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新的难题

程晓凯到五台山后，凌方仪总觉得有些莫明的不安。细思之，好像也没有让自己不安的事情发生。

是在担心晓凯？好像也不全是。总之，就是不安，甚至还有点烦躁，没有原因。

这天上班后，他打电话让陈茵到自己办公室来。

郑品在追悼会结束后的当天晚上，特地到他家去了一次，他们谈了二个多小时。郑品的中心意思就是让他把公司的重要文件和财务账做一个备份，防止以后有人做手脚。

他有几分困惑，文件和账摆在那里，谁敢做手脚，要做自己和陈茵是最方便的，但郑品的意思显然不是提防他和陈茵的。当时，他觉得这是郑品自己在深圳的分公司出事后的一种小心，并没有太在意。

今天，在这种不安的状态下，他打算先按照郑品的意思去做。这不过就是花点精力的事，或许能有大用处呢，他想。

陈茵的办公室在一楼，很快就上来了。

凌方仪说：“陈科长，从今天起，把公司所有的账都备份，包括基建账，给我一份，你自己留一份。做这项工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陈茵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复一句：“除了你我，不让任何人知道？”凌方仪点点头。

陈茵说：“明白了，你放心”。

陈茵走后，凌方仪又前前后后想了想近期的事。他心里祈祷着，晓凯到五台山的这二个月，但愿能平平安安地过去。由于晓凯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公司的事还没有向晓凯交待。

凌方仪正想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可能是太专注了，他竟吓了一跳。他接起来：“是我。”

电话是陈茵来的：“凌总，董玉浩要求支付1000万。”

凌方仪愣了一下，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哪个董玉浩？”

陈茵说：“就是程总的大舅子。”

凌方仪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支付1000万？”

陈茵说：“他说他是替他父母支付的，她妹妹的遗产中有他父母的一份。”

凌方仪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了想说；“你让他上来找我吧。”

放下电话，凌方仪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与程其凡一家交往多年，他对董玉浩还是略知一二的。

董玉浩与董玉洁虽说是兄妹，但相去甚远，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董玉浩有些偏执，也有些自私，还很爱面子。心理学家分析过，人越缺什么，越会有意识无意识地显示什么，董玉浩不过是靠工资生活，却浑身名牌，买不起的时候就买贴牌的，或者假冒的。反正是不贴着名牌标识的衣服不穿。混了半辈子才混了个副主任科员，却喜欢摆出领导的架式，他分管的那些纳税户为了取悦他，经常“董科长”“董科长”地奉承他，他觉得很受用。

前年，一个到锦江的演出团体，不知道通过哪层关系找到董玉浩拉赞助，人家一番奉承把他捧晕了，当时一口答应人家帮着拉10万赞助费。对方怕他反悔，立即给了他价值10万的演出票，那票面价值都是天价，一张1880元，10万元就换了50多张演唱会的门票。

董玉浩原是打算让自己分管的那些企业消化，这在平常也不是太难的事，一家拿出1万2万的，几家企业就摆平了。但不巧的是就在这时他工作调动了，由税管员调为内勤，那些企业就跟他打起了太极拳，不是人在外地，就是会计出差了，有的甚至电话都不再接了。更不巧的是他把拿到的票已经都作为礼物分送给了市局和分局的领导。

对方三番五次跟董玉浩要钱，没有钱就要求把票退回去，他是既拿不出钱，也拿不出票，最后对方也急了，称如果他不履约就到法院告他，他怕事情闹大了丢人，就跑到天讯公司求程其凡，程其凡架不住他死缠滥打，最后出钱帮他摆平了此事。面对这样一个舅大爷，程其凡也无可奈何，毕竟要顾全董玉洁，有时候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总，你现在权力不小，我拿自己的钱还要你同意。”董玉浩理直气壮地进来了。

他到天讯公司已经来过一次了，是张骐接待的他，当他说明来意后，张骐沉默了一会说，这是你们家里的事，外人不便多说什么，等晓凯回来你们商量吧。他在张骐那里得不到明确意见，却得到一个信息，就是从张骐的表情看，程其凡夫妻俩应该是没有遗嘱，这让他对自己的做法更有信心。

他回家琢磨了一天，想着晓凯回来是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割遗产的，晓凯如果再去争取老爷子的同情，就更难办了。即便把老太太拉到自己这边打官司，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拿到钱。不如趁晓凯不在家，先搞点钱在手上，自己是家人，谅他们不会不给面子。

于是，今天他再次来找张骐，说父母有急用，需要先拿1000万元。张骐说，财务不归自己管，要拿钱必须找凌方仪。

听说要找凌方仪，董玉浩心里有点打怵，从程其凡自己买颐和家园别墅还带着为凌方仪买一套，就可以知道凌方仪与程其凡有多铁，找他肯定难办。于是，他说晓凯授权你负责的，我只认你张总，请你给财务上打个电话。张骐说，我打电话也没用。他说，有没有用再说，你给我打一个。张骐就给财务上打了个电话，然后打发他去了财务科。

没想到他到财务科后，陈茵说一定要凌方仪签字才行，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董科长请坐，什么事？”凌方仪一边客气地让坐，一边倒了杯茶放在董玉浩面前。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下。

董玉浩带着一股傲气说：“凌总，我妹妹去逝了，她的遗产中有我父母的一份，今天我父母急等用钱，我代表他们先来预支一点，我想，这个面子你凌总应该给吧。”

凌方仪听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决定探探他的底，于是问：“你妹妹的遗产？”

