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话糙理不糙。”张巽说。
“听说他们的学费都涨到一百两了?”沙延祺问。
“可不是吗,就那还不一定能报上名呢。”
“学子们求学是为了考取功名,白鹿洞书院出了那么多的状元榜眼,怎会突然丧失了吸引力?”陆言之问。
“也算不上突然。五年前,高登书院建成,院长吴高登花大价钱将白鹿洞书院排名前三的学生全给挖了去。没多久就开考了,那三个学生名列会试前三甲,就这样高登书院一举成名。”
“那三名学生是白鹿洞书院培养出来的,高登书院不过是揽人之功、坐享其成罢了,怎能骗得了众人?”王谷说。
“关键是那三名学生一口咬定是高登书院的考前点拨帮他们找到了成功捷径。”
“那三个人不但欺师灭祖,还厚颜无耻得很!”沙延祺说。
“那吴高登还真是够精明的!”陆勇说。
“尝到了甜头,他肯定还会这么干的。”沙聚成说。
“不错。他们一边大肆招揽人才,一边借‘立新’的名义打击其它书院。”
“大家都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强者肯定就更强了。”颜如说。
“官府是什么态度?”陆言之问。
“官府说是鼓励百家争鸣,其实是得了他们的好处。”
“他们那里的老师都是哪来的,水平如何?”王谷问。
“本地的居多,也有外聘来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真才实学的没几个,空头学问家倒是不少。”
“如此一来,浮夸不实之风必然兴起。”陆言之说。
“老夫早有力不从心之感,说是隐居,也可说是逃避。”
“张先生应该站出来登高一呼才对。”王谷说。
“就怕曲高和寡。”陆言之叹道。
“确实如此。”
“你一个人在此独居?”陆勇问。
“贱内早殁,唯一的儿子在他方为官,只有老夫一人。”
“您老怎么不去投靠令郎?”颜如问。
“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去养老。”张巽笑道。
“张先生是放心不下。”陆言之说。
“自从入了孔圣之门,我张巽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求不辱一个‘学’字。”
“张先生不是在此授徒吗?”陆勇问。
“这么早就放学了?”沙聚成问。
“实不相瞒,开始的时候有十余名学生来此,后来他们全都另投名师去了。”张巽面有悲苦之色。
“不要钱他们都不学?”沙延祺说。
“他们放弃了张先生这样的大学问家,是他们机缘太浅。”颜如说。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们家人借钱把他们送进了高登书院。”
“是你教得不好吧?”沙聚成说。
“好与坏又如何定义呢?高登书院的教学,轻松、新奇、见效快,但是急功近利,反而限制了人的长远发展;老夫的教学如堆土成山,虽然辛苦,但是步步登高。”
“我明白了,张先生更适合教言之刚才说的龙驹凤雏式的人物。”王谷说。
“张先生,天道轮回,人情有常,幸好此事只是一时一地,您老不必太过忧心。我等既然遇上了,理当尽一份心力。”陆言之说道。
告别了张巽,众人打算先在此地住下。
“言之,这回你倒挺积极的。”沙延祺笑道。
“言传身教、上行下效,教育是德政的晴雨表。若是一个地方的教育出了问题,可想而知,当地的人心、人性必然早已蒙尘。”陆言之说。
“还是让官府来解决吧。”王谷说。
“对啊,当地还有学政呢,该由他们来管。”沙聚成说。
“他们若是想管、能管的话早就管了。”陆勇说。
“不错。此事由来已久,短期内恐怕很难有大的转变。”陆言之说。
“你都这样说了,咱们还掺和什么?”沙聚成说。
“咱们不能坐视不理。”颜如说。
“那咱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沙延祺说道。
“不如让官府直接取缔高登书院,一劳永逸。”王谷说。
“人家又没犯法,你凭什么取缔人家?”沙聚成反驳道。
“他们祸乱人心、戕害教育、欺众敛财。”王谷说。
“你这是欲加之罪,他们只是比别的书院干得好罢了。”沙聚成说。
“他们干得好,却不是在搞教育。”陆勇说。
“高登书院大受追捧,若是强行取缔,恐会激起民变;再者说,就算取缔了一个高登,还会有其它的高登出现。”陆言之说。
“现在怎么办才好?”颜如问。
“有劳谷王上奏朝廷,让上面派人统计一下此地历年考中进士人数的平均值,然后根据各大书院的综合实力及办学年限,将这些名额有差别地分配下去,并且规定转校生考中者归入原来的母校。高登书院办学仅有五年,刨去转校生的考中人数,剩下的必定寥寥无几。如此一来,生源很快就会发生大的流转,其它的问题再慢慢解决不迟。”陆言之说道。
