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意外之外
夜色越来越深。
在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四川山区,在半山腰一个矮小得只容俩人坐着的小棚子里,程其凡和董玉洁正相拥而坐。
他们何以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个偏远而荒凉的地方,还要从12个小时之前说起。
12个小时之前,他们进了许都机场后,正向飞机走着,程其凡的手机响了。
程其凡一看是哥哥程其平的,不由停住脚,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程其平焦急的声音:“其凡,你赶快回来,妈中风了,正在县医院抢救。”
程其凡头“翁”地一声大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说:“我这就回去,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多少钱都没问题。”说完拉着董玉洁向回走。
董玉洁虽然一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从程其凡的神态中意识到事情重大,她略微犹豫一下,小跑步跟上程其凡。正好有一队刚下飞机的乘客走过来,他们就夹在里面出了机场。
董玉洁喘着气问:“怎么办?我们的行礼已上飞机了。”
程其凡说:“现在顾不上了,以后再说吧。妈中风了。”
来的出租车停靠点,程其凡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到四川永清县。”
出租车驾驶员愣愣地看着程其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哪里?”
程其凡焦急地又说了一遍:“到四川永清县。”
“家里老人病危,我们要急着赶回去。”董玉洁补充道,她意识到打车到那么远的地方,驾驶员被吓住了。
程其凡这时也觉得应该对超出常理的做法解释一下,忙说:“对对对,我老母亲中风,我们必须立即赶回去。请你帮帮忙。”
驾驶员犹豫地说:“太远了,你们应该坐火车去。”
程其凡知道驾驶员是吃不准客人的身份,怕路上不安全,就说:“坐火车不方便。我是天讯公司的老总,请你相信我。我付你2000元车费,行吗?”他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叠钱,大概数了一下递过去:“现在就付你车钱。”
驾驶员看看程其凡焦急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一叠钱,有些心动了,在心里迅速估摸着能不能跑这一趟。看这两个人的衣服,是有点钱的人,看这两个人的气质,也应该是有点身份的,应该不会是劫车的。2000元的收入也很可观,顶自己在许都十来天的,这趟差还是很划得来的。他迟疑片刻,拍拍自己的桑塔纳车,说:“上车吧。你俩坐后面。”边说边打开后备箱,让程其凡夫妻俩把随身带的两个大手提袋放进去。
忙乱中,董玉洁放手提袋的同时,把自己的手提包也顺手放了进去。
上车后,程其凡给凌方仪发了条信息:“让陈茵速打100万到我公务卡上。”
发完信息,程其凡发现手机叫了一声,是快没电的警示音,他拿过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拿出备用电池换上去。没过一分钟手机没电的警示音又响起来,接着是关机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这块电池是昨天在恩施大峡谷换下来的,昨天回到房间已经很晚,忘记充电了。就问驾驶员:“师傅,你车上可以充电吗?”
前面是绿灯的最后3秒,驾驶员加大油门冲过去后,回过头问:“什么事?”
程其凡问:“车上可以充电吗?”
驾驶员背着身子伸手接过程其凡的手机:“我的正充着,充好帮你试试。”
就这样,程其凡夫妻离开了机场,离开了许都,也幸运地远离了那场空难。
湖北境内路况还算好,车过了万县县城,再往前路就不好走了,说起来是省道,但大部分是山区公路。
四个多小时下来,董玉洁与驾驶员已经聊得很熟。
驾驶员姓李,四十多岁,都许人。家里有一个女儿正在上大学,说来也巧,考取的正是锦江科技大学,现在刚上大二。他说明天是女儿二十岁的生日,如果不接这个活的话,他打算明天一早和老婆去锦江给女儿过生日,现在看来要明天下午、甚至晚上才能赶到锦江了。
董玉洁有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赶了。”
驾驶员已经没有了开始的顾虑,愉快地说:“没关系,接这个活我还是挺开心的,2000块钱,再加上我老婆原来准备的1000块,可以给女儿买个铂金项链了,女儿一直很羡慕人家的。”
董玉洁说:“女孩子喜欢首饰是天性。人家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有女儿是福啊。”
