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乐极而悲
北京机场，程晓凯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昨晚接到凌方仪电话时，程晓凯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意外惊喜震住，一时间竟觉得被托上云端，半天找不到北。
反应过来后，他一跃从床上跳起，伸开双臂在房间里转了三圈。
老爸妥协了，我胜利了，我胜利了！八年抗战，我才用了三年多。程晓凯一时兴奋得不能自己。
天安集团的升级工作顺利完成后，程晓凯正为错过了看望老妈而有些遗憾，没想到老爸老妈反倒来北京了。
是谁创造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成语，真是太伟大了。程晓凯捧着狂跳的心脏，仰卧到床上。
良久，程晓凯的大脑才恢复正常思考，开始回想刚才凌叔叔的电话。
凌方仪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完整了，但意思他很清楚，就是让他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和父亲谈谈。
出现这种结果，凌叔叔肯定是做了不少工作。程晓凯从心里不想让凌叔叔失望。
但是要想和老爸好好谈谈，也要老爸成全才行。父子间的矛盾，根子就在于没有按照老爸的要求进天讯公司，而现在更不可能进天讯公司，老爸能接受现实吗？
以老爸的固执，很难轻易接受。说不定是看自己在北京站住脚，改变策略了。
算了，听其自然吧。老爸说什么自己都听着，要是让自己表态，自己就说“考虑考虑”，考虑三天，老爸就回锦江了，只要不起争执就行了。
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凌叔叔的意思最好能把自己的公司介绍给老爸，把自己的规划、前景说给老爸听听，让老爸认可自己，从而支持自己，这可能吗？自己芝麻粒大的公司，老爸能看上眼？
试试吧。接到老爸后，就说公司的员工想见见程总的老爸老妈，让老爸先看看自己经营的公司。天安集团的现场结束后，还有一些扫尾工作，正好可以让老爸看看。虽然公司很小，虽然自己的打算可能很幼稚，但这个行业毕竟是一个新兴的、充满朝气的行业。当着大家的面，老爸就是不想听，也不便拒绝。只要老爸能听自己说话就有希望。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目前的结果了。
老爸老妈过来安排他们到哪里玩玩呢？北京的主要景点他们都去过了，要不然到承德山庄去一趟？他们明天下午到，7号就应该回锦江，在北京的整时间就是5号和6号两天，这两天也应该够了。只是老爸老妈还有没有其他安排？还是他们来了听听他们的意见吧。
程晓凯就这样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越想越兴奋。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一夜可能睡不着时，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接机口已经云集了不少人。程晓凯找了个最佳位置，一眼就能看到通道那头。老爸老妈出来，他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机场不时传来广播的声音：“各位旅客，U2066飞往厦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抓紧时间到登机口。”“各位旅客，因天气原因，从武汉到北京的U2036航班已经延迟起飞，请继续关注机场的通知。”
程晓凯看看手表，2点15分，如果不延误的话，再有10分钟就该到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老爸老妈了，他心里掠过一阵激动和紧张，激动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老妈了，紧张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姿态迎接老爸。
他想一定要拥抱老妈，可拥抱完老妈后还拥抱老爸吗？如果拥抱老爸，他觉得有些虚伪，如果不拥抱老爸，又怕老爸尴尬。要不然，就都不拥抱了，可都不拥抱心里又觉得很郁闷，自己太想念老妈了，太想拥抱老妈了。
还有，见到老爸最好要平和些，不能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要乐只能偷着乐。程晓凯预习般地调整着自己见老爸的面部表情。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程晓凯看看手表，已经超过30多分钟，是晚点？机场广播没说呀，要不然就是在等行礼。
按照通常时间计算，大飞机下客时间至少要15分钟，客人下机后还要等行李，再等10分钟，出机场还要有一段路，再加上10分钟，这样就要有35分钟。应该就要出来了。
前面通道涌出一阵刚下飞机的人，在出口处云集在一起。寒暄的，握手的，拥抱的，一阵喧腾。
程晓凯向前挤去，最初脸上还有点要见到老爸的尴尬，但随着出来人的渐少，逐渐被热切地期待所代替。
越过人群，程晓凯的眼睛盯着伸向出口通道的尽头，看到有点象老爸老妈的人眼睛就跟踪过去，直到确认不是，再失望地收回。
周围走了两拨接机的人，还剩下约几十人，从彼此的询问和焦急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都是在等MU4460B班机的。
又是20分钟过去了。
接机的人们开始失去耐心，纷纷询问出口的机场工作人员：“MU4460B什么时间到？”
“MU4460B是不是晚点？”
“MU4460B晚点多长时间？”
机场工作人员面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用标准的用语说：“请听机场广播。”
随着时间的推移，程晓凯心里开始着急。他向服务台走去。
服务台周围已经围着不少人，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是不是到现在没起飞？”
