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试试深浅
凌方仪走进锦江市国际饭店。李广森约他在这儿见面。
国际饭店高三十一层，矗立在锦江市商业中心已有二十多年。当年它是整个锦江市最高的建筑，并在这个位置上保留了12年的记录。近十来年，由于城市建设成为一个城市发展的标志，成了一任书记提升的政绩，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高层建筑也多了起来。这任书记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下任书记再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一来二去，就把国际饭店比了下去。虽然国际饭店已从最高的位置上让位，但它五星级的标准仍然在那里，仍然是许多精英经常光顾的地方。
国际饭店的最高层是旋转餐厅，这是一个开放式自助餐厅，餐厅的内侧是中西各式菜肴，外侧则是一圈火车座，座位之间空隙很大，除非大喊大叫，一般是相互听不清邻坐讲话的。
旋转餐厅旋转的速度很慢，一个小时一圈。坐在旋转餐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俯瞰整个锦江。
此刻是傍晚时分，锦江的夜景初现，星星点点的灯光、高层建筑的霓虹灯，街上的车灯，交织在一起，展现着城市的繁华，没有人会去注意明亮灯光后的黑暗。
二建的老总李广森一个人坐在旋转餐厅的火车座里，眼睛凝视着窗外，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面前的餐盘。
他正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凌方仪的各种信息。
自从程其凡出事后，李广森凭着多年在建筑市场打拼培养出来的嗅觉，感到这是一个发不义之财的机会。他看中了天讯的秦湖基地，这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如果能够通过自己与天讯公司合作的机会，在其中做点文章，倒腾出几千万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他也清楚，这事必须要有天讯公司的人合作，从哪儿下手呢？
他想到了凌方仪和张骐，目前，这两个人是天讯公司实际当家的，他必须把这两个人同时拉下水才行。对张骐他了解比较多，有几分把握，但对凌方仪就心中没数了，尽管打过几次交道，那都是面子上的事。
从直觉上，他感到拉凌方仪下水比较难，但他必须试试，如果没有凌方仪的配合，他的计划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广森收回目光。他此刻想起大家描述男女爱情出规的一个小段子。女人不出轨，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大，男人不背叛，是因为可用于背叛的筹码太少。他想，这个小段子用到发不义之财中同样成立。
今天，李广森打算以给回扣的方式先试试水深水浅。他相信这笔回扣足够大，凌方仪应该动心。
他正想着，手机响了，一看是沈步祥的，立即接了起来：“是我，什么事？”
沈步祥在电话里说：“李总，陈义来电话，说是小黑子招了。”
李广森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把线掐断。其余你看着办吧。”
服务员送来了一杯柠檬水，这是这个自助餐厅唯一的服务。
凌方仪走过来，他进来没看到李广森，就沿圈子转过来。
李广森一眼看见凌方仪，站起来招呼：“凌总，这儿。”
凌方仪这时也看到李广森，走过来，一边握手一边说：“什么事还非要到这儿来说，搞得象情人约会一样。”
李广森笑哈哈地说：“请凌总出来坐坐还真不容易，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怎么样，先取点吃的，边吃边聊。”
凌方仪说：“好啊。”
自助餐各取所需，是一种比较经济、合理、卫生的餐饮方式。一会功夫，俩人各取一盘食物回到桌上。李广森的盘子堆得荤菜较多，而凌方仪则素菜偏多。
李广森看了一眼凌方仪盘子里的食物打趣地说：“我到这里来一般是捡最贵的吃。”
凌方仪笑笑说：“我是捡最喜欢的吃。”
李广森剥着大虾，边吃边问：“凌总，还没有从失去战友的阴影里走出来？”
凌方仪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们一起三十年了，指望以后退下来两个人说说话，下下棋，谁知他这么早就走了。”
李广森说：“人都说凌总重感情，果然。”
凌方仪温和地笑笑说：“这是人之常情。”
李广森说：“是啊是啊，听说他儿子去五台山了？”
凌方仪说：“父母同时走了，对他打击太大了。他想为父母祈福超度。”
李广森故作大大咧咧地说：“我听说他与父亲赌气几年没回家，他是接班的料吗？”
凌方仪微微一笑说：“天讯是私营企业，子承父业。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问题不大。”
李广森说：“唉，这么好的企业，要是败在儿子手里就惨了，这就是家族企业的悲哀。人家说富不过三代，我看有些道理。二十几岁，还没见过多少世面，就管理这样一个大企业，不容乐观，不容乐观啊。我看你也要想想退路。”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注意地看着凌方仪的反应。
凌方仪很平和地说：“不是还有我们大家吗？再有能力的人也要人帮助不是。晓凯这孩子还是有能力的，我想过个三、五年，应该就能接上手了。”