驾驶员超过前面一辆车:“那是,女儿往我背上一趴,撒个娇,什么要求我就都答应了。”他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董玉洁想如果不是家里这个电话,自己现在也应该能和儿子在一起了。她有些懊恼,婆婆早不中风晚不中风,偏偏这时候中风,让本来就要和解的父子俩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她和婆婆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婆婆做过三十多年的乡村小学民办教师,在那个山区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公公去逝后,她明显老了许多。
婆婆来锦江住过一段时间,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婆婆的卫生习惯,从外面回来老不记得换鞋,等她提醒时,常常已经是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了。上卫生间老不记得冲水,她只好常常捏着鼻子帮着冲掉那些秽物。诸如此类的事每天都在家里上演,但她却不能说,她清楚地知道程其凡最敏感她看不起他家里人,也清楚地知道婆婆在丈夫心里的位置,她只有自己忍着。后来婆婆可能是觉得不自在了,自己提出来要回家,她顿时松了口气。
婆婆走后,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就经常主动给老人汇点钱去。现在婆婆突然中风,以她一个医生的经验,即便抢救过来,也会有些后遗症的。想到婆婆操劳一生,才过了几年宽心的日子,就遇上中风,她心里也有些伤感,只希望情况不要太严重。
听着妻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想着母亲现在不知怎么样了,程其凡心里有几分焦躁,他算着再有一个来小时应该能到永清县城了,他想打个电话给哥哥,但手机还在前面,刚凑合着充上电。
程其凡打断了董玉洁和驾驶员的话:“玉洁,你的手机呢?我给哥打个电话。”
董玉洁找自己的手提包,这才想起刚才放行李的时候一起放进了后备箱,说:“我的包在后备箱里。”她看程其凡有些焦躁,就安慰说:“医院有医生呢。你这时打电话过去也未必妥当,他们说不定正忙着呢。”
驾驶员把手机递过来说:“你先用我的。”
程其凡也没客气,拿过来拨了哥哥的手机,没人接。再拨一次,还是如此。
程其凡把手机还给驾驶员。他想,现在哥哥、嫂子说不定真是正忙乱着,电话过去不仅帮不了忙,反而是干扰。算了,到了再说吧,现在只有祈祷了。
董玉洁有中午睡觉的习惯,今天上车后一直断断续续地和驾驶员说着话,这时一阵睡意袭来,就靠着程其凡打起了瞌睡。程其凡知道到医院后说不定没有时间睡觉了,也想让她此刻多睡一会,就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头下,让她睡得舒服些。
车在山路上行驶着,透过车窗,时而可以看到一片片开始发红的树木和灌木。秋天的四川山区还是很美的,只不过程其凡现在没有心情。
驾驶员停止吹口哨,有些疑惑地说:“老板,这路对不对?”刚才在省道上出现岔路口,他按照程其凡的指引上了这条路。
程其凡说:“没错,我前年回来就是走的这条路。从省道走要多绕20多公里。这条路是老县道,穿过去就是永清县城,从永清县城向北5公里就是我的老家吉岗镇了。”
驾驶员说:“我奇怪这条路上怎么只有我们这一辆车,不见其他车辆。”
程其凡说:“这不奇怪。我们来得那条省道向前十多公里有一条新修的县道,那条路修好后,这条路就不是主干道了,平时只有当地人走。所以这条路上车辆很少。”
出租车继续向前走,路可能是年久失修,路面不断地出现坑坑洼洼,车在坑坑洼洼中颠簸着。驾驶员不时地皱下眉头。
车转过一道弯。
突然,驾驶员一脚刹住车,迎面一堵山石遮盖了路面。
这是四川常见的山体滑坡。往往是大雨过后,山上松动的泥土,裹协着山上的石块顺着山势滑落,如果滑落的过程中碰到公路,就毫不客气地把路截断,人们常常采取的办法往往不是清理路面,而是就着滑坡,重新开出一条路来,因为这样工程量要小得多。而这条路,对堵着的泥石流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不好。”程其凡心里一沉。他几乎同时和驾驶员跳下车。
只见泥石流有二米多高,就象是一堵墙立在那儿,看不到路的那一边,仅凭表象,谁也无法判断这堵墙有多厚。
程其凡知道最多再有10公里就出了这片山区,出去就是山区平川,永清县就坐落在那片平川上。可现在却被这堵墙毫不留情地拦在这里。
驾驶员抱怨地说:“我就说这条路不对,怎么开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会车。”
程其凡懊恼地一拳擂在泥石流墙上:“这算怎么回事,路不通也该在路口挂个牌子。”
驾驶员说:“可能有牌子我们没看到,或者让风吹掉了。”
程其凡做了个无可奈何地动作:“没办法,退回去吧。”
两个人转身向车走去。
突然,程其凡大惊失色。他大喊一声:“不好!”向出租车冲去。
只见出租车正在慢慢向后滑,而后面正是峡谷。
程其凡边跑边喊:“玉洁,快出来——快出来——”
出租车的下滑速度增快,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