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沙兄历来清廉,今日请小弟来此奢华地,就不怕有损清誉?”阎祯笑道。
“清廉不假,不过阎兄看到的奢华在我眼里却是盛情。”沙中海笑道。
“如此盛情,怕是别有深意吧?”
“阎兄沙场老兵,愚兄又怎敢班门弄斧?咱们老兄弟二人许久没在一起把酒言欢了,今日机会难得,若是等闲视之,愚兄免不了要自责悔恨。”
“你才是官场中的千年老狐,论口才和心机我才是班门弄斧吧?所以,求你照顾照顾我,开门见山了吧,咱们也都别正襟危坐了。”阎祯笑着,拍了拍沙中海的胳膊。
“我不说你肯定也猜出来了,为的是陆家的事……”
“我猜到的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我猜不到的。”
“此言差矣。猜不到的说明跟自己无关,跟自己无关的东西自然是无关紧要的。”沙中海笑道。
“哦,那我就要讨教了,什么是跟我阎家有关的,什么是有关紧要的?”
“眼下最有关紧要的自然是咱们现在要谈的陆家的事。阎兄乃当世廉颇,总管天下军马,满朝文武谁敢不服?如今陆家声势渐隆,假以时日……会不会盖过阎家?……生子当如孙仲谋,贤侄驭彪跟陆家二子相比如何啊?”
“联姻之事咱们不是早就已经商定好了吗,如今进展得也还算顺利。”阎祯说道。
“就算成功了,阎家如虎添翼,可谁又能保证不会养虎为患呢?若是失败,可就变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到时又会发生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急,先干了此杯,”沙中海笑道,“咱们从长计议。”
“联姻之事可以说是你一手策划的,如今你又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拿我阎某人当猴耍呢?”
“阎兄言重了!”沙中海赔笑道,“这些年来你我兄弟相互扶持,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哦,沙兄这是在自表忠心,还是在等我先表忠心呢?”
“你我亲如兄弟,一荣俱荣。”
“若论亲如兄弟,当年你和陆奇那才叫亲呢……”
“原来你也怀疑是我下的毒手。”
“没有。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奇闻异事、小道消息,相关的传言还有很多呢。”
“就算是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呢?”
“就像你刚才说的——养虎为患……”
“陆奇甘愿为我而死,又何来为患之说?”
“你说不是你,那陆奇死得不明不白,你作为他的生死之交,为何从无报仇之举?”
“他是自刎而死,试问如何报仇?你重提旧事,看来是对我有所猜忌?”
“哈哈,沙兄说笑了,我只是不想重蹈陆奇的覆辙罢了。”阎祯笑道。
“阎兄你仔细瞧瞧,沙某人是那种****吗?”沙中海笑问。
“有没有毒这也看不出来啊,我总不能上去咬一口试试吧?”阎祯开玩笑道。
“我这身上的肉又酸又硬,只要阎兄不嫌弃,随便咬。哈哈哈。”沙中海笑道。
“还真是骂人不吐脏字,也怪我嘴贱!”阎祯笑道。
“好了,言归正传。阎兄,陆家兄弟最近的举动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那是自然。陆绪力办刻碑之事,陆言之正在忙着替皇上寻宝呢,不过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陆言之有皇命在身,掣肘在所难免。陆绪已然跟我决裂,下一步他们会走什么棋,我还真是有些摸不准……”
“你不是说你不是他们的杀父仇人吗,那他们为什么要跟你决裂?”
“晚辈们年轻不懂事,对我有误解也是情有可原。咱们做长辈的,只能以明言开导之;开导不成,只好恪尽职守,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妥了,我没必要听这些。陆家兄弟都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干着徒劳无功的事吗?”
“他们要的是其他的功。”沙中海笑道。
“你是说他们四处打听询问的目的不是为了查明父亲的死因?”
“嗯。”
“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陆奇已去世多年,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此事。他们大费周章,是想借刻碑之名先让陆奇重新‘活’过来。”
“没错,果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可听说碑文都已经完成了,由陆言之口述,陆绪执笔。”
“我亲眼见了,他们派人送到了我府上。”
“听说碑文里对陆奇的功绩只是一笔带过,大书特书的反而是他的仁德忠义?”
