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返朴归真
当天下午，程其凡和董玉洁来到山脚下。
此刻，他们怀着一种新的心情，准备迎接一段新的生活了。
山上还有未落完的黄叶和红叶，远远看去，在初冬萧瑟的寒风中还有几分生动。
到山脚下后，路就开始缓缓向上，越走越窄。小路边山泉顺着山势源源而来，淌出一条不宽的小溪，上面偶尔飘过几片落叶。
程其凡说：“小勤，喊我名字。”
董玉洁想不起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其凡说：“魏雨奇，半天就忘记了，罚你喊20遍。”
董玉洁冲大山喊道：“魏雨奇，魏雨奇——”
山上传来江小勤的回声：“魏雨奇——雨奇——奇——”
程其凡也喊起来：“江小勤——江小勤——”
山上传来程其凡的回声：“江小勤——小勤——勤——”
程其凡用手作成喇叭状，提高声音喊：“江小勤——”
董玉洁学着程其凡的样子，把手围在嘴上喊：“魏雨奇——”
山上回荡着程其凡和董玉洁的声音。
他们的喊声惊起灌木丛中的几只野鸡，它们惊恐地探出小脑袋转了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俩人喊累了，靠在树上休息。
程其凡转过身双手撑在树上，把董玉洁箍在里面：“小勤，我们俩再谈一次恋爱吧？”
董玉洁忍不住笑起来，她用手戳着程其凡的额头说：“老了，还不正经。”
程其凡说：“我可是认真的。小勤，我觉得我们俩没有好好谈过恋爱。结婚前，我们俩在一起就是商量怎么说服你爸妈同意我们的婚事。好不容易结婚了，我不是在部队忙，就是在企业忙，后来是为自己的公司忙，我都不记得，我们俩最后一起度假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看，我们俩都已过半百，都是半百老人了，日子过得太快了。在我们不经意中，时光就这么过去了。”他细心地挑出董玉洁头发中一根闪亮的白发，轻轻地揲去。
董玉洁拿着程其凡揲下的那根白发说：“以前觉得五十岁该是多么老的年龄，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到了。我们也会变老。而且说变就变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程其凡说：“所以我想，趁现在还不算老，让我们为匆匆而过的恋爱补补课，这样我们走向生命的终点时就会没有遗憾。我们恋爱过、生活过、奋斗过。”
“你这大兵也有酸的时候？”董玉洁眼睛转了一下说：“好吧。你现在就来追我吧。”她从他箍她的胳膊下面一下子钻了出来，向前跑去。
“看你往哪跑。”程其凡从后面一把抱住才跑了几步的董玉洁：“慢点，慢点，你的腿刚好。”他抱得太紧了，她半天才挣脱。
董玉洁半嘲地说：“这片山水太纵情了，让你‘老夫聊发少年狂’。”
程其凡说：“你一直喜欢苏东坡，你知道吗，苏东坡可是我们四川人。”
董玉洁说：“四川人怎么了？总不成四川出了个大文学家，全四川人都是大文学家了？”
程其凡自得地说：“这说明四川有产生大文学家的土壤。也说明我具有成为大文学家的潜质，只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和个人原因，未走上文学之路而已。”
董玉洁刮着程其凡的鼻子说：“你能谦虚点吗？有这么吹的吗？”
她知道程其凡在逗自己开心，自从两人被困山区后，她比平时更多的感受到他的体贴和情趣，这是结婚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过去，俩人一直忙工作，忙家庭。程其凡在部队时是周末来去匆匆，转业到地方后也是忙得不着家，特别是自己开公司后，更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忙，常常是程其凡回来她已经睡了，她起床后，程其凡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也说不上几句话。这种情况直到公司做大后，才略有改善。
郁闷的时候，她常想有这个公司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说起来是董事长夫人，好像很风光，但自己内心却非常寂寞，很少有人想到她被尊重的背后，少了多少家庭乐趣。
随着岁月的流失，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没想到，一场意外，却让俩人感情重新有了温度，她此刻竟有了一种犹如度蜜月的感觉。
程其凡抓住董玉洁刮自己鼻子的手说：“我是吹吗？我是没机遇。”
董玉洁笑起来：“真没见过这样大言不惭的。”
程其凡说：“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他想，以后的日子，两个人将没有任何缝隙地粘在一起，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事干，只能靠这些贫嘴来打发日子了。自己必须来点狗屁风花雪月的东西，来迎合董玉洁的情趣，伴她度过这几年寂寞无聊的时光。
董玉洁并不知道这会儿程其凡的心思，她沿着刚才的话题说：“我更佩服苏东坡的大气。他的那份豁达和潇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程其凡笑笑说：“豁达和潇洒与环境是分不开的。在这片纯静的山林里，谁都会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所以，人，要常到大自然中洗涤一下。”