李广森揣测着凌方仪：“你负责财务，那可是关键岗位啊。”
凌方仪说：“是啊，他能早日担起来，我对他爸爸也算有交待了。”
李广森一副感叹的样子说：“现在象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了。现在老的去了，小的什么都不清楚，对有些人来说，说不定认为正是发财的好机会。”后面的话带着明显的挑逗。
凌方仪说：“但对我们这些叔叔辈的人来说，更多的是责任。”
李广森的目光飘出窗外，两个人有点话不投机。片刻，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说：“我喜欢这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凌方仪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李广森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啤酒杯晃了晃说：“这里是锦江市最高的餐厅，从这里望出去，有一揽众山小的感觉，不管是多有权、多有钱的人，不管是奔驰车，还是宝马车，通通都在你的脚下。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再夸张一点，是一种成功的快感。
凌方仪笑起来：“李总还有一种诗人的情怀。认识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
李广森眼睛望着对方：“凌总，你想象一下，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你拥有天讯公司，哪怕只是拥有它的10%，你就能找到这种感觉了。”
凌方仪有些疑惑地看了李广森一眼，说：“可惜我不拥有，1%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从来也没想找过。”
李广森言不由衷地说：“凌总真有陶渊明淡泊致远的风骨，令人敬佩。”
凌方仪微微一笑说：“我不象你们当老板的，有着雄心壮志。甚至不惜身上沾满血腥味。”
李广森笑起来，笑得有点放肆：“每一个成功者身上都能闻到血腥味，或多或少而已。你要知道，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洗掉身上的血腥味。这也就是为什么成功者一旦成功往往会做慈善事业的根本原因。你想，当你不过损害了一两个人的利益，但却能惠及许多人时，你心里还有多少内疚的感觉？更多的是成就感了。”
李广森的话句句都带着诱惑，凌方仪不由的警惕起来，他笑笑说：“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我们位置不同，立场、感受当然也就不同。说吧，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欣赏锦江市的夜景吧？”
李广森两条虫子般的眉毛向上抬了抬：“难得见面，随便聊聊嘛。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现在手上工程摊子太大，有点转不过来了，你那工程尾款能不能再付点。”
凌方仪说：“那工程是张总负责的，你怎么找我？”
李广森恭维地说：“谁不知道你凌总是程其凡的军师兼管家，找张总还是要到你这儿，所以我就直接拜正殿了。”
凌方仪说：“按合同，我们该付的款项都付了，还有20%的尾款要等工程审计结束后支付。”
当初签订合同时，程其凡提出可以先预付工程款20%，开始施工后按工程进度支付后续款项，但必须留20%的尾款，在工程验收和审计后支付。这在当时许多施工单位带钱进场的情况下，应该是很优惠的待遇了。
李广森听了这话做出有些着急的样子，把剥好的一只虾放到盘子里说：“你那工程太大，说是尾款，可有2000多万呢。”
凌方仪说：“这是合同规定好的，我现在无权更改啊。”
李广森用求人的口气说：“就算帮老兄一个忙好了。这在你不算难事。”
凌方仪说：“你太抬举我了。真的，这事我做不了主。”
李广森说：“我是实在转不过来才求到你这儿的。我按行规给你3%的提成，怎么样？”
凌方仪笑笑说：“不用这么费心，我真的做不到。”
李广森提高了价码：“5%？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等于白做了。”
凌方仪摇摇头说：“该给的我一定会准时给你。等工程验收、审计结束后，我立即支付，不拖你一天。”
李广森叹了口气：“钱又不是你的，又是该给我的，不过就是早几天而已，回扣很可观啊，抵你几年的工资，你何苦这么认真呢？”
凌方仪说：“就这样吧。谢谢你的晚餐，我先走了。”说完站起来。
李广森不甘心地：“凌总，5%就是100多万，这是合法收入。我们以后还可以多方面合作，你为什么有财不发呢？”
凌方仪说：“李总，战友们都说我这个人太死板，今生恐怕是改不了了。我还有点事，再次谢谢你的晚餐。再见。”边说边与李广森握了握手。
看着凌方仪的背影，李广森把那只剥好的虾扔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
凌方仪出了国际饭店，看着街上的人流车流，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这个李广森可能不会就此罢休，如果他找张骐，而张骐又经不住他的诱惑，自己该如何办呢？
这一天下来，事情太多了，他有一种想找人聊聊的**，他打了罗正家的座机，没人接，罗正和颜慧音都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