董玉浩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睨视着凌方仪说：“凌总，你别给我装糊涂，谁不知道你是我妹婿身边摇鹅毛扇子的角色。我跟你说，这个公司是我妹妹、妹婿两人的共同财产吧？共同财产就是各占50%，也就是说这个公司有一半是我妹妹的。我妹妹离世，晓凯与我父母是同一顺序继承人，她的财产最起码是晓凯与我父母平分，也就是说我父母至少也应该拥有他们夫妻俩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一。现在我父母急等用钱，委托我先来预支一点。你明白吗？”

凌方仪说：“明白了，你是来拿遗产的。但董科长，遗产现在还没有分割，我并不清楚你的父母能不能得到遗产，能得到多少遗产。换句话说，遗产问题是你们的家事，是晓凯的事，我没有权力支付给你。”

董玉浩皱起眉头说：“凌总，你是不拿村长当干部啊。看不上我？”

凌方仪笑着说：“你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我们前任董事长的大舅子，又是我们现任董事长的亲舅舅，我怎么敢怠慢你。只是你说的遗产一事，事关重大，我只能在你们遗产分割清楚后，按照董事长的指示办事。你现在要求我做职权范围外的事，我是不好办的啊。”

董玉浩说：“遗产是明摆在那里的，我只是预支一点，这也是难事？”

凌方仪不卑不亢地说：“对我来说就是难事。”

董玉浩说：“我希望你不要刁难我，这就是你抬抬手的事。我刚才找过张总了，张总也认为我的要求不过份，特地打电话让陈科长支付，这个陈科长认死理，非说要你签字才行，真他妈的见鬼。”

董玉浩也找过张骐了，看来他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难道亲情在金钱面前就这么脆弱？凌方仪觉得有些可悲。他还想再试试，于是换了个角度说：“董科长，这个事看来你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就算你的父母能得到一部分遗产，现在晓凯刚刚接手，这副担子对他来说也很重，能不能劝劝你父母放弃这部分遗产，就算是支持晓凯。”

这话让董玉浩更加有了底气，他坚信妹妹没有留下遗嘱，他感觉到那1个多亿就在眼前：“凌总，这怎么可能？如果1个多亿放在你面前，你能拱手相让？”

凌方仪微笑着说：“这份家业是程总打拼下来的，没有一毫一厘与你有关，这原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怎么是拱手相让？”

董玉浩说：“你懂不懂法律？继承法中明确规定，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子女与父母为同一顺序继承人，我只是按照法律规定，替我父母争取他们应有的权益，你不成连法律也置之不顾？”

凌方仪说：“你想想，如果你妹妹留有遗嘱的话会留给谁？我想她一定是留给晓凯。她不幸去了，你忍心违背她的意愿？”

董玉浩胡搅蛮缠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妹妹一定会留给晓凯？我妹妹从小就非常孝顺，如果她有遗嘱说不定全部留给我父母。”

凌方仪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说：“董科长，企业的钱都滚在里面的，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分割四分之一出去的话，那对这个公司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愿意看着公司倒闭？晓凯可是你的亲外甥。”

董玉浩笑起来，说：“当然不会，你如果现在同意给我1000万的话，我可以考虑将剩下的钱先放在天讯公司，给我相应的股份就行。”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凌方仪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不能让对方顾念亲情了。他说：“如果你执意要分割遗产，那就等晓凯回来吧。”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不想再与董玉浩纠缠下去了，他要想想怎么处理此事更好。

然而，董玉浩却不给凌方仪时间想，他此行一心想拿到1000万，目的没有达到，就决定孤注一掷了，他也站起来说：“如果你不签字，我就天天坐在财务科，把继承法贴满天讯公司，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欺负老人。”

凌方仪觉得自己小看董玉浩了。他想了想说：“董科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晓凯一回来我就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总要等晓凯回来。”

董玉浩说：“但我现在需要钱，先预支1000万元。这与等晓凯回来分割不矛盾。”

凌方仪说：“最多二个月，你就不能等等？”

董玉浩蛮横地说：“不能。你如果不签字，我现在就坐到财务科去。我说到做到。”

董玉浩是做得出来的，这样一来公司非给他搅乱了不可，在这非常时期，公司本来就人心不稳了。凌方仪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

董玉浩站起来：“你不签字是吧？我到财务科去。”

“董科长——”凌方仪喊住董玉浩。

见自己的威胁见效，董玉浩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心想，你不过是程家的一条狗，敢跟我较劲？算你识相。

凌方仪和气的脸渐渐变得严肃了：“董科长，如果你妹妹有遗嘱呢？”

董玉浩说：“不可能，她哪里知道飞机会失事？”

凌方仪说：“她是不可能知道飞机会失事，但她可以提前留下遗嘱啊。”

董玉浩心想，你不用诈我，他脖子一梗说：“如果有遗嘱就遵守遗嘱，这还有什么话说。如果没有遗嘱就应该按照《继承法》办。”

凌方仪注视着董玉浩，后者脸上是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绝。他说：“这样吧，你给我三天时间。”

董玉浩说：“不行。就今天。”

凌方仪不怒自威：“董科长，我并不怕你坐在财务科，也不怕你把继承法贴满天讯公司，我只要一句话，你连公司的门都进不了，不相信你可以试试。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搞复杂化。你今天先回去，三天后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董玉浩掂量了一会说：“好，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就给你三天。三天后我来拿支票。”

送走了董玉浩，凌方仪又接到一个电话，是二建李广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