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爱他有错吗
唐扇首先看到的是那巧笑嫣然的女子，在心里狠狠发誓：“宋佳仁，我会杀了你的！”
再去看旁边那个人，她的肃杀之心立刻消失殆尽。再艰难的谈判面前，她都不曾害怕过。可此刻，唐扇想逃，逃得远远的。心里这么想着，双腿却依然受理智支配，跟随周毅走到了会议室的另一侧。
宋佳仁转了转眼珠，用眼神解释自己的无辜，而一旁的左岸，笑的温和通透。
“周总，久仰！”左岸起身与周毅握手。
这并不是虚伪的客套，他对周毅太熟悉，他甚至是嫉妒的。自从一个星期前知道唐扇的工作地方后，他就已经着手调查，想要接近她首先要充分的了解她，以及她公司的发展，而打探小有名气的盛世天行的消息并不是难事。
业内的人有谁不知道呢，周毅身边常年带着的一个小助理，漂亮精明又果敢干练，这些当然是优点却并不难得，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唐扇的衷心，盛世天行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很多公司高薪挖角都被她一一拒绝，她拼了命般帮周毅将盛世天行从低谷中走出来，这份恩情感动的不仅是周毅，更是生意场上的一众朋友。她的重情重义又足够优秀，但凡知道这段过往的人在生意场上见到她都会给几分薄面，又因她自身努力，在事业上也越发的顺利。
然而这只是关于唐扇好的一面，不好的那面左岸从来不信，
左岸已经大致知道这七年唐扇的成长与经历，他感激周毅的同时也深深的嫉妒，嫉妒他能得到唐扇的信任和依赖，也嫉妒他们相互扶持甚至可以说是不离不弃的走过这七年，虽然那不过是对才华的惺惺相惜，但也足够他嫉妒了。
周毅看不明白左岸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多年行走江湖，不动声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坦然握手道：“左总监，欢迎欢迎。”
左岸又伸出手到唐扇的面前：“唐经理，你好。”
唐扇看着他伸出的右手修长白皙，左手微微拢着西服，优雅又绅士。她还是伸出了手，隔着会议桌握住那只手，温暖，宽厚，因为常年拿笔，指节有僵硬的茧。
她礼仪性的握手，那只手却紧紧把她的手攥在手里，在不失礼仪的时间最后才放开。
唐扇的方案完美无缺，她在心里设计好了所有对方提出难题时的应变方法，想好对方问什么问题时要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语气来回答，可在左岸面前，一切都化为泡影。
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一片混沌，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的左岸是消瘦的，阳光的，略带痞气的。他总是穿着牛仔裤，衬衫或T恤，休闲舒适又干净。他在同学面前随和有礼，在她面前却像个会耍无赖的孩子，他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又会莫名其妙的大笑，更会无休无止的撒娇。她偶尔说几句温柔甜蜜的话，他立刻就会不知所措，偷偷的亲他时，他耳朵都会红起来，然后更彻底的亲回来，美其名曰男人是不能随便被占便宜的。
如今的左岸西装革履臂膀宽阔，言谈举止间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端坐着，优雅闲适，眼神却是锐利深沉的。与周毅的对话中，言辞温和却句句切中要点，不露声色的锋芒。一旁的佳仁偶尔提出意见，他的脸上是毫不吝啬的赞许之色。
唐扇心中突然有了怒气，这团无名之火越来越盛，感觉这团怒气就要从体内爆炸开来时，周毅爽朗的大笑声在耳边响起，她听着那一长串的笑声忽然就将这团怒气强压下去。她平复情绪重新抬头时，对面的左岸与佳仁皆面含笑意。这是周毅的绝招，他总有办法绝处逢生，他是天生的谈判高手，四两拨千斤最在拿手。
“……这方案是我的助理唐扇所做！”周毅的话语加重，不动声色的在桌子下踢了发呆的唐扇一下。
唐扇前面的话都没听清楚，忙提起精神，坐直身子。
左岸微笑着说道：“常听生意上的朋友说起唐经理，今日一见倒觉得传闻终究是传闻，唐经理从头至尾的沉默，可否给个解释呢？”
解释！解释你大爷！唐扇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她现在很想把面前的方案夹摔在他欠揍的脸上，一旁的宋佳仁看了看左岸再看唐扇，颇有几分担心。
