,早日回到你的白虎城。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这个角色早已失去价值,不要再为难我了。”
“我没有为难你,我俩配合得一直很好啊!要不是你晚上的精彩表演,咱们还是出不来这剑门哨所,说不定明天事有变化那就很难说了。”
“你表演的好,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像个小丑一样,极尽卑劣、丑陋之态,我远不如你。”
“多谢赞美!”横岗嘿嘿的笑起来,“就算你是个配角也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把戏演砸!”
“我真想把你的把戏拆穿,只可惜我有心无力,被你这般作弄!”凯少狠狠地说,“假以时日,这笔账我一定找你算算!”
“随时奉陪!”横岗跃下马背,“兄弟,虽然你这么说老哥我还是不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凯少不理他,横岗笑笑道:“你不知道,当我听到那群傻子打开剑门哨所的大门,哪轧轧之声在我耳畔响起之时我有多么开心,此刻正所谓游龙入大海,猛虎归深山。再也不会有人困住老哥我了!”
凯少发出鄙夷的笑声,“就你,还游龙、猛虎,大言不惭!一只老鼠而已,四处逃串,如丧家之犬,连着我也受累!”
“哼!你懂什么,要不是你和百里咚、百里叮三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恨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弄得我这般狼狈!”
“成王败寇,说那些干什么,还是快放我走吧,免得误了你的行程!”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以放你一马。”横岗在百宝袋里摸索一会,“记得这个药瓶吗?你一路上很惦记的这个。”
“记得,我是惦记过,可惜没拿到!”凯少肯定是这个瓶子,印象太深刻了。
“好!吃了这半粒解药!”横岗丢给他半粒解药。“你看清楚,莫要又被我骗了!”凯少接过手嗅了嗅,借着月光端详良久,确信无疑,把解药吞了下去。
“你没有藏着掖着的吧?”横岗笑问道。
“你什么意思?”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怕你像上次一样,看着把药吞下去,还咯嘣咯嘣的咀嚼,实际却是把药藏在袖筒里,忘了吃。”
凯少登时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我上次没吃解药?你看到了?”
“嘿嘿,你说我是大骗子,既然是大骗子当然对你们小骗子的这些伎俩烂熟于心了。你的那点小把戏还真骗不过我的法眼。”
凯少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你该不会把我留下的解药又偷回来了吧?”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不错!你能骗我一次,我当然也能骗你一次。嘿嘿,你刚才吃的哪半粒解药就是我从你系着的布条中取下来的。瞧,这儿还有半粒。也是,都怪你,干嘛要把它们放在一起呢!我不小心把它们都带回来了!”
“你——你——”凯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可把我害苦了。”说着一时热泪盈眶,“百里咚、百里咚”凯少默默地念叨,他眼前又浮现了那个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般的女孩。
“凯少,你哭出来吧!呵呵呵,看到你哭我真是开心啊,你怎么斗得过我呢,你只是运气好罢了。起来吧,快起来。一路有你,旅途真是不寂寞啊。”
“你——你害死百里咚了,我杀了你——”凯少蹭的站起身来,抽出马上的一把长刀,直朝横岗面门刺去。横岗闪到一边,并不出手。
“傻了吧你!你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也要打!”凯少又回刀刺向横岗肩头,横岗轻快地绕到枣红马一边,抽出身上的长剑。他的腾蛇身法本就以轻灵、飘忽见称。
“我先杀了这匹马,看你还怎么办!”凯少看横岗左躲右闪,打起了马匹的主意,横岗一时心急。
凯少一刀劈下来,横岗忙拿剑格挡,生怕一刀劈死这匹枣红马。刀剑相交两人都腾腾腾的退了几步。凯少刀重力沉,拼命相搏,体内真气乱串,他的玄冥神功纵不熟练,却也雄浑、刚猛。横岗以硬碰硬,又顾忌着凯少别把马劈了,应对失措,很是吃力。
“凯少,好兄弟,别那么傻行不?”横岗又硬挡了凯少一刀,一脚踢在凯少大腿外侧,凯少一个趔趄,又扑将上来。刀刀狠辣,全是拼命地打法。
“好兄弟,你停下手行不,听老哥一句话。”横岗挡在枣红马一侧,严防密守,生怕凯少下死手。“这马儿跟你可没仇啊,杀了它,咱俩可都得走着!”
“我不管,横岗,你纳命来吧!”刷刷,凯少连续砍了几刀,横岗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招,他右臂受伤,左手是使剑本就不便,这种使蛮力的打法,也不是他的风格。那匹马站在横岗身后,听到刀剑“铮铮”的响声,也似有所感应,向前走了几步。横岗忙跟进几步,腾出手来拽住马缰绳,挥手一剑,指向凯少咽喉,凯少长刀相迎,横岗回剑又指向凯少前胸。那马又向前走了几步,凯少眼尖,猛地朝横岗左手削去。横岗急忙缩手,向后退了半步,衣袖却被削掉半片。那马像似受了惊,撩开四蹄,直朝前奔去,横岗右手拽着马缰绳,险些被马拖倒。他向前跑出十余丈,才把马拽住。凯少却也紧紧的跟了上来,又是一刀,直刺向枣红马的臀部。那马嘶鸣一声,屁股耸起,后腿猛地一弹,嗖的向前冲去,横岗不得已,紧紧跟上,纵出几丈后,他一翻身上了马背,朝凯少喊道:“臭小子,快跟上,我还要给你解药呢!”