“这个航班有经停吗？”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不管什么问题，一律回答：“正在联系，请稍等。”
人们开始不耐烦起来，有关系的人开始动用自己的关系打听情况。
有一个接机的男人举着自己的手机向大家报告说：“目前得到的消息，飞机是准时从许都机场起飞的。”
“出故障了？”
“中途降落？”
人们纷纷猜测着……
人们心里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谁都不敢说出来，就怕一语成谶。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终于撑不住了，开始哭泣。旁边的男人烦躁地责备道：“别哭，哭什么？不要真哭出事来。”
程晓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接机的人们开始躁动不安时，一个男人拨开众人，揪住了机场工作人员的衣领：“你们他妈的给个准信。”
“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联系到现在了，到底什么时候有消息？”
“他妈的，这里谁负责？”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的时候，机场广播响起：“MU4460B航班接机的亲友请注意，MU4460B航班接机的亲友请注意，请你们跟随机场工作人员，立即到机场2号会议室，请你们立即到机场2号会议室。”广播响起的同时，一群机场工作人员紧张地跑过来。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几分可怕。
“航班出事了。”一个反应快的人喊出来。
人群顿时炸开锅。有的立即放声痛哭，有的询问跑过来的工作人员，一个男人抓住一个机场女工作人员胳膊：“出什么事了？”女工作人员被那只手抓得眼泪掉下来：“我真的不清楚。请您到机场2号会议室。”
场面一片混乱。
一对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夫妻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妻子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下，丈夫急忙扶住，可是自己的腿也在发抖。一个机场工作人员见状跑过去帮助他们。
机场工作人员不停地喊：“2号会议室，2号会议室，请跟我来。”
“到2号会议室的请跟着走。”
“到2号会议室的请跟着走。”
程晓凯的心膨膨乱跳，他的思维有些乱，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老爸老妈不会有事的，老爸老妈不会有事的。”机械地跟着人群向2号会议室走。
2号会议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工作人员等在那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问旁边的人：“救护车来了？”，旁边的人回答：“来了三辆。”
见大家进去，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向前迎了几步：“大家请坐，请坐。”
所有的人都禁了声，虽然大家都知道肯定出事了，但都还怀着一线希望，希望发生的事不那么严重，希望自己是虚惊一场。
领导模样的人看着在场的人们，艰难地说：“现在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向大家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一个半小时前MU4460B不幸在河南上空遇难，调查组正在赶往现场，请大家登记联系方式，等待善后通知。等待善后通知。”
飞机空中遇难！
空中遇难，那基本上是没有生还者的。这就等于宣布MU4460B所有乘客几乎没有生还。
二号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人凝固了。
就象是雷雨前的蓄势，经过短暂的、死一般的沉静后，雷突然炸响，雨倾盆而下。人们爆发般地拥向那个领导模样的人。
领导模样的人倒退着，被逼退到墙角，周围的工作人员急忙上前护住。
领导模样的人在喊：“希望家属节哀顺变，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程晓凯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木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相信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就象梦见大老虎追自己，梦醒后才知自己虚惊一场。他看看周围，这是在机场，梦好像不会有这么清晰，那这是真的了？不，不能是真的，我与老爸老妈还没见面，我与老爸还没有和好，不能是真的！他拉住旁边一个女士：“大姐，你咬咬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女士满脸泪水，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你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不！”程晓凯大喊一声。他拼命地摇着头向那女士喊着：“我爸爸妈妈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是来看我的，他们是来看我的。他们不能……他们不能……”
那女士痛哭失声：“这是真的，我姐姐也在飞机上。”
程晓凯丢下女士，扑向那个领导模样的人，他粗暴地扒开人群，卡住那个领导模样的人脖子，喊着：“你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程晓凯的心一阵撕裂般地疼痛，他昏蹶过去。
领导模样的人急忙喊：“快，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