“左总监想让我说什么？”唐扇端坐身子，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争取这个项目的几家公司亲自登门拜访都不得见，而今天左总监亲自上门来谈此事，那必是觉得我公司的方案有可贵之处，贵司以合作者的身份来考察我公司的运营规模，那合作成功也只剩下形式上的事。左总监您说呢？”这生意，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做了。
左岸微笑：“唐经理怕是有些过于自负了！”
“哦？”唐扇挑眉，依旧笑得温和：“难不成左总监今日所来不过是假公济私？”
“唐经理真幽默！”左岸笑着说，眼睛却看周毅。
周毅明显感觉到唐扇的不对劲，借着会议休息时间，忙叉开话题转而赞许佳仁的专业和精通，并问起了学校等信息。
宋佳仁含笑一一回答，周毅赞许的点头。
就学历而言，这是唐扇的短点，而今天的左岸仿佛摆明了不想唐扇好过，问道：“唐经理干练通透，想必师出名校了！”
周毅的脸色有些沉，他实在不明白对面这个绅士为什么总是和唐扇处处针锋相对的。然而对面的左岸却不动声色的笑着。
唐扇端坐的身子忽然放松下来，她倚在椅背上慢慢道：“我只是专科学历。”
她答得太过坦然，左岸和周毅颇感意外。
唐扇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娓娓道来：“从前呢，有个人对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无需读那么多书的，等他学业有成就娶我，遇到什么事情都有他，我会那么多做什么呢？”她低低笑出了声，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点着桌面：“当年是年少无知，我竟然真的信了，他不过随口一说而后远渡重洋，我却捡起了一地谎言，最后一个人在社会上磕磕碰碰的学习成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读书时我选择安逸，把未来寄于到他人身上，就该承受希望破灭的后果。”她抬头去看宋佳仁：“宋助理，你说咱们女人总是太傻是不是，非得等到遍体鳞伤退无可退了才愿意去相信。”
在场的众人全部沉默了。
唐扇昂首挑起眼睛睨视左岸，前一刻带着挑衅又笃定眼神的左岸，此刻风度翩翩温和从容都不复存在，他眼中的痛苦慌乱自责和无助再也无法掩藏。
“糖糖……”
左岸嘴唇翁和好像要说什么，唐扇却已经站起身，步履轻缓姿态优雅的往会议室门走去。
“抱歉，我去洗手间”
宋佳仁也跟着起身：“哎呀，我也要去。”说完追着唐扇的身影走出去。
周毅嘴角抽了抽，这是小学生的聚会吗，上厕所都组团的？
“那个……”周毅被唐扇失常的表现搞的一头雾水，还是努力挽回她的形象：“小唐……唐扇平时不这样！”
“周总，我嫉妒你！”左岸苦笑：“我嫉妒糖糖对你的信任！”
糖糖？这个称呼？周毅看着眼前的人，再看面前的左岸，隐隐想到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明了。
唐扇走出会议室，快步走到转角无人的地方她才慢慢的停下，倚着墙双手紧紧的捂着嘴蹲下去。
没有声音，没有眼泪，身子却瑟瑟的抖成一团。
一双黑色高跟鞋停在眼前：“要哭就哭出来，没什么丢人的！”
宋佳仁见蹲着的唐扇许久没有动作，缓缓的伸出一只手，唐扇握住那只手，借着力道慢慢的站起来。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水痕。
“我不哭，”她抬起头，眼神又是如水清凉：“我的眼泪没有那么不值钱。”
宋佳仁问：“唐扇，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爱他，有错吗？”
唐扇说：“没有错！只是，我已经累了。”
会议再次开始，唐扇在投影仪前侃侃而谈。不过是中场休息了二十分钟，局势已经逆转。周毅一直在赞许的点头，宋佳仁快速的做着记录，左岸却有些心不在焉。
公事谈完，一时相对无言，周毅不确定这样的场合是不是适合玩笑，但见三人的表情，似各有心事。刚在心里思衬好话语，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左岸的声音噎回到肚子里。
“下周一十点，在中盛会议室签订合同。”
周毅欣喜得想跳起来，而唐扇已经料到这结果。师徒两个一个深沉稳健，一个心知肚明，所以两人同时都是低调含蓄的点头微笑，这样的默契更让左岸气闷，却无法发作。一旁的佳仁忙将整理的资料拿给左岸，趁机打断了尴尬。
送走左岸和宋佳仁，周毅先是开心的笑了，然后又有些担忧的看唐扇问道：“就是他？”
唐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拿下这个方案，是靠我与左岸的故交而非我们公司的实力？”
周毅摊手耸肩：“我的徒弟可从不会如此的不自信。”
唐扇笑了笑，脚步越发坚定，周毅看着前方笔直高傲的背影也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