董玉洁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程其凡：“看来你不光会挣钱。”
俩人向山坡上走，程其凡挪开伸到小路中的树枝，说：“人家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夫人这本书我读了快三十年了，跟着偷也偷出点情趣了。其实，来点小资情调谁不会，做为男人，要先把家担当起来。当累得大脑和身体都不想动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风花雪月。”
俩人手拉手又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水潭边。水呈淡青色，又泛出丝丝谈绿，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摇曳的水草。水草下面有不少小鱼，大约二寸长，身体非常灵活地在水草中钻来钻去。潭底还有个泉眼，不时翻起一串串气泡。小鱼偶尔会傻呼呼地咬一下，然后一下子躲开，憨态可鞠。
董玉洁看了一会儿小鱼，心情很好。她不由赞道：“这水纯净得就象是一点杂质都没有，看着真舒服。确实有点象九寨沟。”
程其凡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群山说：“四川山区里有很多象九寨沟那样的地方，只是不如九寨沟的水潭那么集中，那么有开发价值。以我们站的这个地方为中心，画一个直径二公里的圆，象这样的大小不一的水潭大约有二十多个，如果交通方便，这儿能开发出一个很好的度假村。真的不亚于九寨沟。”
董玉洁说：“那这么好的资源，怎么没人来开发？交通算什么问题，不就是铺条路吗？”
程其凡感慨地说：“你真是城市大小姐。你知道这儿一个县的财政收入是多少？一年有个几千万就算是不错的了。要发政府工作人员工资，要发展文教卫生事业，还要搞些县城基本建设，哪里还有钱为乡镇铺路？象这些资源的开发一般是等着外面老板来投资的，就是常说的招商引资。但外面老板也是有利可图才会来，当商业利益不能远远高于成本时，或者周期太长时，老板们谁也不愿意冒险在这里开发。”
董玉洁说：“常听人说西部财政是吃饭财政，真可惜了。”
程其凡看着起伏的山峦：“所以成就了这里风景天成，民风纯朴。这在全国经济发展中，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董玉洁说：“说起来，还是这样好，保持一片净土。”
程其凡：“是啊，环境与发展一直就是一对矛盾。”
董玉洁仰起脸看着程其凡说；“如果这里路好了，你会不会来投资？”
“如果现在是三十多岁，说不定真想试一试。老了。”程其凡一声长叹，内涵及其丰富。
董玉洁摸着程其凡的鬓角，那里有的已经变白，她有些岁月的伤感：“是啊，你年轻时多英俊，额头宽宽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就是脸略黑了点。现在，你是眼睛越来越小了，头发越来越白，英雄气慨也越来越少了。”
程其凡笑了：“你嫌我老了？你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就是必须陪到老的丈夫。这一辈子不管我多老，你都要陪在我身边，想离得远点都不行。”他夸张地把她向怀里一揽。
董玉洁躲开，嗔怪道：“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程其凡见董玉洁脸红了，心里竟有了一种年轻时才有的甜蜜感，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怕什么，老夫老妻的。”
董玉洁笑嗔道：“你真是太善变了。刚才还说要补恋爱，这会儿又感叹老了，真说你老了，你又有危急感了。”
程其凡调侃说：“谁让那个范嫂夸你年轻来着。夸得我心里慌慌的。”
董玉洁说：“去你的。”
程其凡拾起几块小石片，打出一长溜水漂。
董玉洁模仿着，但小石片落到水面就直接沉入水底。
玩了一会，程其凡在水潭边洗洗手说：“说真的，我看我们就在房东那儿搭火吧。那个大灶你也不会烧，去镇上买菜什么的你也不习惯，房东夫妻俩挺热心的，只要你不挑剔，搭火是最省心的。”
董玉洁说：“行啊。野栗子都吃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她想起被困在山区时程其凡说请她吃大餐的事，于是说：“你还欠我一顿大餐呢。”
程其凡说：“我随时都准备着兑现。”
董玉洁问：“这镇上有好点的餐馆吗？”
程其凡摇摇头说：“据我观察，就象在嘉靖镇一样，达到你标准的没有，如果你愿意降低标准，我今晚就请。”
董玉洁想了想说：“你今晚就请，我好久没吃顿象样的了，都馋死了。但今晚的不算大餐。等有吃大餐的机会，你还得重新请。”
程其凡说：“好好。今天就算先给你解解馋。大餐预热。”他把董玉洁拉到怀里，郑重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就是想好好和你过一段优哉游哉的闲散生活。弥补过去忙工作时对你的亏欠。”他头向她低下来，嘴唇碰到她的嘴唇，轻轻地亲吻着她。
董玉洁开始想挣脱，他抱得更紧。她不得不抱住了他的腰，被动地接受他的亲吻。
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一块小石头从董玉洁手中掉进潭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涟漪向外扩散，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