凯少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大意,又被横岗抢了个先手,只得快步跟上。这一跑又是几十里地,起初还能看到横岗骑在马上的身影,跟着跟着就不见人影了。凯少调整呼吸,按照平日里的吐纳之法,调匀真气,跑着却并不觉得疲劳。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轻身功夫已初见小成,只是他跟丢了横岗,总以为自己越跑越慢,脚下不禁又加快了步伐。不知又跑了多久,隐隐看到远处火光闪动,想来定是横岗无疑,果然绕过一个弯道,远远就看到一株大树之下,一堆火,一匹马,一个人。横岗坐在火堆旁,身旁放着那把长剑,双手捧着一块大大的肉干,笑吟吟地望着凯少,“吃不吃?那群傻大兵送的,好吃的很!”凯少喘着粗气,盯着横岗,半天说不出话来。
横岗朝他招招手道:“坐这里吧,不要再犯傻了!你想想,这七八天来你没吃解药不是也没事吗?想来百里咚也不会有事!我的药我还是清楚的!”
凯少走到横岗面前,啪的一下扔掉手中的长刀,想想也是,自己不是也没事嘛!真不知这个横岗是怎么弄的。一屁股坐下,朝横岗喊道:“给我肉干!就知道自己吃,噎死你!”
横岗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嘛,肯定是我的毒药失效了,毒不死你!”说着撕下半片肉干递给凯少道:“咱哥俩也算是患难一场了,老哥我现在心情不错,不要惹我生气,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把解药给你了!”
凯少哼了一声,只顾自己吃,这一路狂奔下来,还真是精疲力竭。现在坐下来,才觉得双腿有些酸软,怎么自己的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呢?或许是脸上的汗水流入眼眶里了。凯少用衣袖抹了一把,发现眼睛更是酸痛得很,不由得叫道:“横岗,我的眼睛怎么了。莫不是又着了你的道?”
“眼睛!”横岗一惊,恍然大悟一般“都怪你自己,脸上的毒粉还没洗净,就拼死拼活的要杀我。好了,汗水浸了毒粉钻进眼睛了!这,这却没有办法!”
“你,这不都还是你的杰作!”凯少扔掉半片肉干,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脑际,双眼似有千万针芒相扎一样,又似万千虫蚁噬咬一般,酸、痛、麻、痒、烧灼,诸般痛苦一拥而上,热泪登时泉涌而出。是**之痛,也是心灵之痛!难道自己的眼睛真会瞎了吗?像五叔一样,就这样茫茫然活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想象春天的鲜花,秋天的硕果,爱人的笑靥,和自己日渐枯老的容颜吗?我的世界还是那么美妙,浮光掠影,色彩斑斓……这一切终将逝去吗?
凯少双手捂着眼睛,不由自主的低声呻吟,他感到孤独与无助,渴望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替他分担这份痛苦,哪怕是轻轻的问候,无力的抚慰。可他知道那些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他站起来,又勉强自己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他真想在地上打个滚,放声哭一场,或是跑到蒿草丛中嚎叫几声,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想被横岗小看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把痛苦的呻吟、咆哮的愤怒压在胸膛里。我要忍,此时此刻我只能忍,横岗不会可怜我,我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也许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幸,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横岗坐在一旁,默然咀嚼着肉干,心中也泛起一丝愧疚,“我没想着要弄瞎你的眼睛,我也是无心之过!”他捡起凯少扔掉的半片肉干,拍拍上面的灰土,又递给凯少。“吃吧,吃完肉干我扶你上马。咱们找一处水源我给你洗洗,兴许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毒粉……这毒粉有解药的!”
横岗把肉干塞在凯少手里,凯少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不自主的流泪,似乎泪水可以洗涤一切的尘埃与污垢,包括哪可恨的毒粉。横岗吃了几口看到凯少仍是动也不动,深感食之无味,一时很是烦躁。他站起身来,手中马鞭在大树干上抽了几下,狠狠地说道:“你不吃就饿死吧!老子还要吃呢!老子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你就等着给百里咚收尸吧,要不就叫她给你收尸吧!一个毒死,一个饿死,看你们谁先死!”
“啪”的一下,他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马哧溜溜长嘶一声。凯少腾地站起来,长刀在地上一插,“我死不了,你死了我还死不了。这笔账我会记着。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总有一天我会砍下你的项上人头当球踢!”
横岗笑道:“好,有气势,像个男人!我就等着,我盼望着这一天赶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