“这便是他们兄弟的高明之处……”
“我还听说碑文用了不小的篇幅详细讲述了你与陆奇的手足深情?今天你火急火燎地请我来,也是因为此事吧?”阎祯笑问,“我看呐,碑文都成檄文了。来,干了此杯。”
“哦,既然阎兄喜欢看笑话,那我也讲一个?”沙中海笑道,“听说令郎去陆府献了一个树果,结果把陆夫人吓了个半死,后来还说要搞什么百果宴,陆言之已经答应赴宴了。”
“这个混账东西,真是不知死活!”阎祯骂道。
“听说陆言之已经布好了局……这才好笑呢,自个办的宴会到最后竟成了别人给自己准备的鸿门宴……阎兄,吕效被杀之事你也清楚,那陆言之年轻气盛,为了报仇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沙兄有何高见,小弟洗耳恭听!”阎祯终于老实了。
“莫急。大戏才刚刚开锣,你负责守,我负责攻。来,再饮一杯。”沙中海笑道。
正在考虑攻守问题的还有五姑娘,从鹅湖别院回来之后她越发地坐立不安。
“咱们不能再这么傻等着了!”五姑娘拍了下桌子,站起来说道。
“你这是要找人打架吗?”颜如笑道。
“打架也行啊,可惜没有对手。”
“你还天下无敌了呢!”颜如又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找皇上去!”
“会有用吗?”
“甭管有用没用,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再说了,咱们的小命就握在他手里呢,咱们不去找他找谁?”
“也好。”
到了御书房门外,侍卫拦着不让进。
“你知道我们是谁吧?”五姑娘的话里带有挑衅的意味。
“知道。皇上吩咐过,他正在读书,任何人不得打扰。”侍卫答道。
“读什么书,他又不考状元!谁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说不定正睡大觉呢。”五姑娘嚷嚷道。
“五姑娘,可别乱说话!”颜如提醒道。
“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五姑娘下了最后通牒。
“小人职责在身,实难从命。”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昏君!昏君!昏君!快让我进去,昏君!……”五姑娘大声喊骂道。
过了一会,御书房内出来一个老太监,宣旨让她们俩进去了。
“你知道你喊了多少个‘昏君’吗?”皇上不怒自威。
“死一次是死,罪该万死也是死,哪个更划算?”五姑娘并无半分怯意。
“那你为何要骂朕‘昏君’,能说出个所以然便罢,倘若说不出,你就从一死和万死当中选一个划算的好了。”皇上厉声说道。
“皇上你是不是命令侍卫,不让任何人打扰你读书?”五姑娘问道。
“没错。每天这个时候朕都会抽出半个时辰,静心修习圣贤之道,闲杂人等岂能干扰?”
“敢问皇上,修习圣贤之道的目的是什么?”五姑娘步步紧逼。
“自然是为了调和时序,教化生民,以求天下大治。”
“这就好比是一个庄稼人,放着成熟的粮食不去收割,却干坐在屋里练习怎么才能割得又快又好。敢问皇上,要是外敌打进来了,或是洪水泛滥,耽误半个时辰要死多少生民你知道吗?”五姑娘说道。
“说得没错,算你过关了。”皇上笑道。
“皇上爱民如子,又怎会这样疏忽呢?”颜如说道。
“不过朕倒是真的很想安安静静地读一会书。”
“这么说,刚才是皇上故意设置的障碍了?”五姑娘问道。
“你们找朕有何事?”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五姑娘不悦,“时间都过去一半了,陆言之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要是他找不到四宝,或是找不齐怎么办?”
“欺君之罪,当斩。”皇上冷冷地答道。
“那我们几个呢,还有谷王,不也是犯了欺君之罪吗?”颜如问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也可以这么说——你们四个是被陆言之拐骗来的,不知者无罪。”皇上说道。
“我们都相信言之,我们也不是被拐骗的!”颜如说道。
“他都已经昭告天下了,又怎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再说了,谷王是他的亲弟弟,又是他亲自派去的,咱们要是有罪,不但谷王,连皇上他自己都是有罪的了。”五姑娘对颜如说道。
“哦,原来朕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皇上笑道。
“不管你有几张王牌,册封大典之后我就离开皇宫,在这提前给你打声招呼,也算是对得起你了。”五姑娘说道。
“哦,这么快就自作主张了,‘长兄如父’四个字你可知道?”皇上质问道。
“你这么快就驳回了,《孔雀东南方》你可读过?”五姑娘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