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赵兄,陆家平安无事全仰仗你尽心尽力,刚巧今日无事,请允许我略表谢意。”陆勇对赵元武说道。
“陆兄说这话就见外了!言之与我亲如兄弟,且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赵某人向来重情重义、知恩图报,自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赵元武说道。
“这一点不消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赵兄不要误解,我今日要表的是我本人的谢意。”
“哦,此言怎讲?”
“我来到陆家之后,言之不在,绪弟又多有不便,凌微年幼,母亲呢毕竟是妇道人家且独木难支,因此保护照顾陆家的任务便落在了我一人肩上。其后我陪言之外出,我们兄弟常年不在家,赵兄大仁大义,也等于是帮我挑起了重担。如今我们兄弟虽然回来,但陆家的一应事务赵兄处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我们费半点心思。陆家上下心存感激,我陆勇心中更是感激不尽!”
“陆兄此言赵某就更不敢当了!全都是分内之事,且微不足道,陆兄实在不必破费。”
“好,抛开这些不谈,咱们兄弟久别重逢,是不是该喝上两杯?”
“既如此,我叫人买些酒菜过来,咱们兄弟二人到我房中喝个痛快!”
“赵兄出这样的馊主意,我只好有两种猜测:第一、赵兄是怕我付不起酒钱;第二、赵兄在官场混迹日久,已经从一个江湖豪侠堕落成市井老油了。”陆勇笑道。
“那好吧。我去跟言之他们打声招呼,顺便跟手下人交代一下。”
“言之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今日言之绪弟都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绪弟刚才说了,长久以来你劳苦功高,让你休息半日,不醉不许归。”陆勇笑道。
“这可是再美不过的美差了!”赵元武笑道。
二人骑马出门,不多久便到了浮云轩门前。
“陆兄,这浮云轩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抛金撒银之地,就算是富商巨贾、缙绅子弟都不敢贸然进门,咱们来错地方了。”赵元武说道。
“兄弟我虽不是什么富商巨贾、缙绅子弟,但兄弟闯荡江湖多年,还好结下了些好人缘。这店中的一个主事是我的八拜之交,赵兄只管大胆进来,大胆开吃开喝,不会让你我卖身还账的。”陆勇笑道。
“如此甚好,那我今日便来享享陆兄的福。”赵元武笑道。
“赵兄肯与我等共患难,能与赵兄共甘苦何尝不是我陆某人的福气?”陆勇笑道。
浮云轩果然是福乐之地,内部装潢贵气逼人,极尽奢华之能事。华服贵客鱼游其间,一派和乐气象。陆勇所说的主事亲自过来招呼,简单介绍之后,便将他二人引进一个雅间之内。
“我可听说这里的厨子丝毫不逊皇宫御厨。”陆勇说道。
“不瞒二位贤弟,皇宫里的那些下三滥角色来我们这打杂都不一定够格,”主事笑道,“二位可知如今宫中的总厨是何人?”
“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们了。”赵元武笑道。
“难不成是从咱们这出去的?”陆勇问道。
“‘出去’?那也太抬举他了,”主事蔑笑道,“那厮本名小五,当初托了几圈关系进了我们这,打了几年杂后,自认为学到了些本领,便顶着浮云轩的名头私底下四处招摇撞骗,你们说这样的欺师灭祖之流还留他干什么?从我们这里出去后,他自己开了店面,生意还算不错,名气也就渐渐地积累起来了,至于说他是怎么进的宫,你们觉得靠的是真本事吗?”