“果然妙计!”王谷说,“我这就奏请皇上。”
“最好将此地的现状详细讲明,以资警醒。”陆言之说。
“言之,你肯定还有别的高招。”陆勇说。
“在此类事件面前,没有什么高招可言,咱们尽力而为就是了,”陆言之说,“高登书院追求无限扩展,但是内涵不足。它的成功根基不稳,有如大厦将倾,越是往上添加反而越是危险。”
“不错。教育不可能一蹴而就,求学好比山中朝圣,每前行一步,都会有新的感知和体悟,若一心求快、目盲耳塞,就算能够提前到达,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王谷说。
“咱们把这些道理教给高登书院的那些人,让他们补足内涵,再平衡一下生源,最后由官府厘定规则,确定教学内容,大家公平竞争不就行了吗?”沙聚成说道。
“聚成此计绝对是上上策,只不过咱们找不到能做这件事的合适人选——此事的艰难程度不亚于修半条万里长城,非一腔热血、有胆有识、勤勉奋发、刚毅顽强者不能为。”陆言之说。
“还有别的办法吗?”陆勇问。
“咱们让知府跟学政陪同视察,再让蒙兽暗施手脚,将高登书院的弊端暴露出来,也算是给他们大家提个醒。等朝廷的命令下来,他们一看便知上头的意图,过犹不及的道理谁都懂。”陆言之说。
“刚才我还真说对了,得让蒙兽好好教训一下他的这帮徒子徒孙们。”沙延祺笑道。
“想不到我也能去学校视察了,真是太有趣了!蒙兽,蒙兽,快出来,有好玩的了。”沙聚成喊道。
“蒙兽先生,赶紧现身吧。”陆勇说。
“他不会生气了,没跟来吧?”颜如说。
“没跟来更好,总算是摆脱掉那个大麻烦了。”沙延祺说。
“不错。这里的事我让皇兄派一个得力的官员过来,咱们不用管就是了。”王谷说。
“他是想让延祺喊他出来。”陆言之说。
“喊就喊,谁还怕他不成?”沙延祺低头对地下喊道,“蒙兽,再不出来本姑娘一脚踩死你。”
“想踩我,除非你的脚长在头上。哈哈。”蒙兽现身了。
“看来蒙兽现在就认延祺这一个主人了。”陆勇笑道。
“那你的主人又是谁呢?”蒙兽笑问。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沙延祺问。
“拜托,再跟你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偷听过你们说话。”
“鬼才信你呢。”沙聚成说。
陆言之把事情跟蒙兽说了。
“怎么着,我现在成你们的奴仆了?”蒙兽笑道。
“你也可以认为是我们找你帮忙。”陆言之说。
“我是那种助人为乐的人吗?”
“你做的是正义的事。”颜如说。
“哈哈。正义的事?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还是你们找错人了?”
“你那么多废话,想做就做,不做赶紧回家去。”沙延祺说道。
“早这样说不就行了吗,看,还是延祺最懂我。”蒙兽笑道。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提到你,做完这件事你就安安心心地在你的老家待着吧。”陆言之说。
“你说的没用,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都说不打不相识,咱们俩是相识了之后更要打。哈哈。”
“打就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一个?”沙延祺说。
“你得跟我站一起啊。嘿嘿。”
“你别异想天开了。”沙延祺说。
“我不用异想天开,来日方长……”
“好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陆言之说。
“李修,带着我的令牌去将知府和学政找来。”王谷说道。
“是。”李修接了令牌,飞马而去。
“蒙兽,一会你略施小计即可,不可任意胡来。”陆言之说道。
“那可说不准,我只负责点燃引线,至于说火铳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那可与我无关。”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陆勇说。
“在你面前,高登书院不过就是一座小庙。”王谷说道。
“谷王还真是大有长进啊。”蒙兽笑道。
“咱们这是要搞突然袭击吗?”颜如问。
“知府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派人提前打招呼,这样更好,咱们要的就是高登书院展示他们最好的一面。”陆言之说。
“他们把表面涂得越光,显现出来的问题就越多。”陆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