“世人都认为天子尽享荣华,不论巨细皆是非凡上品,看来事实并非完全如此。”赵元武说道。
“赵兄此言不差。我中华上国,疆域辽阔,东、南至海,西至流沙,北至大漠,绵延数万里,沃土流脂,物产丰盈,异宝奇珍不可胜数,天子虽富有天下,但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尽享天下珍宝美女?”陆勇说道。
“天子只是一个人,他能管得了天下人不假,但如数家珍、掌控天下人呢,你们想?”主事笑道。
“听君一席话,何止胜读十年书?”赵元武说道。
“哎,可不敢如此说话!我们成天在这些道道里转悠,见得多了,多碰撞几次也就全都明白了。”主事笑道。
“我们两个今天来这可不是听你说书的。”陆勇笑道。
“跟二位兄弟相谈甚欢,都废寝忘食了。”主事笑道。
“妙语!”赵元武笑道。
他们二人均来自江湖,又都有几分侠气,自然不缺话题。不可避免地,他们也以局内人的身份,谈了些陆家的事。情意浓,酒微醺,气豪迈,这时候大堂中开始表演谑戏,陆赵他们也去凑凑热闹。戏一开场,便有一个模样猥琐的侏儒身着铠甲,手握纸糊的大刀,咿咿呀呀地踱步乱叫:“我这柄糊的刀陪我征战多年,立功无数,呀呀呀,没想到今日我竟要死在自己的刀下……”
“陆将军且慢!”一个下人跑上台来阻止。
“我这一生道路崎岖,都怪爹娘给起了个活该倒霉的名字。我这个人死性不改、死意已决、死有余辜,驴,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众人大笑。
“将军,不要想不开,大不了你欠我的那三钱银子我不要就是了。”
“啊,我还欠你三钱银子呢,这么说我还真是必死无疑了……”
众人再次哄堂。
“不要命的奴才,找打!”陆勇厉声喝道。
“这位官爷,小人就是为了讨俩小钱,您要是不乐意听,回屋喝酒便是了。”侏儒赔笑道。
“大可将军忠君报国,万民敬仰,你在这里胡乱编排,就不怕天诛地灭吗?”赵元武斥责道。
“官爷,我们这行当就是图一乐呵,哈哈之后也就作罢了,哪有跟戏文较真的道理呢?”侏儒嘲讽道。
“就是啊,别说是什么大可将军,就是唐明皇不也堂而皇之地演了一出《梧桐雨》吗?”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站出来拉偏架。
“小子,我不管你什么来头,你们若是不知悔改,胆敢侮辱诽谤我父亲,休怪我这手中的宝刀无情!”陆勇捉刀示警。
“我也是陆家人,维护陆家的声誉,头可断,血可流!”赵元武也挺身而出。
“你父亲?没有人不知道陆奇就两个儿子,长子陆绪是个断腿的,次子陆言之那可是有名的才俊,我是有幸见过的,只是不知道你这个陆家儿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侏儒嘲讽道。
“我乃陆家的义子,跟陆家虽无血脉之源,却有骨肉之亲。尔等侮辱我我可以不跟你们计较,若是敢对陆家及陆家人有半分不敬,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过你们!”陆勇铿锵有力地说道。
“这位确实是陆家的义子,也是陆家如今的长子,不容尔等置喙!”赵元武说道。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若是死了爹娘,也会寻个大户人家去当人家的义子,一下子就名利双收了,果然是平步青云的终南捷径!不过可惜啊,那陆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早就辉煌不再了,你的这笔好买卖怕是要落空喽。”那个年轻人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
“你这泼奴,嘴痒皮紧得厉害!”陆勇骂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我劝你啊还是学学三国时候的那个吕奉先吧,三姓家奴要是不足以荣华富贵的话,五姓八姓也是可以的,这个道理青楼里的姑娘们最清楚了,反正卖一次也是卖,卖一辈子也是卖,又不需要什么本钱,只要舍得了这身人皮就成……”那个年轻人越说越来劲。
“我让你嘴痒!”陆勇火冒三丈,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劈头盖脸一巴掌呼了过去。
那个年轻人本就瘦弱,哪受得了这样的重击,结果好似一块薄板被拍飞了出去。他的大半条命已经从躯体里漏跑了出来,根本没有气力再站起来,好不容易才呼哧出一句:“你这狗娘养的……”
“你可惹下大祸了,他可是大将军史雷的独子!”有人善意地威胁道。
“将军,我只知道大可将军,不识得什么阿猫阿狗!”陆勇余怒未消。
“他已得了教训,陆兄,公道自在人心,咱们走吧。”赵元武提醒道。
“怎么,连恃强凌弱都不敢吗?你这个孬种、杂种,敢不敢让爷爷看看你的本事?”史公子继续骂道。
“陆兄,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陆勇意欲上前,被赵元武拦住了。
“现在我相信了,你确实是陆家的儿子——不是干儿子,还是亲儿子哩,一窝孬种!那陆奇还有脸号称什么大可将军,我看叫‘磕碜将军’还差不多,不去战死沙场,却像小怨妇一样死在自己家里……”史公子边笑边骂。
“找死!”陆勇突然闪步近前,狠准地踢在史公子的咽喉上。
众人全都惊住了,只听得喀嚓一声,史公子全身落到地上不动了。
“坏了!”赵元武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人已经死了。
“好汉做事好汉当。这狗才死有余辜,我陆勇无怨无悔!”陆勇抄了把椅子坐下,对赵元武说道。